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節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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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對了大人,您這次路過新州,可要多呆些天才好。”

    “這個還是以後再說吧,我這次離開大宋時間已經久的了,回去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王靖回過頭來朝著車隊中一輛馬車裏看了一眼,在那輛馬車旁邊,荊一劍和另外幾名家傳高手騎著馬一路都在跟隨著,寸步不離,馬車簾雖然沒有打開,但隨行的人都知道,裏麵的人是遼國的耶律奧古公主,也就是王靖的新婚妻子。

    王靖輕輕抖動了一下韁繩,原本低著頭的戰馬立刻加快速度,狄青也用力夾了一下馬腹跟上。

    “對了狄青,你是怎麽知道我們這個時候路過這裏的。”

    狄青笑著說道,“大人,您還沒有離開遼國的時候,餘玠就已經通知我了,這幾天我就派人來這裏等候您,老實說,你們剛一進入新州地界我就知道了,消息一到,我就帶著這些人先過來迎接您了。”

    “哦,原來是這樣。”王靖點了點頭,然後目光無意中停留在他的身上,狄青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菱角分明,線條極為醒目,就算是一個不懂得格鬥的人,看到他的這種身材,都能感覺到對方體內蘊含著那驚人的爆發力,不過雖然是如此,在這麽寒冷的天氣下,狄青古銅色的皮膚還是被凍得隱約呈現出可見的粉紅色。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狄青,自從我從漠北草原過來,我感覺到這裏的溫度比往年要低很多啊,剛才路過周邊的時候,見郊外田地裏有很多莊稼穗子還沒有打漿,就已經被凍死了,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大人果然很心細,您說的沒錯,今年的天氣的確反常,據屬下所知,不單單是新州這邊,塞北應州、寰州等地區,都遭遇了這次的霜降,……對了,大人您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呢?”

    狄青見王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奇怪,他心想隻是提前了幾天降溫而已,應該不足為奇吧。

    新州北部是大片草原,草場肥沃,雖然霜降嚴重,但仍有足夠的草料供牛羊牲畜過冬,因此這次霜降對這裏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也沒有對當地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響。

    王靖看了一眼狄青,解釋著,“這你就不懂了,你平時都把精力用在格鬥和訓練上,自然不會把注意力用在這些看似無關的問題上,從商人的角度上,什麽時候奇貨可居,什麽時候有利潤可以賺,這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我這一路走來,見到周圍牧草和種植物幾乎顆粒無收,就已經覺得事情有些不秒,聽餘玠說過中原那邊有些嚴重,但沒想要事情有這麽嚴重,現在聽你這麽一說,恐怕這次霜降會演變成席卷整個中原的饑荒啊。”

    “換一個角度去說,糧食是任何朝代穩定的根本,倘若這次霜降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恐怕大宋現在早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了,唯一辦法,就是向其他周邊地區尋求幫助,但那會對整個市場的糧價造成劇烈的影響,如果在被人扼製住這條命脈的話……”

    王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宋宗九九年,太原府路遭遇百年一遇的蝗災,當地不但莊稼顆粒無收,甚至連草原都寸草不生,滿目荒蕪,整個州府餓殍滿地,人口急劇降了七成,直至二十年後才恢複了元氣。

    宋宗一一六年,環慶府路遭遇特大洪災,各支流的河水幾乎同一時間洶湧澎澎湃的匯集到鳴鑼河主流中,造成河堤決口,河流經過沿岸三分之二的地區受到波及,當地種植物全部絕收,同時也影響到了整個大宋,造成全境連續三年饑荒,據不完全統計餓死民眾人數至少在三百萬以上,是當時大宋人口的近十分之一。

    宋宗一二七年至一二九年,大宋中部地區和南部地區遭遇連續三年的大旱,所涉及的州府民眾舉城遷徙,在漫漫路途中因病餓而死的人不計其數,直到現在,在當年民眾遷徙的路途旁,偶爾還可見已經被風化的白骨。

    ……

    聽到王靖的話,狄青心中一驚,臉色微變,“大人,那您的意思是中原這次又要麵臨一次大饑荒了?”

