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節 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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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說說你的看法。”

    “是,夫子”王圖木站起來對著王靖鞠了一躬,然後從容的說道,

    “學生認為,群龍不可無首,三軍不可無帥,主帥有失,必亂陣腳,若想急於速成,待對方混亂之時,取一支奇兵趁勢奇襲,直取帥旗,必可大獲全勝,這種戰略意義要遠遠大於那些身外之物的糧草,更何況,並沒有人確認對方隻有那一批糧草。”

    王圖木說完便暗暗朝著楊文廣看了一看,心中冷笑著,像這種簡單的題目,整個十一堂這些人中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及格,實在是夠弱的了,這樣看來,連楊文廣自己都有些高估了。

    “恩,說的很好,還有人有不同的解釋沒有?”王靖向周圍望了一圈,見沒有人站起身來,便示意楊文廣和圖木兩人坐下。

    兩人坐下的時候,又朝著對方互相看了一眼,鼻子幾乎同時冷哼了一聲,根本誰也不服誰。

    “好吧,既然兩位書生都已經解釋過了,那我就公布一下正確的答案吧。”王靖笑了笑,“正確的答案是應該立刻逃跑。”

    “逃跑?”

    不光是楊文廣和王圖木兩人愣住了,整個堂的人聽到這個答案也都愣住了,在這之前,他們也曾進行過仔細的分析,不過得出的無外乎就是奪取糧草和奇襲主帥,權衡之間的利弊而已。

    “你們仔細想過沒有,糧草和主帥都是軍中之重,平時戒備更是森嚴,但是這次卻同時出現在平原上,身邊又沒有多少的侍衛,這其實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至少,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常識的主帥都不會這樣去做,所以,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下的一個陷阱。”

    王靖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目的是想給這些書生們留下一段的思考空間,改變一個人的固有思維方式是比較難的一件事情。

    他始終認為,戰場布局千變萬化,最不變的,同時也最難讓人琢磨的,永遠都是人心,先要取勝,首先要能琢磨出對方統帥的心理,比如對方是想戰還是想退,是想速決還是想拖延,繼而便可以依據對方的心理展開推演,根據對方的行為來判讀對方的意圖。

    若想使其滅亡,必須使其瘋狂,若想套得住狼,必須舍得出羊,王靖提供的例子,隻是戰場中常見現象的一個縮影,用假的糧草輜重來吸引敵軍的注意力,暗度陳倉,或者以主帥為誘餌,吸引敵軍來襲,繼而進行反包圍,都是頗為常見的戰術,尤其是在雙方處於相持膠著中,倘若對方故意露出一個破綻,極有可能讓己方一時大意,認為戰場拐點已經出現,結果反而中了對方的計策。

    這些書生軍事素養的底子很厚,隻要說出一個戰例便能夠舉一反三,但是他們卻恰恰缺少那種隻有久戰沙場者才具備的那種謹慎,缺少那種沉穩老練的氣質,無法抵製戰場上隨時有可能出現的各種“誘惑”。

    見很多書生們陷入了沉思當中,王靖又繼續說道,“你們不必感覺到驚訝,我剛才說的這種情況隻是一種極為低劣的手法而已,而真正高明統帥設下的陷阱,是讓人根本無法感覺到反常的,在戰場中,這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

    對付狡猾的獵物,真正優秀的獵人絕對不會在它行走的路線上擺出一個破綻百出的陷阱,而是在那個破綻擺出的陷阱旁,設好一個極不容禎被發現的真正陷阱。

    見還是有一些書生感到迷茫,王靖又詳細講解了之前他發下的去的幾個題目,他將這些題目裏包含的每一個因素都單拿出來講解,每一個看似簡單的現象都被他分析得入木三分,整整一上午,他還未講完第四個題目,書堂外已然響起了號角聲。

    下堂時間到了。

    但書堂內的所有書生全部紋絲未動,包括原本對他心存質疑的曹棕、楊文廣和王圖木。

    所有人都徹底被王靖的理論震驚住了。

    在這之前,這些人根本從來就沒有接觸過這樣直接又生動的戰術教學,哪怕是之前那些高級將領在戰術教學課上講解戰例剖析,他們也覺得沒有讓他們像今天這樣印象深刻。

    戰術教學,本該是夫子對書生們解析經典戰役如何製定戰術,但王靖卻隻字未提,他所強調的,隻是建議書生如何對戰場上出現情況的一個判斷,如何去應對一些突發狀況,如何去解決一些問題,戰術戰略反而被他冷落到了一邊。

