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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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試的最後一站是京都,幾位負責出題的大儒幾乎耗盡心力才交上了十幾份考卷,供新君挑選。

    這天的風力恰好,蕭佑薇忽然來了興致,叫上暗九協力做了一隻燕子形狀的風箏,打算去郊外玩耍放鬆一下,聽了這個消息,她眼睛一轉,確實也想參與進去。

    她倒不會把試題泄露給高蕪,隻是想根據那些考卷的內容大致地猜度一下,與原著中的情勢不同之後,高蕪還能不能高中狀元?

    沾著某位新晉親王的光,蕭佑薇坦然行走在宮中的小徑上,兩人均穿寬鬆的袍子,風從前麵吹來,兩人長長的衣擺卷曲著纏在一塊。宮人想上去討好,又懾於威嚴,怕搞砸了,最後,替他們整理衣擺的任務就落到了隨行的暗七和暗九頭上。

    蕭佑薇察覺到身後的動靜之後開始琢磨,這裏雖然是不興伴郎伴娘那一套,不過等她大婚的時候倒是可以試試看,讓這對戀人也沾沾喜氣。

    順著風吹來的方向,她隱約聽見有小兒啼哭的聲音,先還沒注意,忽然反應了過來:鳳公子的後宮空虛,先皇那些妃子也都打發去廟裏修行了,這是哪來的孩子?

    她把這疑惑和身旁的人一提,陶九知想了一陣,喃喃道:“如果說嬰孩的話,應該隻有蘭貴妃……她死時還懷著那個怪胎。”

    “怪胎?”蕭佑薇露出不解。她看過蘭貴妃的氣運,後宮女子難免會沾染血腥,可是,就她看來,以蘭貴妃犯下的罪孽,似乎還遠遠達不到懷上怪胎的程度。

    一問才知,蘭貴妃身上發生的事竟是類似於殷十娘懷胎三年的典故,不過她懷孕的時間沒有三年那樣長久,她自己無病也無災,肚子裏的皇子更是乖巧健壯,可就是不肯出世。

    日子一久,宮裏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說她懷的不是真的龍子,而是被其害死的冤魂投胎討債來的。

    “不過……”陶九知眉心更緊,“我實在沒有聽見哭聲……是在哪個方向?”

    蕭佑薇指了之後回頭問:“你們呢?聽見有小孩在哭嗎?”

    暗七和暗九齊齊搖頭:“沒有!”

    “這可怪了……”蕭佑薇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可是同行的三個人都沒聽見,隻有她自己能聽見,青天白日的,撞鬼了不成?

    “我去看看吧。”陶九知見她不放心,主動提出要去瞧瞧,喚過一個宮人一問,那個方向還真是寄養蘭貴妃兒子的宮殿。

    “可是那邊還在等著我們……”蕭佑薇想起南書房的鳳公子和大儒們。

    鳳公子她倒是無所謂,可她對讀書人還是挺敬重的,更何況這幾位大儒都沒有什麽顯赫的官職,可以說是一心撲在培育棟梁上,實在不好意思讓老人家久等,她最終決定:“還是看過考卷再去吧,反正這孩子又不會跑了。”

    陶九知對她的決定基本不會反對,隻是不滿意地將她的手牽回來,硬要擺成十指交纏的樣子才滿意,被蕭佑薇笑罵了一句:“無聊。”

    他沒吭聲,隨著兩人的走動,地上的影子一浮一沉,不時交疊在一起,他唇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深。

    暗七和暗九在後麵對視一眼,都是偷笑。果然,隻要是在夫人麵前,爺做出什麽蠢事都不奇怪。接觸到陶九知警告的眼神,暗七突發奇想,用肩膀撞了一下暗九。

    暗九撲閃著藍眼睛,做了個口型:你幹嘛?

    他悶笑著朝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青色衣擺,勾勾手指頭,暗九立即領會,按著砰砰直跳的小心髒,將自家主子的淺緋色後擺湊過去……兩人齊心協力,輕輕將衣擺係在一起,暗九手巧一些,還弄成了一個近似於同心結的模樣。

    兩人偷係衣擺的時候特意避進影子裏,卻不知道,突變的呼吸節奏已經將他們暴露了……

    生息之眼將後麵發生的事傳過來,蕭佑薇一愣,看著影像裏那個不算太標準的同心結,耳根有點發熱。

    陶九知的能量偏陰性,一般白日裏不會使用,可他在生死關頭走了許多年,對周遭變化的感知更加細膩,比心上人發現得還要早,不過與蕭佑薇不同,他隻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讚許。

    ……

    “好好走路,別撓了!”

