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可疑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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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小心不要絆著了,在家好好養身子,給我爹生個大胖小子,改天我再來找你說話!”蕭佑薇壞笑著攔住酒三娘,不讓她再往前送了。

    林蒼站在他們前頭,捋著胡須嗬嗬直笑,倒是酒三娘在這小兩口的調侃裏難得鬧了個紅臉,啐了她一口:“你這妮子,成個親越發口無遮攔。”

    一家人正是其樂融融的時候,將軍府外傳來冷硬而沉悶的聲音,伴著物體劃過空氣的輕響——“陶九知,你如此行事,將蕭王府置於何處?”

    空氣霎時靜止。

    蕭佑薇的掌心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大腦空白地轉過頭去,那名持劍坐在白馬之上的青年貌如仙人,氣質清冷,一雙漆黑的眸子透著懾人的威勢,正是蕭王府世子,蕭佑安。

    “哥……”她啞聲低喚了一句。

    蕭佑安的眼神稍稍多了些溫度,沉默了幾秒才說:“你不要管。”

    他今天回到京都的時候得到消息,說是睿親王前日成親了,婚事是日暮時在青龍巷辦的,外界從頭到尾都沒見過這位新娘子,十裏紅妝,八抬大轎,什麽也沒有,更別提請他和母親去觀禮了。

    越想越氣,這怒火不能往妹妹那裏撒,那就隻能找眼前這個混蛋了。蕭佑安將劍尖直指陶九知,萬古冰層下燃著渴戰的怒焰,“敢一戰否!”

    那柄傳自師門的絕世好劍噌然作響,猶如深淵龍吟,回音不絕,劍鞘顫抖不息,似是在述說著它的渴戰。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陶九知就知道這一戰八成不可避免,他不怕輸,隻是在糾結……該怎麽讓大舅子輸得好看一點……

    蕭佑薇與他心意相通,當即明白了他的想法,又好氣又好笑,甩開他的手走到馬前,露出個討好的笑臉說:“哥哥,我與他已是夫妻,如果他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我代他道歉。”

    蕭佑安氣不打一處來,佩劍狠狠地插進腳邊的石板裏,飛出一片石粉,他怒道:“薇兒讓開,你是王府明珠,怎能由他如此糟踐?林將軍,我尊你為長輩,這樣的婚事,將軍能容忍嗎?”

    林蒼尷尬地打了個哈哈,將軍府外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裏麵自然少不了各方的眼線,他朝裏頭讓了讓,道:“賢侄,此處人多口雜,還是進去說吧。”

    一行人重新回到將軍府的廳內,酒三娘吩咐上茶,蕭佑安怒火未熄,原想說不用,到底是貴族禮儀作祟,再看見酒三娘大腹便便還要忙著招待,心就軟了一分,冷著臉沒吭聲。

    林蒼見他這樣也是一陣頭大,成親的是他愛女,同樣也是蕭王爺的親骨肉,世子同父同母的妹妹。林蒼不太能理解女兒的說辭,隻知道其中芥蒂不淺,不過照如今看來,世子好像並沒介意她不是親生妹妹,而是在為她婚事辦得簡陋而生氣?

    陶九知已經明確說過,隻要他想戰,一定奉陪,被蕭佑薇強按了下去,又去勸兄長大人,顯然沒什麽成效。兩邊正僵持時,有人跑進來說:“老爺,府外有一女子求見!”

    “是誰?”

    “尹將軍府上的大小姐。”

    尹家大小姐,那不就是與世子訂了婚事的那位?林蒼眼睛一亮,熱情道:“快請進來!”

    酒三娘與蕭佑薇麵麵相覷,心裏同時閃過一個想法,今天這事兒,有轉機了。

    尹昭兒很快來到大廳,想著自己剛得的消息,與傳出信的某位不像王爺的親王對視一眼,她走到蕭佑安身邊坐下,拉拉他衣袖,也不說話,隻拿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笑盈盈地望著他。

    蕭佑安被她這麽看著,心裏的火氣不知不覺降了幾度,神色也緩和了些。林蒼等人看在眼裏,心頭歡呼:有門兒!

