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

    一條潔烏的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的向遠處的湖邊延展，周圍林木蔥籠，不時有鳥鳴叫著，在湖邊岸上的一側，一座朱紅色打底，上麵刻龍雕鳳的畫舫內，幾個侍從站在宋真宗趙恒的身後，每人手中托著一盤酒壺，湖麵上微風拂動，將絲絲涼意吹進畫舫，給人一種非常清爽的感覺。

    此時趙恒正在與國公曹彬下棋，這裏是羲和園，是特意為趙恒修建的休閑之所，裏麵花草樹木及建築布局合理，氣質淡雅，是一處修身養性的好去所，趙恒在處理完朝政後，經常會在這裏轉一轉，放鬆下身心，這裏的建築較少，大都是從宋朝各地，甚至是西夏、吐蕃等地移植而來的植物，到顯得優雅恬靜，少了些世俗的浮躁。

    此時棋盤上的棋子已經縱橫交錯，很難分清楚彼此，趙恒手指間夾著一個棋子，正在猶豫落在那裏好，這時候一個侍衛從遠處跑來，

    “皇上，徐曦已經被帶來了，現在正在外麵等候召見。”

    “好，把他帶進來吧。”趙恒眼神並沒有離開棋盤，他思索了片刻後，便將棋子落在了某處。

    “完了，看來又讓陛下發現了，這盤棋和了。”曹彬哈哈一笑，本來棋盤上他的優勢比較明顯，有一個空擋正準備封住，結果卻被趙恒給搶先了。

    “老元帥棋藝精湛，恐怕又是在讓朕吧。”趙恒笑著說道，他比較喜歡和曹彬在一起下棋，曹彬是黑白棋高手中的高手，連宋朝棋界大師級人物楊文和他下棋，兩人之間的勝負之數也是曹彬七，楊文三。

    “哪裏哪裏，實在是皇上棋藝進步明顯……”

    “嗬嗬”

    兩人下了這麽多年黑白棋，一直都是和棋，趙恒心裏明白曹彬這是在讓著自己，光是他操控棋局能每次必平這一手，就足以令人歎服，但曹彬有一個本事，在下棋的時候，每每總會讓趙恒感到自己即將獲勝，或者就是讓趙恒感到曹彬馬上就會贏，總是會提起趙恒的興趣，雖然最後的結局都是平局。

    君王是淩駕於所有人之上的，哪怕是一盤普通的棋局，都絕對不能輸，如果讓君王失了麵子，讓他如鯁在喉，或者故意輸掉，讓君王失了興致，雖然宋真宗趙恒表麵也不會說些什麽，但是總會有那麽一天，這些負麵的情緒都會加在他曹彬身上，曹彬深蘊其中的道理，雖然每次趙恒和他下完棋後都很高興，但誰又能體會到曹彬每次陪棋時那謹慎小心，如履薄冰的心情呢。

    “罪臣徐曦，參見陛下。”徐曦被侍衛帶上畫舫後，看到趙恒正在和曹彬下棋，慌忙跪在了地上請安。

    “恩，徐曦，你來了，快點起來吧。”趙恒看到徐曦跪到自己麵前，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趙恒對徐曦的態度，讓旁邊的曹彬心中吃了一驚，跪在地上的這個人，不正是今天朝堂上當場被帶刀侍衛拖走的那個雲州護龍堂的麽？

    曾經作為文臣的徐曦，他雖然有一些印象，但是交情並不深。

    “謝陛下”

    此時跪在地上的徐曦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微微低下頭表示對趙恒的畏敬之意，在他的印象中，二十年前的趙恒意氣風發、氣宇軒昂，話音如晨鍾般洪亮，但今天所見他感覺到，這位曾經攻打燕雲十六州，拿下成都府路，蕩平數十萬叛軍的一代君王，額頭上也爬上了幾條深深的皺紋。

    “徐曦，你不要客氣，你雖然在雲州二十餘載，隻和朕書信往來，但是朕還記得那一天你去雲州，可是朕親自為你送行的。”

    “陛下，罪臣離開京師，此次去雲州二十七年零八個月二十七天，當時陛下送罪臣時，還親自給罪臣倒了一碗酒，罪臣實在不敢忘記啊。”

    “哈哈，難為你還記得那麽清楚……”

    “是，罪臣……”

    “矮~你不要老是罪臣罪臣的，朕聽著不舒服，朕問你，今天在朝堂上，你為什麽不和另外四個人一樣替自己辯解一下呢？你要知道，即便你說謊，朕也不會找人去核查的。”