    蕭佑薇原本當做沒發現,可這人越來越肆無忌憚,不時地用大拇指刮蹭她掌心,不輕不重的癢,好像搔在心窩上,最後她忍無可忍,想抽手又抽不回來,羞憤地瞪了他一眼,得了這人無辜的眼神。

    還眨,還眨!

    未來相公偏愛出賣色相怎麽辦?在線等!

    轉過一個轉角,迎麵而來金色的陽光,她不適應地避開,無意間發現哪裏不對,盯著陶九知的側臉看個沒完。

    陶九知愣愣地在自己臉上擦了幾把,“我臉上有灰?”

    撲哧。

    蕭佑薇壞笑著在他臉上掐了一下,說:“那倒沒有,我就是發現,你眼睛旁邊的羽毛,好像是淡了很多。”不止是淡,是幾乎找不到了。

    她記得以前見過這人站在陽光底下的樣子,眼下的羽毛紋路會折射出銀色的光芒,很是顯眼,可剛剛迎麵被照到的時候都幾乎看不出。以前那紋路清晰的時候,顯得他這人氣質邪異,無論是誰看見,恐怕第一反應都覺得他不是個好人。

    現在則內斂了許多,可也有個壞處,就是這秀麗的容貌更壓不住了,忽略掉他的身高和身材的話,真會覺得是個女子。想到這兒,蕭佑薇又怨念了——他一個大男人,從來都不注意保養,而且算算看比她年長許多,可這皮膚,看起來居然和她差不多,甚至略勝一籌。

    陶九知也沒明白她這會兒是在不高興什麽,可是不妨礙他立馬化身哈巴狗,覆在她肩膀上,盡撿軟和好聽的話哄她開心,後麵跟著的暗七和暗九默默別開眼,不忍心承認這個男人就是過去連自己人都害怕的督公大人。

    好不容易把她哄高興了,他才解釋說:“那紋也不是我存心刺上去的,隻是因為那時修煉飛羽道,它自己出現在那兒,我也沒在意。後來改修幽冥道,它就漸漸淡了。”說著他扒開衣袖示意蕭佑薇去看新的印記,“再過一陣子,完全替代掉的時候它自然就沒了。”

    蕭佑薇嘖嘖兩聲,感慨道:“還有這麽神奇的武學,比永久紋身還厲害……”

    “什麽紋身?”她說得含糊,陶九知沒聽清楚,果然追問了一句。

    “沒什麽,南書房到了。”

    大儒就是大儒,他們聯起手來,出的考卷可以說是難度極高,他們正看著,那邊飛鸞已經不高興地把紙張拋起來,嘩啦啦,轉成幾個白色的光輪,用以自樂。

    幾位大儒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鳳公子苦笑著勸她放下,飛鸞不聽,像個小女孩一樣叉著腰和他鬧。

    蕭佑薇放下最後一張考卷的時候已經腦袋發脹了,實在不耐煩聽他們打情罵俏,她戳戳陶九知的腰,用口型問:“走?”

    “走。”陶九知被她調皮的動作逗樂了,含笑也回了個口型,細微的氣息流動,曖昧無比。

    兩人在南書房被鬧得雞飛狗跳之前逃了出去,暗九在門口候著,心驚膽戰——之前他倆一時手快給主子係上了衣擺,後來想解開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機會,生怕兩位主子突然分開,萬一不慎出了醜……

    陶九知:難得見你們做一次好事,解開?想都別想!