    王靖一上午的講解,讓原本還對給自己成績過於低感到不滿的十一堂書生,頓時感到羞愧不已,現在想想,如果真要是把他們的答案應用在戰場上,一個個的不要死的太慘烈。

    他們也漸漸由之前對王靖的不屑一顧,到現在狂熱的崇拜,這課講的實在是太好了。

    “夫子,請你把這道題目講完再走好麽,我真的很想知道瓦崗口會戰中為什麽您會說叛軍偷襲成功的輜重隊反而是個錯誤。”

    一個書生見王靖宣布下課,同時收拾教案準備離開書堂,一著急滕然站了起來。

    瓦崗口會戰是百多年前契丹內部發生的一場極為經典的戰役,當時遼國率領十萬軍隊與十萬叛軍在瓦崗山脈一帶展開了會戰,初期叛軍占據了戰場主動,但是最後當時的遼國統帥耶律楚雄連續運用了幾次精妙的戰術,一舉扭轉了戰局,最終取勝。

    “是啊夫子,我們都想知道,您先講完再走好麽?”周圍的書生們紛紛附和著,很明顯他們聽王靖的講解已經入迷了,少吃一頓飯又不會餓死,錯過這種精彩的講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呃……這個……那好吧……”王靖有些遲疑的看了看底下那群書生臉上期盼的目光,考慮了片刻,最終又重新走回了講台。

    他的聲音再次在書堂內響起。

    “瓦崗口會戰中,耶律楚雄利用己方輜重隊來吸引叛軍的注意力,擺出了堅決捍衛的姿態,但同時,他卻暗自調動了剩餘的軍隊,以優勢兵力繞道在叛軍後方,同樣偷襲對方輜重得手,最終扭轉了戰局,叛軍的失誤是過於急躁,急於求成,忽視了最想快速結束戰爭的恰恰是耶律楚雄,將原本戰場上占據的主動拱手讓給對方,導致勝利的天平最終傾向於耶律楚雄的軍隊……”

    ……

    ……

    王靖將瓦崗口會戰整個戰役詳細講完,已經到了接近傍晚的時間,在這期間內,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臉上從未有過的嚴肅,生怕漏過他講的每一個細節,書堂上隻有王靖的講解聲和下麵奮起疾書的聲音,在他終於講完了最後一個細節宣布下課的時候,立刻有幾個書生不顧一切的衝在他麵前飛奔出書堂,朝著遠去的廁所跑去。

    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們憋的實在是太久了。

    十一堂的其他人在王靖走出去之後,也呼啦一下向膳廳湧去,

    “我靠,做人怎麽可以這麽流弊。”

    在人群中,伯考望著王靖那雙手插著兜吹著口哨離去的身影,臉上滿是感慨,在他身邊是蘇青成、木村辛和木禎凡。

    “聽完夫子講的課,我感覺這幾年的兵法算是白學了,這差距也實在太大了。”

    木禎凡也歎了一口氣,原本他對自己還算比較滿意,自認為以他的能力今後在軍中擔任一個謀士也沒什麽問題,但今天聽到王靖的講課,心中的那點雄心萬丈早已經被消除殆盡,剩下的隻有震撼和崇拜。

    “能夠將瓦崗口兩個統帥的戰術分析出這麽多點來,而且每一步調兵意圖都講的這麽明白透徹,這並不是一般人能夠辦得到的,夫子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但是這樣的人怎麽回來到禦林書院,來到我們堂呢?”木村辛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難道說大宋軍隊將領的素質真的已經高到了這麽高的境界,連區區一名都頭級別的人就有這麽厲害?

    “蘇青成,你在想什麽?”