    “回陛下，罪臣……為臣知道，現在我大宋尚未做好準備進攻那幾個行省，如果為臣僅僅為了自己的清譽，爭一時的得失，將為臣被遣送的理由撇得幹幹淨淨的話，那麽大宋如果不出兵的話，將如何自處，如果不做出反應，陛下和我們大宋的威望將如何體現，三軍將士的激憤，又將如何平複，那天下人又將如何看待我宋朝，臣的名譽是小，隻要臣自己無愧於自己的本心，無愧於我大宋，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呢。”

    “好，說的好，好一個無愧本心，無愧於大宋。”

    曹彬在旁邊不禁拍手叫好，而在趙恒的臉上也充滿了讚許之色。

    “很好，徐曦，看來朕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和那幾個酒囊飯袋真的不一樣……”趙恒說到這裏，冷笑著，“張羅、鄧清俞、李科元、馬朝西這四個人，還真以為他們所作所為能夠瞞住朕，卻不知道，朕手中掌握的東西，可不隻有那些表麵的東西。”他臉上陰霾一閃而過。

    “徐曦，你知道朕為什麽這麽信任你麽？”

    “恕為臣不知。”

    “你應該感謝一個人，是這個人的一個奏章，讓朕知曉了你的事情。”

    “什麽？”徐曦有些發征，有些不太明白趙恒的意思。

    “好了，那卷奏章我已經讓人取來了，你好好看一下吧，你們都是大宋的棟梁，以後還要多多為朝廷效力才是。”

    說話間，一位侍從在一旁將一卷厚厚的奏章交到了徐曦的手中，徐曦看了一眼趙恒，遲疑的緩緩打開了那卷奏章。

    “尊敬的大帝陛下，您最最忠誠的大臣王靖在遙遠的應州向您致敬，祝您萬壽無疆，金槍不倒，心有餘力又足（此處省略三千七百八十一個讚美詞語），不知道不覺已經天快了，時間過得真快啊，臣又在昏暗的油燈下熬了整整一夜，最近的公務實在是太多了，請陛下您不用誇獎我，我相信任何一個臣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會和我一樣，殫精竭慮的為朝廷流光最後一滴精血，應州地處偏遠，苦寒難耐，美女稀少，但是請您放心，我會堅持自己的執念，為國家堅守自己的崗位，一定會對得起我的信仰，還有，現在的府衙每天早晨都會拖出去十個八個前來刺殺我的刺客，如果萬一我不幸為國捐軀了，請清虛公主一定不要為我守寡，她還年輕，再找一個人嫁了吧……雖然比我再優秀的人也沒有了，對了還有一件事，在昨天的集市上我發現了有一個小孩，可有意思了，你聽我和您講啊……”

    徐曦耐著性子硬著頭皮展開奏章讀下去，信上洋洋灑灑，字體飛揚亂舞，東一句西一句的亂扯，他現在已經基本確認宋真宗趙恒口中說的這個人是誰了，恐怕印象之中也隻有這個人，才敢用這種語氣給宋真宗趙恒寫奏章，當徐曦感到自己握著厚重奏章的手腕開始顫抖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趙恒想讓他看的內容，細想一下，他之前大概已經讀了幾萬字的內容，看來王靖說的熬夜一事應該是真的，不過不是為了處理公務，而是為了表功。

    “陛下，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大宋現在的幾個國公如今年邁體衰，不是我說喪氣話，萬一哪天有一個不小心掛掉了，連一個接班人都沒有，你說這對於大宋有多麽的悲慘，正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國公，您看是不是應該考慮培養一個既年輕又有為不但在軍隊呆過立過戰功還當過知府事有資曆的青年呢，當然我這不是說我……，對了，有一件事情我差一點忘記了，雲州的那個徐曦，我和他接觸過幾次，臣竊以為，此人有胸襟有大能力，在他在雲州期間，當地民眾心向大宋，荊家和葉家對府衙尊敬有加，從不做逾越之事，以府衙十幾名老兵，能夠做到這一地步，不瞞陛下，在當世中恐怕是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人來了，他在府衙二十年養氣，養錚錚骨氣、養薄天義氣、養無畏勇氣、養浩然正氣，他以一己之力，維護了雲州的形象，在數萬軍隊麵前，沒有為大宋丟失一點尊嚴，徐曦生活困苦，府衙甚至因無錢雇人打掃變得荒蕪，請陛下酌情考慮……外邊似乎有些動靜，好像又有刺客掉進臣事先挖好的陷阱了，就說到這裏吧，此致敬禮。”

