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安郡

    鬥場中，幾隻老鼠正在地上搶食，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淩亂的腳步聲，立刻吱的一聲紛紛逃進了牆縫中。

    項翼鐵青著臉，看著眼前被洗劫一空的鬥場，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半個月出發前，這裏還是氣勢磅礴，富麗堂皇，現在竟然破敗成了這個樣子。

    “族長，在您率領大軍出去不久，這裏就被那支應州軍攻破了，對方人數實在太多，屬下沒辦法隻能堅守哈素主城了。”說話的是羅安郡一位項家軍官，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是啊，他們占領了這裏之後，把整個鬥場的鬥士都給放走了，這些鬥士都是精銳士兵的底子啊。”

    “他們從哪個方向走了？”

    項翼恨恨的說道，就在剛才他去自己的臥室走了一遍，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尿騷味和臭氣撲鼻而來，不但裏麵被翻得狼藉不堪，在角落裏還有許多的水漬痕跡以及排泄物，顯然這些占領鬥場的士兵把他的臥室當成了茅房，連項家的家譜也被扯來當做手紙一團團的散落一地。

    “西方，族長大人，是西方，他們應該去的是楞縣方向，。”一位軍官小心翼翼的回答，羅安郡之中，除了項家府宅被洗劫一空，鬥場也遭受了嚴重破壞，不但絕大部分設施損毀，就連用來比賽用的鬥士都全部跑光了，若要再重新修繕場地，收集和訓練這些鬥士至少要三年以上的時間，而想要恢複往日的規模，恐怕要十年以上甚至更遠的時間。

    這是項家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從未有過的羞辱，此刻項翼，他就像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火藥桶，讓人不敢靠近。

    鬥場觀禮台上，項翼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看著寂靜的鬥場中心，空曠的觀眾席，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鬥場看台上擠滿觀眾，歡呼聲鼎沸爆棚，裏麵角鬥士喊殺震天的場景。

    而這一切現在不會有了，這都是拜那些可惡的應州府軍所賜，這些自己平時連正眼都懶得看一眼的孬種。

    “嗬嗬”，“嗬嗬嗬”，項翼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低著頭不停的用手擊打著桌子，無人空曠的鬥場內都不停的回蕩著他的笑聲，顯得格外的刺耳，等他笑夠了抬起頭時，雙眼已經都充滿了淚水。

    “宋宗一七五年九月，項家家主項翼與應州三家族在楞縣城外會戰，大獲全勝，凱旋而歸，但當他回到羅安郡鬥場後，突然狂性大發，不但將困在囚籠內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鬥士全部殘殺，同時也斬殺了當時在羅安郡的所有指揮使以上級別的軍官。

    次日，從新州傳出幾道快報至呼蘭縣、巴彥縣、西腦包，幾支人馬氣勢洶洶向科沁城挺進，行進至羅安郡，終於有斥候在郡外四十裏外發現了應州府軍掩埋五千名項家士兵的藏屍坑。

    二天後，氣勢洶洶的六萬項家大軍抵達楞縣城，在那裏，項翼看到了渾身綁滿繃帶的項寬，後者在三天前徒步走回楞縣城郊外才被當值守城士兵發現，躺在床上的項寬見到項翼後悲憤交加，掙紮著想坐起來，在他嘴裏隻是不停的重複二個詞，王靖，蔚州，王靖，蔚州……”

    ——出自《燕雲十六州之新州——項家百年沉浮》

    汴京城

    大殿內

    宋真宗趙恒平靜的坐在王座上，掃視著底下文武百官，下麵人聲鼎沸早已嚷成了一團粥，從烏家、張家、劉家組成的應州聯軍踏入蔚州的那一刻，新州的戰局就已經被宋朝滿朝文武所關注，尤其是河間府的軍隊在莫州、琢州、瀛州前方陳列重兵，頻繁調動，更是讓人對應州聯軍的勝利充滿了期待，畢竟，應州聯軍是在燕雲十六州唯一一個在宋朝名義統治下的州城。

