“茯苓？”她小聲喚道。

    茯苓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蕭佑薇蹲下身平視著茯苓問道。

    天知道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裏有多大的忐忑不安。

    茯苓臉上閃過疑惑的神色，搖頭。

    “真的沒有嗎？再好好想想？”蕭佑薇不禁用上了察顏的技巧，力求不錯過她的每個細微表情。

    這孩子向來懂事，她是真的害怕孩子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會有所隱瞞，想想剛剛她“看”到的情景吧，當一個人的器官全麵衰竭的時候，怎麽可能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茯苓從她出聲起就停下了手裏的編織動作，這回是真的仔細回想了，許久才猶豫著比劃道：“每天都很想睡覺。”

    她比劃到最後，羽扇般的睫毛忽閃忽閃，兩隻小手交疊，頭也可愛地歪向一側，圓臉上最近又豐滿了，被小手一擠，肉嘟嘟的。

    蕭佑薇下意識笑了，可她笑著笑著，忽然落下淚來。

    她張臂抱住茯苓，手掌抵在茯苓後心開始灌輸生息，可是輸入的生息隻有一少部分被衰弱中的器官吸納進去，其餘的都從毛孔逸散出來，在空氣中停滯一會，重新匯聚回蕭佑薇的身體。

    她忽然想到了現代醫學上的一個詞，排異。

    可她之前用生息救好了那麽多人，為什麽偏偏隻對茯苓有這種例外？

    茫然，擔憂，恐慌……

    種種情緒壓迫下，蕭佑薇本來不是個脆弱的人，這時候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

    茯苓輕輕掙脫她的懷抱，將那個即將完工的花環套在她脖子上，滿意地拍拍手笑了。

    茯苓又比劃了新動作，表達的意思是：“好看。”

    蕭佑薇喉頭哽咽，這時候茯苓發現了好東西，撐地爬起來走到花圃邊上，端起青瓷碗回頭望她，仍是不識愁滋味的燦爛笑臉。

    蕭佑薇點頭，好不容易才擠出笑說：“是福嬸做的甜湯，托我帶給你嚐嚐。”

    “啊……”

    茯苓開心地吃了起來，那碗不大，沒幾下就扒拉得隻剩底了，茯苓可憐兮兮地摸著肚皮和她撒嬌，蕭佑薇摸摸她的頭說：“我再去給你端一碗。”

    茯苓收了可憐的表情，笑了起來，笑到一半，忽然拿手掩住，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蕭佑薇心裏一酸，忙轉身走了。

    她怕再待下去又要忍不住哭出來。

    這孩子，命太苦了。

    重回到廚房時她眼角鼻尖都還是紅的，隔著一道拐彎，清楚地聽見福嬸在跟什麽人爭執，她快步過去，那個上躥下跳的鶴發老者一身短打，身體靈活得像隻山猿，是古叟。

    她見著古叟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個什麽事。

    福嬸以一種母雞保護孩子的架勢，將那鍋甜湯緊緊護在身後不讓古叟靠近，一直拿警惕的眼神防備著他。

    古叟耳朵一動，聽出蕭佑薇的腳步聲過來，叉著腰轉身碎碎念道：“好你個妮子啊，酒不給我老頭子送就算了，連口湯都不給老頭子喝，哼！”

    蕭佑薇這才想起來，早前買桃林時應許古叟每月送他上好的美酒，除了第一個月是她帶著茯苓去芳華酒肆訂購，杜小蠻吩咐裝車送去雙聖山，後來就都是阿元定時運酒過去。

    現在阿元離開了，她過得忘了時日，這個月的酒還沒送呢。

    她抱歉地解釋了兩句，古叟撇著嘴聽完，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左手捏著翹胡子，挑起一邊的眉眼說：“嘿，那你這湯，真就不給我嚐嚐？”

    蕭佑薇親手給他盛了一碗，雙手捧上，誠懇地保證今天一定讓人把酒送去山上，並邀請老人家晚上在家裏用飯。

    古叟欣然應允，吃了一碗甜湯後戀戀不舍地跟在蕭佑薇身後出去。

    “妮子，你今兒是遇到什麽事了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這碗湯你是端去給誰？不會是給你那個瘦巴巴的小情郎吧？”

    古叟依舊是老不正經的模樣，在她身邊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聲音也忽左忽右的。他這一提，恰好勾起蕭佑薇的傷心事，歎了口氣，卻是不想說。

    她曉得古叟指的是陶九知，可這湯卻是端給茯苓的，而茯苓……唉。

    古叟一路跟到後院，先對著院裏的布置嘖嘖稱歎了一陣，繼而專心觀看這妮子是要做什麽，他目光直跟到花圃，那股清甜的香氣還殘留了一絲在風裏，古叟回想著剛剛那湯軟滑香甜的口感，響亮地咽了口唾沫。

    繪著蜻蜓紋路的小碗被帶進花圃裏，那抹纖細的人影卻立著不動了，古叟好奇地探頭去看，隱隱約約望見花草中間露出一段淺藍衣角，他一路小跑過去，頓時咦了一聲。

    這孩子，好生奇怪！

    古叟捏著卷翹的胡子，圍著明顯沉浸在香甜睡夢中的茯苓轉了幾圈，目光停駐在周圍的花草上，表情更顯怪異，他停下步子，嚴肅地擺開架勢運氣後，沉聲喝了一句：“開！”

    蕭佑薇一驚，回眸望見古叟眼中精光大盛，隱有白霧閃過，瞳孔中出現巍峨高山虛影，古樸的氣勢從他的身軀裏噴發而出，連莘受此刺激，自發地釋放出生息護主。

    古叟緊盯茯苓，震驚地叫道：“天人合一，自然之體！”

    蕭佑薇還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明顯就被怪罪了。

    “這是自然之體，是山神最好的饋贈，為什麽會破損？為什麽不保護好她！”

    古叟近乎歇斯底裏地跳腳大吼，可即便是這種程度的吼叫聲在旁，茯苓依然沒醒。

    “自然之體，什麽意思？”

    古叟瞪了她一會兒，見她仍是迷茫的模樣，才漸漸軟化下來，重重地歎了口氣，先前的氣勢轉為頹唐，喪氣道：“我，我和你置什麽氣……跟你沒關係，你一個小娃娃，也不懂怎麽認。”

    聽了一會，蕭佑薇才知道，在很久以前，這裏最早的幾代守山族人都是推舉家族中的某個人擔任族長，這個人從出生起就受到山神的偏愛，能更快地感應山神的存在，感應程度加深後可以借取山神的力量，受益無窮。

    這種體質被山民成為自然之體。

    隨著守山一脈衰頹，擁有自然之體的人不再僅限出現在守山族人中，範圍的擴大也增大了尋找難度，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擁有自然之體的人了。

    別說是自然之體，哪怕是稍微有些感應的人都沒有。

    古叟一度覺得後繼無人，現在一個天大的餡餅砸下來，正喜出望外時卻發現，這個寶貴的軀體居然是有缺損的？這新生的自然之力隻知道滋養外界，卻在無限掏空人體的靈氣，這樣下去，好好一個苗子馬上就要毀了！

    叫他怎麽能不氣，怎麽能不急？

    “讓她跟我走，做我的弟子，否則她會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