    王靖點了點頭,但隨後又搖了搖頭,

    “以往出現這些情況,那是因為當時五胡亂華後根基不穩,朝廷對局勢失去了控製,各家族隻想著自己的利益,但這次不同了,現在汴京重新中央集權,將所有的州府權利全數收了回來,我想隻要協調得當,雖然今年並不好過,但是熬到明年秋天,應該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就算有損失,那麽也會降到最低。”

    想到這裏,王靖將不遠處的荊平叫了過來。

    “荊平,你盡快和新州的負責人聯係起來,通知“王記”各處,以最快的速度收購五大帝國所有市麵上的糧食,記住,不要管價錢,有多少收購多少。”

    “是,大人。”

    荊平雖然一臉的疑惑,但看到王靖認真的表情,還是很利索的答應了下來,看到王靖囑咐完以後,馬上去車隊旁叫了幾個人,幾人策馬從隊伍中飛奔而出,向遠處疾馳而去。

    見荊平等人離去,狄青急忙問道,“大人,您這是要幹什麽……你知道這天底下市麵上總共流通著多少糧食嗎?你知道這些需要花費多少銀子嗎?還有,這麽多糧食,要多少車輛來運輸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王靖搖了搖頭,他望著遠處荊平等人已經消失了的方向,輕聲說了一句,“但我知道,如果沒有了這些糧食,大宋將難以捱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

    ……

    宋宗一七八年末

    也就是距離大宋遭遇嚴重霜降的第一個月月底,幾乎在同一天裏,在遼國、西夏、金國,突然有人大肆收購糧食,開始是以市場價格來收購,二天後,又將價格上浮了近三成,又過了一天後,又將價格再次上浮了近一倍。

    因為各地區糧食剛剛獲得豐收,這樣的行為立刻讓各糧行喜出望外,紛紛將其庫存的糧食拋售一空,而那些神秘的商人則來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根本不講價格,不過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疑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反常的收購糧食,但出於商人的敏感和直覺,一些糧行開始囤積糧食,等待著坐地起價。

    五曰後,大宋遭遇百年難得一遇霜降,幾乎顆粒無收的消息才傳了過來,所有人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總算明白了前幾曰糧食瘋狂被采購的原因。

    而後來人們才知道,這次能夠出動這麽多雄厚資金收購糧食的,正是以販酒起家的大名鼎鼎的“王記”。

    一星期後,大宋派來各地采購糧食的使者才終於陸續出現在各個州縣中,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效率不夠快,而是由於大宋需要從各州府匯集霜降信息,加上又需要交到大殿上去討論,以至於汴京最後做出的反應速度,要比在新州就已經預判到情況的王靖慢了半拍。

    當這些使者拿著手中的銀子去敲開各糧行的門時,才發現,在各糧行糧食袋上的標簽竟然比之前市麵上價格還要高五倍之多。

    不過殘酷的現實顯然沒有準備給他們留下躊躇的機會,幾乎是在第二天,西夏、金國,同時發表公告,要求本國各糧行停止大規模售糧,本國公民購糧需要持有由當地州府印發的,能夠證實自己身份的文書證明,每人每次隻能限購二鬥的糧食,若有私自售糧者,視同叛國。

    很明顯,這一政策法規是專門為宋朝量身定做的,西夏尚有情可原,但金國的這一舉動,就令人費解了。

    再時隔多年以後,當初這段曆史才被有心人挖掘了出來,所有人才明白了當時金國為什麽會有這種近乎於敵對的舉動,當時汴京會戰的宋朝叛將範雍,已經逃到金國,並向完顏阿骨打上交了一份秘密文書,具體內容不詳,但是正是由於這份文書讓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下定了決心,坐視大宋的糧荒而不予理睬。

    遼國方麵,由於清虛公主趙靈兒正率領著宋朝的強者在臨潢府還在等待巫妖族的出現,耶律賢陛下也不太好意思拒絕,總算答應了在保留下滿足遼國國內需求的糧食下,並不幹涉交易,但此時在市麵上的價格已經被翻炒到了五倍以上。