    可以說，這場戰役被宋朝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為了牽製其他州家族的勢力，避免戰局被動，宋朝前所未有的主動調動軍隊，第一次向燕雲十六州展示了自己的姿態，間接表明了支持應州的態度。

    不過很可惜戰役的走向卻極為可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河間府的軍隊還在那邊搖旗呐喊著，而新州這邊項家軍隊就已經在楞縣城下將殘留二十萬士兵的應州聯軍徹底擊潰，他們以勢如破竹之勢，沿途追擊潰敗的三大家族軍隊，差一點讓悲觀絕望的烏家族長在楞縣與蔚州邊境上拔刀自盡。

    應州聯軍在楞縣被項家軍隊擊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汴京城以及宋朝其他的府路州郡，這場失敗不但讓宋真宗趙恒原本的計劃落空，原來盛氣淩人的烏家、張家和劉家更是成為了燕雲十六州那些氏族勢力茶餘飯後談論的笑柄，三個家族二十五萬兵力，加上宋朝邊境的策應調動，如此大規模的行動，竟然沒有戰勝新州的一個區區項家。

    在大殿上，這些文武百官們已經爭吵了近一個時辰了，站在將領陣營前列的曹彬，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脾氣暴躁的武官陣營，和另一側長篇闊論的文臣陣營，又用眼睛瞟了一下前麵不發一言的宋真宗趙恒，繼續閉目養神起來。

    在他看來，如今的燕雲十六州的局勢就像是幾位高手下著同一盤棋局，每一個氏族勢力都有可能是這個棋子，每一個勢力也有可能跳出這個棋局轉而成為下棋的人，如果下棋人棋藝不精的話，還是選擇其中的一方，享受棋局中的樂趣好一些。

    盡管三大家族在新州的失敗讓人感到意外，但是心思縝密的趙恒，又怎麽會沒有後招呢？

    趙恒此刻麵無表情，他背後倚靠著寬大的椅背，雙臂放在鎏金扶手上，左手食指輕微的叩動著，大殿上的聲音雖然嘈雜，很多議論內容還是很清晰的傳入他的耳朵，這些人有對戰局的後續表示擔憂，有對戰局的發展進行建議，還有一些人，正在對戰局的失利進行義正言辭的批判。

    但對於趙恒來說，三大家族這次失利雖然有些意外，但是整個燕雲十六州的局勢卻仍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王靖那邊沒有任何的消息，而沒有消息其實就是最好的消息。

    趙恒看了一眼和曹彬並肩站在最前排的左丞相丁謂和右丞相李沆，這兩人也是和曹彬一樣站在原地閉目養神，人雖然站在大殿中，心思卻不知道現在正飄在哪裏，他們身為大殿眾臣之中的派係領袖，隻要在這個時候講出來就如同投入一顆重磅炸彈，在朝堂之中掀起一片波瀾，但兩人深曉朝堂為臣之道，在這種時候根本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都別說了”

    宋真宗趙恒用手勢製止了下麵眾人的爭論，場麵頓時安靜了下來。

    “曹元帥，對於目前塞北的形勢，你有什麽意見麽？”趙恒看著站著離自己最近的曹彬問道，曹彬在大殿這些武將裏無論是從軍中資質還是威望，都是無人能及的，每次隻要他的話一出，底下就會有無數人群起響應。

    “陛下，應州、朔州和寰州與新州之間的爭鬥，已經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交戰區破壞嚴重，百裏荒蕪，據老臣所知，新州目前已經有十萬餘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希望陛下能夠降旨，好好的安撫這些難民，以將大宋的威儀傳播至此，讓當地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蕩。”

    曹彬雖然說的是朝堂之中的官話，但其實一言一語均發自肺腑，很多人聽了心中也都是若有所思，自汴京會戰後，很多被戰火涉及的地區被破壞嚴重，餓殍滿地，這並不是單憑戰爭賠款就能彌補的。

    “我讚同曹大人的話，當務之急不是如何去調解這些家族紛爭，據臣所知，延州是在汴京會戰中被破壞最嚴重的，雖然得到了朝廷的撥款，但是擺在麵前最大的難題還是人丁稀少，是否可以從其他府路州郡多多抽掉一些人丁過去呢。”