    “哦,沒什麽。”聽到伯考的聲音,蘇青成回過神來,“我剛才一直在想,咱們的夫子到底是從那個地方冒出來的,他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

    “哦?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們就沒注意到麽?”蘇青成眼睛深處中閃過一絲明亮,“為什麽連曹棕,王圖木,還有那個祖父是楊繼業的楊文廣,這樣的名門之後都會突然來到十一堂,之前我還有些疑惑,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我們的夫子。”

    “你是說我們的夫子是在欺騙我們?”伯考有些驚訝的問道。

    “蘇青成這麽一說,確實提醒我了,”木村辛在一旁接過了話,“如果夫子隻是都頭的身份,應該很難和副統領級的將領熟悉,可是前幾天,白生和我們說,夫子還給他的那本大殿封功三百七十五功臣簡冊,上麵不但有狄青統領的簽字,還有裴定方副統領的簽字,可見夫子的身份並不簡單。”

    木禎凡搖了搖頭,“我覺得你們想的有點多了,要知道前幾天的大殿封功,可是聚集了大宋所有的優秀將領,但夫子的名字都沒有寫在上麵……”

    他這話立刻讓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連大殿封功這樣重要的場合都沒有他的名字,可能確實是有些想多了,也許,他真的隻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都頭而已,恰逢其會罷了。

    書院大門前,停著幾輛豪華的馬車,旁邊還有一些騎兵牽著戰馬,曹棕和楊文廣兩人並肩從書院中走了出來。

    今天是周末,書院有二天假期,因此一些原本在汴京城的書生會在周末返回家中,周一早晨的時候再趕回來。

    “喝”

    一個騎兵用雙腿夾了下馬腹,然後用刀柄輕拍馬臀,騎著戰馬徐徐的來到曹棕身邊,便跳下了戰馬,將手中的韁繩交到了他的手中。

    “文廣,我們下周再見。”曹棕一躍跳上了戰馬,強健的戰馬深低著脖子,不時打著響鼻,在曹棕麵前顯得非常馴服。

    楊文廣哈哈一笑,雙手稽過頭頂,“下周見。”

    看到曹棕和侍衛們漸漸走遠,他用力吹了一個口哨,從不遠處的一隊騎兵隊列中立刻飛奔過來一匹黑色的戰馬,長長的馬鬃馬尾在氣流的浮動下飄動起來,見到楊文廣後它立刻歡快的高抬著馬蹄,甩著脖子踱著小碎步,樣子極為親密。

    “嘿嘿,黑龍,想我了吧。”楊文廣用力揉搓著這匹戰馬烏黑錚亮的鬃毛,臉上掩飾不住喜愛。

    這匹戰馬是少有的塞北野馬,速度快如閃電,在整個大宋無論是從耐力還是速度,均可以排到前三位,產地在位於大宋北方的漠北草原,一匹上好的塞北戰馬拍賣起步價就在萬兩銀子以上,是在三年前他過生日的時候,他的祖父楊繼業特意差人送過來的。

    楊文廣喜歡這匹野馬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在楊家府有三人專門伺候這匹叫“黑龍”的馬,但他仍不放心,隻要他在府中,每天都會前往馬廄至少三次,親自去喂草料。

    在軍中,一個將軍可以不懂劍術、可以不會謀略,但是如果說有一名將領不會騎術,那肯定會被所有人貽笑大方,騎術是一名軍官最起碼的要求,而擁有一匹好的坐騎則是每個人都渴望的一件事情。

    楊文廣此時也跨上了戰馬,他大喊一聲用力勒緊韁繩,“黑龍”立刻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快速的向遠處奔去,瞬間便將他身後的騎兵們拉下了一大節。

    “喝”

    “喝”

    “喝”

    其餘騎兵見狀立刻紛紛拍馬追了過去,幾十匹戰馬在街道上疾馳而過,讓旁邊那些正等待著的馬車上麵的馬匹也躁動不已,躍躍欲試,在車夫的大聲嗬斥下嘶鳴著甩著脖子。

    “還真是囂張啊!”

    這一幕恰好被剛剛走出書院的九公子呂定疆看到了,他盯了一會那滾滾而去的塵土,又看了看對麵等候自己的豪華馬車,頓時感覺自己實在是弱爆了。

    馬車再豪華,那也是娘們才坐的東西,在馬背上縱橫馳騁,那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

    見到他一臉狂熱的看著楊文廣和跟隨著的那些騎兵,前來迎接呂定疆的侍衛頭領心中立刻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