    趙恒看徐曦閱讀完王靖送來的奏章，笑著問道，“王大人的文采怎麽樣？”

    徐曦有些尷尬，他略微思索了一會，才開口說道，“王大人乃是真性情之人，雖然言語有些放蕩不羈，用詞有些誇大其詞，邀功領賞有些不過腦子，但我認為，王靖總督實在是大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趙恒搖了搖頭，“朕到和你想的有些不同，朕看了這麽多奏章，到覺得王靖寫的才是真情實感，想要什麽直接說，不偷著掖著，為國立功邀功請賞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們宋朝士兵不爭功，將領不進取，大臣不思政，男人不愛女人，這才是朝廷真正的悲哀。”

    徐曦：“陛下說的極是。”

    “不過這個王靖，也實在有些過分了，每次上奏章都要拐彎抹角的問一下國公什麽時候有空缺，這不是詛咒曹元帥他們早點死人，做什麽事都想談先價格再辦事，真是要把朕給氣死了。”

    “嗬嗬，陛下你言不由衷啊，老臣看你每次提及王靖，眉宇間都流露出一種欣喜，說實話，老臣跟你這麽多年，你都沒對我笑過幾次，您對他的喜愛簡直比當年的驃騎將軍趙王還要好了。”

    “唉，趙王當年身染重疾不幸離世，實在是我大宋的一大損失，如果他還健在，恐怕現在燕雲十六州早就歸順我大宋了，真是天嫉英才，天不佑我大宋啊。”

    “是啊陛下，以當年趙王之英姿，麾下兵馬所到之處敵軍無不望風而逃，要論騎兵指揮能力恐怕連現在遼國耶律斜軫等名將都要退讓三分，最重要的是趙王宅心仁厚，關懷下屬，在軍中享有很高的聲望，一想起當年趙王在戰場上振臂高呼的情景，老臣現在的熱血都在沸騰啊。”

    徐曦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著趙恒和曹彬的談話，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並沒有資格加入這個話題，但是他卻知道二人嘴中所說的趙王趙匡胤，換句話說，整個大宋帝國的百姓隻要不是傻子，沒有人不知道這個百戰未曾一敗的大宋戰神。

    徐曦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第一次看到趙王的場麵，當時他還是一名黃口小兒，見到外麵忽然傳出一片巨大的歡呼聲，他立刻跑出大街上出去看熱鬧，就這樣，他在擁擠的人群中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在班師回朝的騎兵隊伍最前列的趙王。

    “大宋必勝，趙王無敵”

    大宋騎兵軍團所到之處全都是這種震耳欲聾歡呼聲，沿途百姓聲嘶力竭的高喊著，相互推嚷著，隻為能夠更清楚的看一眼大宋傳說中的戰神。

    趙王騎著烏色雪彪戰馬，身披暗紅色的戰披風，他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握著丈八長槍，緩緩的在擁擠的人潮中前行，無論何時，他清秀的眉宇間永遠都是那副自信的模樣。

    “如果說趙王是大宋敵人無法逾越的高峰的話，那麽王靖就是我大宋那條深不見底的溝壑。”曹彬情不自禁感歎著，“趙王將軍縱橫沙場，無人可以撼動，而王靖卻總喜歡使用一些匪夷所思的辦法，兩者行事風格一陽一陰，若是先祖趙王還活著，恐怕宋朝已經再無敵手了，哪裏還有什麽西夏、吐蕃諸部和遼國。”

    “老元帥說的不錯，王靖這小子整天神神叨叨的，想法又總是天馬行空，除非事到臨頭，否則被算計的人是絕對不會認為自己被他陰到了，到最後被這小子賣了還在替他數錢呢。”

    趙恒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最近幾年聽說其他地區青年人才輩出，西夏的遊俠耶律楚、遼國的軍事天才將魂蕭撻凜、吐蕃諸部的鬆讚塔，等等，這些人如今均三十歲不到，不過我們也有丁成功等一批青年將領，看來以後又是這群年輕人的天下拉。”曹彬不由感歎到，他回想他這戎馬一生，戰果碩碩，立下軍功無數，如今雖然已經算是解甲歸田，但作為宋朝武將的精神領袖仍堅持每天上朝，而他那批同期的武將們，大多或是戰死，或是病死傷殘，在軍中任職的已然不多了。

    “自古天妒英才，隻是希望王靖不要像趙王將軍一樣的下場就好。”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