    有大臣站出來相迎，他看著文武百官前列的曹彬，滿臉欽佩之色，作為一個三品文臣，雖然從心裏看不起這些說幾句話就想拔刀的武夫們，但是對於武將出身的曹彬還是非常尊敬的，而曹彬說的話也正是他想說的，從他的職位上講，他更關心的是大宋的國計民生。

    “我讚同，延州的江海河，每年雨季來臨都經常會潰壩，我建議朝廷這次不如增加一部分修繕堤壩的預算。”在這位大臣身後，又站出來一位大臣，他是宋朝主管水利的大臣。

    “好啦好啦，修建水利的事朕已經知道了，其他人還有什麽意見。”眼見這場原本意在討論塞北緊張局勢的主題馬上就要演變成水利部門的研討會，趙恒隻好出麵阻止他們繼續說下去。

    “陛下，我隻懂得行兵打仗，不懂其他，如果朝廷需要我，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戰場上去。”李繼隆這時站了出來，他憑借在汴京守城時的表現，再次向所有人展示了他被列入大宋四大名將那實在是完全憑借實力沒有半點水分，現在曹彬等一批老將正漸漸退居幕後，李繼隆無疑是現在呼聲最高的武將領軍人物。

    不過他現在還麵臨著很多的問題，他的資質和戰功都沒有任何問題，但他的身份出身沒有曹彬高貴，在朝堂之中還有諸如李泰、曹瑋等一些人，競爭仍舊十分激烈。

    “項家新勝，三大家族受挫，雙方實力都得到消耗，這對於大宋不是好事麽，這有什麽好討論的。”田仁朗撓著腦袋小聲的說道，他由於戰功卓越，從太原府被調過了汴京，任懷化大將軍，這也是宋朝的一貫做法，將武將和兵權分開。

    “陛下，下官有話說。”李泰從武官隊列走了出來，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極具穿透性，他一開口在場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李泰現在是皇城司統領，和其他武將不一樣，他皮膚白皙，氣質文質彬彬，如果不是穿著這身武官軍服，肯定不會有人把他與外形普遍魁梧，不拘小節的武官聯係到一起。

    “三家族新敗，這次新州戰役中我朝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進去，但是很明顯的偏向應州聯軍，恐怕以項家一貫的作風，不可能不對大宋存有芥蒂。”

    曹彬點了點頭，這個李泰行事穩健，做事嚴密滴水不漏，倒是有些三軍統帥的風範。

    “末將最擔心的還是盧家，蔚州已然與另兩個州隱約形成了同盟，若盧家倘若再與蔚州沆瀣一氣，那麽他們無論是鼓動項家與我大宋為敵，還是趁勢進攻新州，或者進行朔州和寰州和應州，這對於宋朝而言，都將是一場很難控製的局麵。”

    聽到李泰的這番話，趙恒不禁有些動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泰，在上次汴京會戰期間，皇城司的李泰等一批將領因跟隨著他禦駕親征，立功不多，這也令李繼隆等武官在這次戰役後得以迅速的崛起，

    不過宋朝仍然講究論資排輩，李泰的地位仍舊難以撼動，這是因為雖然李繼隆戰功卓著，戰場經驗豐富，但是始終缺少了名將世家出身的李泰等人所具備的大局觀。他們可以在戰場上獲取某地區，某個戰役的勝利，卻不具備那種掌控全局的能力，那才是當前趙禎最需要的帥將之才。

    李泰這番話正好說到了宋真宗趙恒的心事，他點了點頭，等待著他的下文。

    “因此末將認為，我們應該借著這個機會，盡早出兵攻打莫州，在盧家還未與蔚州達成聯盟之時，項家尚未恢複元氣時占得先機，而後，再集中兵力拿下新州，這樣，燕雲十六中僅剩其他的氏族勢力，已經不足畏懼了。”李泰見趙恒對自己的話有些動容，立刻繼續說道，他對自己的推斷很有信心，在一個月裏，他經過幾乎不眠不休的站在地圖前反複推演前，才得出的這個結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