    對於有情人來說,另一半就是治病的良藥,消火的涼茶,一物降一物,有尹昭兒在這兒,蕭佑安的脾氣算是被壓製住了。

    ……

    日暮,一行人在多雙眼睛的窺視下陸續走出將軍府。

    蕭佑薇拍拍踏雪的背部爬了上去,覺得腰肢還是隱隱作痛,悄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後者立即垂眸俯首作乖巧認罪狀。

    蕭佑安走在最後,與尹昭兒同時出來,他手裏還捏著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紙條,像是契書的樣子,因為底下端端正正地壓了個手印。

    “薇兒,天色不早了,快回吧,記得常回來看看。”林蒼說。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蕭佑薇心頭忽然轉起萬千思緒,暖流酸酸地劃過心口,看這將軍府巍峨的府門,有個聲音在提醒著她,這裏是她的家。

    如果她前世也有父親,送女兒出門的時候應該也會說同樣的話吧。真好,之前沒有得到過的,這一世都有了。她感受著身後那顆有力跳動著的心髒,緩緩笑開,柔聲應了句好。

    她轉向兄長大人,忽略去心裏少許的複雜情愫,甜甜地笑道:“哥成親那天,我一定去幫忙,我手藝可好了,到時可以幫嫂子料理妝容,保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蕭佑安深深地望進她眼底,這雙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淺色瞳孔,他不明白為什麽母親不肯承認這是她的親女兒,血脈明明是不會作假的……“不想笑就不要笑。”

    微顯冷硬的回複讓蕭佑薇有些措手不及。

    尹昭兒一愣,在背後擰了他一下,蕭佑安在這股刺痛中麵色不變地補了一句:“大婚那天記得早點去你嫂子那兒。”

    “好!”

    這回的笑容終於真摯了,蕭佑安點點頭,目送他們遠去,耳邊傳來一聲唏噓,他回過頭,果然是林蒼。

    耳邊一句細細的傳音:“你母親還好嗎?”

    林蒼恰在此時斜瞥了他一眼,傳音的源頭是不必說了。蕭佑安微微頷首,同樣用傳音回複道:“正在玉髓中休養,隻是,仍不肯見阿薇。”

    兩個男人站在日暮的微風裏,同時歎了口氣。

    遠處馬背上的女子忽然不自然地顫了一下,陶九知從身後擁緊她,方才那兩句傳音,能防府門外的探子,卻瞞不過作為修者的他們,自然是一個字也沒漏下。

    她鬆開韁繩,整個人倦倦地躺進他胸膛,深吸一口氣說:“我沒事,這事急不來,有哥哥和昭兒時常勸導,她總會願意還陽的。我聽說,哥哥已經派人去尋他了?”

    陶九知說:“暫時沒有找到,武林盟藏得深,靜海軍尋常人靠近不了,那個人弄丟了世子信物,一時半會應該見不到蕭王爺。”他實在不理解,蕭佑安怎麽會派一個迷糊的人去辦這種機密的事,出去送信居然能把信物弄丟了,沒有信物還敢靠近靜海軍,找死嗎?

    不過如果她想的話,他可以幫那人一把。

    “那就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大越的土地尚需要一場洗禮,靜海軍和武林盟在外,我們在內,先安定這一切之後再談其他。”她遠望逐漸被深紅占據的天空,目光深邃而堅毅。

    鳳公子當初能帶起一個白鳥,如今也能安定大越,他隻是不想做。既然這樣,就讓他在宮裏做他的逍遙君主,其他事他們來做,總能撐到合適的君主登基。

    “好。”他握緊她的手,應諾。

    “另外,我還有個想法,”蕭佑薇蹙眉道,“論密探的能力,我的人無論如何也比不上暗司,我想……安排他們出海。”

    陶九知將她這句話在腦子裏過了幾轉,不但表達了讚同,還主動解決了一個難題,“好,今晚你睡下之後我去找世子商量,這幾天拿下近海解禁令,讓他們光明正大地出海。”

    這恰是蕭佑薇關心的一點。

    禁海令的存在讓海邊隻有少數漁民有權出入,而且有嚴格的監管。她這時候安排大批探子出海的話,難免會被有心人盯上,如果有人尾隨在後,再往壞處想,假設有的人運氣比較好,恰好先一步找到了她關心的周家人的下落並用來威脅她……

    可是一旦禁海令得以解除,定會有無數人蜂擁而至,造船出海以攫取海外的財富,人數密集的情況下,她的探子也可以扮成商人順利離開,此外她還可以在船隻上做些必要的改造和強化,增加他們在海上的生存幾率。

    蕭佑薇忽然笑了,“你還想今晚去找哥哥,不怕被他打出來?”

