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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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男子的體溫傳遞過來,蕭佑薇怔怔看著這個背影,忽然眼眶一熱,她聽見陶九知急促地跟闖入者說了幾句話,用的是地母寨的語言。
他似乎是想把她摘出來,可是那個收過她見麵禮、用石頭丟過她的小女孩不依不饒地指著她,憤怒地發出指責。
女孩身後整整齊齊地站著三排麻衣人,他們手無寸鐵,寬衣赤足,不高的身體裏卻含有足以摧山裂石的氣勢,一步一步齊齊向她走近。
壓迫感如山嶽亦如浪濤,一重接一重湧來。
殺氣騰騰。
“暗五”暢快的笑聲突然響起。這個假扮暗五的無名女子之前在蕭佑薇手下已經受了不少傷,加上剛剛刺穿心肺的這一劍,一笑就咳出了滿嘴血沫。
她用純女聲的大越官話嘲諷道:“陶督公,蕭大小姐還在你身後麵呢,可要想想清楚,你護得住嗎?”
這是一場無聲無形的較量。
那個叫來守廟人的小女孩大氣都不敢出,蕭佑薇安靜地站在陶九知身後竭力恢複——她不知道是在以什麽樣的心情在等待一個結果。
靜。
長久的沉默和僵持。
陶九知最終在守廟人的逼視下側開身,露出身後的蕭佑薇。
守廟人對他的“識相”並沒有多做表示。
第一個上來的人撕下一塊潔淨的衣料,把地上斷成兩截的神像工工整整地對齊包好,剩下的人則默契地把他們圍起來。
陶九知撿起地上的天水劍歸還到蕭佑薇手裏,回頭對包好神像的那個守廟人說了一句話,守廟人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招呼同伴把蕭佑薇抓起來。
從始至終,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暗五”臨死前的嘲笑聲很是刺耳。
是真?是幻?
誰知道呢。
一輩子那麽長,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瞬間,意冷心灰。
被守廟人鉗製著往外走的時候,她無意間撞上一雙純淨剔透的眼睛,熟悉得讓她幾乎忘了身處何地。
“茯苓?!”
她等不及地叫道,叫出口後忽然後悔,那雙眼睛分明是嵌在一張陌生人的臉上,略長的臉型,英挺的眉,菱唇不點而朱,沒有完全長開,可是整張臉已經初步顯出鋒銳的美感。
這不是她的茯苓。
隻有那雙眼睛,真是像極了。
蕭佑薇忍不住回頭看了好幾眼,直到被守廟人推走。
陶九知扶著她倚靠過的那塊門框,指節已經深深插進木塊裏,齏粉紛紛揚揚。隨著蕭佑薇的異常,他也注意到了這個眼睛酷似茯苓的女孩。
和蕭佑薇的歡喜和忐忑不同,他同樣在看,不過為的卻是驗證女孩的臉上是不是如假“暗五”一般做過手腳。
在這個女孩的身上他沒有任何發現。
“姐姐……”古娜迷茫地低喃道,見蕭佑薇的背影越來越小,終於忍不住放大音量喚了一句:“姐姐!”
蕭佑薇心有所感,趕忙在麻衣人的鉗製下費力轉身回望,可是原先女孩站的地方就這麽一小會工夫居然空無一人了。
“師父?!”古娜扒開古叟緊捂住她嘴巴的手,不快地問:“你幹什麽?”
古叟繃著臉瞥了一眼蕭佑薇離開的方向,隻作不識得她的樣子說:“古娜,你什麽時候有個姐姐了?”
古娜迷茫了,苦思良久,最後喪氣地搖頭。
她覺得頭有點痛,好像有什麽東西要衝出來一樣,那個被抓走的姐姐真的好熟悉,為什麽……為什麽會叫她茯苓?
古叟盯了她許久,滄桑的眼底有警惕的光,這時候被他單手攬在懷裏的闌意悠悠醒轉,揉揉眼睛嘟囔道:“臭老頭,你點我昏睡穴做什麽?”
“怕嚇著你。”
古叟輕飄飄地解釋完,迎上一個在附近斂屍的守廟人,用地母寨的話跟對方說了幾句,守廟人神情一肅,頓時雙掌合十對他躬身。
闌意不解地看著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麽,之前那種不好的預感又出現了,他下意識往古娜的身邊湊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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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牢裏已經有些時間了,漫長的寂靜,永恒的黑暗,這讓她很難計算確切的時辰。
負責看守的人和那天抓她的麻衣人是同樣的著裝,準確說這些麻衣人除了五官略有差異外,其他地方都像是複製粘貼一樣。
是一群心裏隻裝著神的血肉機器。
他們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換一次班,今天換班的人卻遲遲沒有來。
黑暗中一道光線驟然亮起,蕭佑薇不適應地眯起眼睛,看清楚來人後她大吃一驚。這還是位故人,隻是……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妮子,我們,又見麵了。”來人熟悉地跟她打了個招呼,走到牢門前就地一蹲身,陰鷙的眼睛深深地凝望著她。
蕭佑薇輕輕挪動酸脹的雙腿,心頭略微浮起一絲警惕。她神態自然地點點頭,招呼了一句:“古叟。”
古叟說完那句後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好像並不擔心被看守發現,而是以一種時間充裕到足以坐下談天的架勢,就這樣和她一坐一蹲地說起閑話。
他說:“你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蕭佑薇淡淡一笑:“古叟並非凡人,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得?”
古叟坦然接受了她的誇讚,哈哈大笑,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可是我們都是人,每個人都有愁難的事情,妮子,你覺得呢?”
蕭佑薇默默地將生息凝成防禦層護住周身,不動聲色地答道:“我曾聽過一句妙句,少年不識愁滋味,以我這般年歲,怕是不大聽得懂古叟遇到的難事。”
“嗬嗬……”古叟既然將話提了出來,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她,幹枯的唇微開合,吐出兩個氣音,緩緩道:“茯苓。”
蕭佑薇這時候還能有什麽不明白?
那天看見的眼睛,果然是屬於茯苓的,她就說天底下除了茯苓以外還有誰能擁有那樣純粹靈動的雙眸?
思緒連轉,她扶著牆站起身,天水劍躍入掌心,含笑起手,“看來今日我該當有一場死劫?”
古叟也笑,麵上有微不可察的不忍和愧疚,可是兩人都明白,這是避不過的命運角逐,此時此刻,蕭佑薇爭的已經不止是茯苓的自由,更是她自己的命。
“她會是守山一脈最優秀的傳人,沒有人能阻擋她的路,哪怕是我這個師父也不行,妮子,你是個好孩子,錯隻錯在,你不該把她帶出來。”
古叟下了最後的定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