    這也就意味著,大宋如果想要這些糧食的話,就要付出五倍以上的代價,這顯然超出了大宋所能承受的能力。

    一隻帶著急報的鷂鷹橫穿了漠北平原,飛過了巍峨長綿的雁門關,最終飛到了汴京城裏。

    這是一隻剛剛從金國引進的鷂鷹,整個大宋帝國僅僅有五隻,它第一次便被派上了這樣遙遠的任務,當它飛落進皇宮的時候,立刻早已經再次等候多時的人抓住,如獲重釋般拆下了綁在腿部的竹管,快去跑向了大帝趙恒所在的書房。

    而在書房內,趙恒正在為西夏和金國嚴控糧食的事頭疼,見遼國傳來消息,立刻親自跑過去將書房門打開,接過了紙條,不過當他看完紙條內容之後,頓時龍顏大怒,臉色通紅,劇烈的咳嗽著,平時從來不爆粗口的他,也連續罵了幾句蠢貨,隨即將紙條扯碎扔在了地上。

    事後,有人悄悄的將這些碎紙片拚接起來,發現上麵寫著的是,

    “陛下,遼國糧價突然上漲五倍以上,臣等帶的錢不夠,請求火速調撥資金。”

    ……

    西夏南部山區

    崎嶇的山路中,一支插著黃色三角旗幟,擁有近百輛馬車的商隊正頂著寒風,向西艱難的行走,而在這些馬車上,滿是摞得高高的,被繩索捆綁得緊緊的糧袋。

    在被風吹得簌簌而動的“王記”旗幟下,一個負責人模樣的人大聲的喊道,“弟兄們,加把勁,過了這座山,前麵看就到雁門關地界了,馬上可以回到我們大宋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大聲的呼喊,商隊的速度也明顯的加快了許多,車隊那清脆的馬蹄聲在山穀中不停的回蕩著……

    而這支商隊,僅僅是數十支“王記”商隊中的一支而已。

    ……

    新州大峽穀

    小路上,馬車隊正在緩緩前行著。

    一隊大約有百餘騎的騎兵停留在穀口處,所有的騎兵全部下馬,神情肅穆,在他們麵前幾十碼處,王靖正在和前來送行的狄青等軍官一一告別。

    不多時,一個鏢師跑了過來,來到王靖麵前,“大人,我們該啟程了。”

    王靖點了點頭,掃視了一圈在他麵前的數十人,在狄青旁邊的這些軍官都是和他一起從新州走出來的鬥士,後來一起被編入應州府府軍,從他們身上的服飾來看,至少都是軍指揮使,還有幾個人已經是廂指揮使了。

    王靖走上前去和每個人握了握手,氣氛顯得極為安靜,除了山穀裏吹過的山風,沒有任何的雜聲,就連不遠處的戰馬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原地,在這些軍官的眼中,滿是對大人的眷戀和不舍。

    他們從一個卑賤的被人觀賞,毫無尊嚴可談的鬥士,到如今受人尊敬的朝廷命官,成為新州軍的中堅,這一切的轉變,僅僅是因為麵前的這個人。

    原本狄青隻是打算帶著他的幾個親衛過來送行,但是不知道怎麽走漏了消息,狄青一大早掀開營帳,就發現在他麵前,已經擠滿了人,看到他們滿是期望的眼神,讓本打算拒絕的狄青無奈的揮了揮手,立刻引發一陣歡呼聲。

    王靖最後來到了狄青的身邊,向他伸出了手,

    “狄青,我走了。”

    “大人,一路順風。”

    狄青的回答很簡潔,他象征的的握了一下王靖的手,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對於狄青冷淡的反應,王靖早已經習以為常,不過在他心裏還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事實上,他還是希望在這種場合下,這個在別人眼中沒有任何人類情緒的狄青,能夠對著他稍微笑一笑,哪怕隻是嘴角流露出一點上翹那也可以。

    但他很明白,這才是他所熟悉的狄青一貫的行事風格——對任何事情都保持著一種超出尋常的冷靜,冷靜得可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