    陶九知摸摸鼻子,他還真忘了這一節,方才在將軍府的時候,有娘子、老泰山和尹家姑娘一起說好話,加上被逼著簽了一堆“不平等條約”,這才換來了大舅子的一點好感。要是今晚主動送上去,可真不一定有這待遇。

    他們打馬回到青龍巷,正在討論今晚吃什麽,府外忽然來了個意外的客人。

    蕭佑薇迎到門口,詫異道:“哥,你怎麽來了?”剛剛分別沒多久,看他行色匆匆,似有大事發生。蕭佑安推著他們倆往裏麵走,“進去再說。”

    陶九知領他們來到密室,隻見蕭佑安取出一個信封,左上角黏著一支血染過的羽毛。

    兩人同時皺眉:“戰報……?”

    “是蠻族王庭的禍事嗎?”陶九知問。

    蕭佑安知道他的消息來得又快又準,點頭稱是,“青州大將霍光派人送來的急信,我前幾日不在府上,剛剛回到王府才有人把這戰報交給我,說是兩天前被一個披著鬥篷的人送來的。”

    “他先問我父王在不在,又問我何時回來,侍從說不準歸期,他就把戰報留下來,人當時就走了。”

    蕭佑薇當即指出疑點:“如果是青州戰報,應當由可靠的軍中信使送來,既然這人詢問過你們的行蹤,說明是想當麵交付,怎會將戰報交給無關的人,自己卻放心走了?”

    她按住陶九知拆信的手,總覺得那個信使身上有問題。

    陶九知眼中浮現出幽幽的光影,透過厚厚的皮製信封,將底下的戰報內容大致閱覽了一遍,果然和密探遞交來的消息大致相同。

    “戰報的內容我已經看過,”蕭佑安看向妹夫,“蠻族動作頻繁,有一支青州斥候小隊假扮成蠻人深入腹地,在蠻族王庭發現了奇怪的事。”

    陶九知顯然已經知情,幽幽道:“有人從王庭地下跑出,似是喪失理智,受不得血肉刺激,見人就咬,食盡骨骸方休。”

    這樣清楚的描述下,蕭佑薇心裏的驚疑逐漸明晰,憤然拍桌道:“是芷蘭!”

    在薑城的時候他們已經發現了芷蘭的存在,九傾搶了芷蘭的身體,將芷蘭的魂魄趕到別處,後來九傾死於天道劫雷,芷蘭卻在那之前趁機逃了。他們找遍薑城,直到扶靈回京的那天還是沒找到芷蘭的行蹤。

    陶九知的敘述讓她一瞬間想到了某種活在科幻電影裏的存在:喪屍。

    早在薛城的戰爭裏,芷蘭以大軍師的身份出現,先後弄出活屍和瘋狂的雙斧武士。

    前者是將死者重新喚醒為其戰鬥,有範圍限製,而且戰鬥力不算高。後者則殘酷得多,是將活生生的人改造成沒有神智的血肉傀儡,殺到興起時甚至會敵我不分,是戰場絞肉機一般的存在。

    蠻族絕對弄不出這種邪門的東西,隻有芷蘭可以。

    陶九知順了順她的背脊,沒有多追究王庭怪物,而是提起另一件事,“那個送信的鬥篷人還有其他特征嗎?可曾報過名姓?”

    蕭佑安搖頭:“不曾報過,我的人試圖追蹤,跟丟了。”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紙,展開來是一張人物小像。

    圖中的人身披一件寬大的鬥篷,鬥篷隻是窮人拿來擋風遮陽的普通款式,他低垂著頭,看不見頭臉,隻能看到寬寬的方下巴和厚實的嘴唇。鬥篷人的腰間懸著一個布袋,腳踩草編鞋,手上平平地端著那封戰報。

    陶九知將圖紙接過來端詳了幾息,正色道:“我會去查這個人。”

    “你們把我弄糊塗了,這個送信人果真有不妥?”蕭佑薇說。

    “嗯,這封戰報的內容應該沒有改動,有問題的是信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