    主子走了之後,暗七和暗九苦著臉跟上,小姑娘無意間掃見一個人的眼神,那樣純粹的羨慕,是鳳公子。她還沒轉過味來,被暗七拉了一把,便飛快地跟了上去。

    那衣擺上的結就在他倆眼前晃晃悠悠地向前,青紅各占一邊,卻又無比融洽。

    像極了兩塊衣擺的主人,明明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背景,說出去恐怕都沒幾個人相信他倆會是一對,隻有真正見過他們相處的人才明白,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對戀人能比他們更適合彼此了。

    日頭轉西,金光裏添了含蓄的紅。

    朝露殿外有厚重的葉子遮擋住夕陽,殿內就顯得陰暗。這裏的主子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幼小嬰兒,是以宮人愈發懈怠。

    乳母被賜了養育蘭貴妃所育幼子的任務,再不甘願也隻能受著,此時她抱著繈褓走出來,喚了許多聲也無人應她,頓時拉下臉子唾道:“一群小賤蹄子,還使不動你們了……”後麵緊跟著一堆京都腔調的罵聲。

    她罵罵咧咧的聲音沒能把繈褓裏的孩子驚醒,仍是青著一張巴掌小臉,仿佛已經死了一樣安靜。

    一聲清咳。

    乳母在院門處看見了兩個來客,驚愕地張大了嘴,尤其當她看清了左邊那人陰沉秀麗的麵孔,真是三魂嚇飛了七魄,立馬抱著繈褓跪下,眼睛打轉,不敢抬頭。

    繡著淡雅花朵的鞋麵停在她麵前,蕭佑薇伸出手,“讓我看看這孩子。”

    乳母咽了口唾沫,雖不認得這女子,可她感覺得出陶大人對這女子很是不同,於是乖巧地將繈褓遞了出去。

    陶九知默默地看著心上人嫻熟地將孩子抱過來,忽然心裏一動,忍不住想著……如果他們有自己的孩子,會是怎樣乖巧可愛……他神思飄遠的時候,蕭佑薇的眉心卻越來越緊。

    “阿鵠,你看看這孩子……”

    陶九知疑惑地打量孩子的小臉,怎麽看都隻是個普通的孩子,因為是被活生生從腹中取出,顯得更孱弱些。他還用幽冥道力將孩子檢查了一遍,隱約有一絲怪異,又說不出哪裏奇怪。

    蕭佑薇直視他的眼睛,微褐的秀眉在中心擠出彎曲的線,一字一句道:“他一直在哭,你聽到了嗎?”

    孩子始終睡著,眼睛和嘴巴都是緊緊閉著的,怎麽會哭?

    ……

    陶九知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後,一瞬間腳底竄上一股涼意,一把將繈褓從她懷裏搶過來不讓她再碰。

    淡黃色的繈褓落在地上,再撕去兩層衣裳,露出嬰兒青青紫紫的身軀,蕭佑薇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定和尋常孩子沒什麽兩樣,可惜那是假的。

    她一指點上嬰兒的心髒,那一瞬間,沉睡的嬰兒睜開了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

    “啊!”

    乳母大驚失色,跪蹭著爬開,不敢想象,這些日子她貼心照顧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小怪物!

    “你之前沒見過它睜眼睛?”蕭佑薇回頭問了一句。

    乳母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會一個勁地搖頭,她知道這孩子從懷胎到出世都不對勁,見他一直不睜眼,還以為這是個注定早夭的,更不敢多逗弄,隻要他還知道吃奶就行。

    陶九知一隻手掐著嬰兒的後頸把它提起來,一直把它提到太陽能照射到的地方,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場的人通過肉眼都能看見他手上提著個孩子,可是細看地上的影子,就隻能看到他做著提物的手勢,手指裏乃至底下,都是一片虛無!

    他冷笑裏透著殺氣:“是我看走眼了。”

    “它沒到過九幽地下,身上沒沾過陰氣,認不出也不足為奇,”蕭佑薇踮起腳尖,揉揉他柔軟的頭發算作安慰,右手食指始終壓在嬰兒的心髒處,“把他帶回去給師父看看吧。”

    乳母的嘴唇開開合合幾次,看見孩子被陶大人筆直提著帶出去,她慌極了,這時那個琥珀色眸子的女子轉過頭:“你不必擔心,如果陛下問起,你如實答複就是。”

    剛一出來,陶九知就把她按在嬰兒心髒處的手撥開,“這種事我來,你仔細髒了手。”這姑娘喜潔,平日裏吃飯被油汙沾了手指也著急洗淨,更何況是跟這邪物接觸。暗九得了指示,去弄了塊濕帕子回來給她擦拭。

    “髒了手是小事,我隻怕這東西……是與我阿娘有關。”蕭佑薇憂心忡忡。

    剛剛用生息壓製這鬼嬰的時候,她能感覺到它根本不是故意要引她來,對於她的出現,它避之唯恐不及。既然這樣,為什麽隻有她能聽見它的哭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