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孤光點螢 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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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蜂擁, 車馬喧囂,可這一刻對於周如水來說,時間卻仿佛靜止了一般。隻望著兄長那昂揚挺拔踏在馬上的身姿,她的心中便是千回百轉,她的思緒更是萬千洶湧,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 有太多太多的淚要留。

    那是她的至親阿兄!是從小疼她護她長大的兄長!是她以為永生都無法再相見的親人!

    她猛的揉了揉眼, 下一刻,便顧不得與王玉溪斂衽施禮,也顧不得等仆從來扶,就已不管不顧地撩起車簾衝下了馬車, 像衝出了牢籠的飛鳥一般, 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公子沐笙馬前。

    立在馬下, 她委屈地仰起了微紅的小臉,他怔怔地, 不言不語地望向公子沐笙。望著望著,她雪色的貝齒咬住了丹唇,望著望著, 她眼中的淚便簌簌地流了下來。哇的一聲,她放聲大哭地朝他喊道:“阿兄!阿兄!嗚!阿兄……”

    她終於見到她的阿兄了!他們終於不再天人永隔了!

    前世, 就在四年後,蠻人六大部族聯盟侵擾周國北境。茲事體大, 朝中卻無將領敢於應戰。周王大怒, 朝議後, 便欽定了公子沐笙領兵出征。

    這一仗一打便是兩年。兩年苦戰,公子沐笙帶兵困守天水城,在糧草匱乏,支援不濟的慘況下,率帳下士兵拚死抵抗,才終於擊退了蠻人。戰後,在兩敗俱傷的情境之下,蠻人各部族不得不再次與周國簽訂契約,許諾從此互不侵犯。

    然,再次!周先太子洛鶴就曾說過,北旱蠻夷,最是反複無常。其人,甚卑賤混帳,不知世上有恩誼,隻一味懾於武威。故爾,不得對其有稍許好顏色。

    蠻人,是世代遊居在北旱沙漠和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他們無國,無宗祠,隻有部落與部族間的聯盟。這些部落和部族聯盟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在草木不生的戈壁大漠上,四季隨草畜牧而轉移。

    因生而貧苦,蠻人性暴好武,最喜虜掠。

    蠻人中,還流傳著一種獵頭習俗,他們會將敵人的頭顱作為戰利品掛在韁繩之上,以示誇耀。還有的,會將敵人的頭蓋骨作成飲器,名曰“頭骨碗”,世代傳承。為此,每逢蠻人滋擾,必是燒殺搶掠死無活口。

    數百年來,周人與蠻人,早就結下了不共戴天的世仇。蠻人從未停止過對周國北境的滋擾,便是在三十年前,蠻人就曾在北境蒲城犯下屠城的惡行,惹得蒲城百姓至今對其都聞風喪膽。

    而蠻人對周氏皇族而言,更是催命符似的滅頂之災。隻在本朝,兩次與蠻人的對戰中,周國就先後失去了兩位公子。先是太子洛鶴戰死疆場。四年後,公子沐笙也重蹈了覆撤。他在與蠻人對戰後的返程途中身染惡疾,硬撐了幾月,終是撒手人寰。

    公子沐笙染病初時,太醫隻道他患的是無礙的風寒之症,仔細服過藥,再加以調養便能很快康健。如此,眾人便都未重視,隻想著公子沐笙年少體健,旅途勞頓難免疲累,將養些日子,身子便能痊愈了。

    卻不想自那以後,公子沐笙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他漸漸衰弱了下去,直至久病不起,藥石罔效。

    待周如水察覺不對時,已是晚了。後來,她再三逼問才知,公子沐笙竟是染了疫症!

    重病後,公子沐笙就再也不見周如水了。他平日裏疼她慣她,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可自他病後,哪怕陰雨天裏周如水跪在廊前哭喊阿兄,他也仍不見她。因他得的是會傳染的疫症,公子沐笙逝去時,周如水被關在門外,連再看他一眼,握一握他的手也不可以。更因他得的是疫症,自他去後,他的身軀同他生前的貼己之物盡數都被燒成了灰燼,連一絲念想都未給她留下。

    而如今,終於再見到公子沐笙,這一刻,周如水才真切地體會到了活著的好!不論往後,命運的齒輪會怎樣的轉動,不論老天爺會否留給她一絲生機,她都不會放棄!那些昏昧陳舊如夢魘般的過去,她會用盡全力去逃開!那些將周氏一族推往末路的鬼魅路障,她都會拚盡全力去鏟除!她會活著,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看著自家兄長健康無事,看著中周繁盛如宮名長信。

    因為,她不願再國破家亡!

    為此,公子沐笙隻得另辟蹊徑,上疏周王,請行「察舉製」。

    「察舉製」朝議了半年之久,再三更改後才得以施行。去年秋,周王終於下求賢詔,允許鄉紳,賢良,官員自下而上推選士族中被忽視的庶生子第,不問門蔭資曆,以郡為單位各推選一人,再通過考核,選出前三位為“孝廉”,以堪朝廷重用。

    同年,周太子洛鶴戰死沙場,年幼的她痛失大兄,悲傷成疾,險些撒手人寰。

    重病初愈的她,在公子沐笙的殿前,頭一次瞧見通過層層選拔送來參考的劉崢,劉崢的眉目,同太子洛鶴有兩分神似,許是思兄太甚,她竟同瘋了一般的起了移情作用。彼時,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她要劉崢!明明是無關男女情愛的霸占強求,年幼稚嫩的周如水卻以為是一見鍾情。

    周如水是個死心眼的姑子,認定了自個心喜劉崢後,便對他全盤信任,為他做盡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最後,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落得了一個國破身亡的下場。

    當今世上,最是講究門庭出身,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秦元劉家雖是士族,卻也隻能排在末等。在世居鄴都的貴族們看來,秦元劉氏,不過是個提不上台麵的鄉野小族。秦元劉氏的庶子劉崢,就更是個鄉下來的鄉巴佬了。

    所以,劉崢日後的顯赫高貴,那一步步的平步青雲,他自己雖功不可沒,但到底,都是周如水利用帝王家滔天的權勢,為他步步鋪路,處處留名所換來的。

    這一年,秦元劉崢方才高中,平日裏深居宮闈不聲不響的周如水便放言道:“天下名士,虛懷若穀者甚多,才高如秦元劉崢者,屈指可數。”一時間,鄴都嘩然,世人本就對破格選出的這幾個庶子孝廉很是好奇,周天驕再一發話,好事者不禁奔走相詢,都問這才子劉崢是誰?此間少年,到底是何許人也?

    此後,周如水更是毫不避諱她喜劉崢。她二兄公子沐笙為此,還三邀劉崢入宮。公子沐笙乃周王嫡出二子,周如水親兄。他六歲遊泰山時,曾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這一言,引得天下名士交口稱讚,一時之間便被傳為佳話。以賢德為天下道的公子沐笙也看重劉崢,就叫劉崢更是麵上貼金。

    而劉崢此人,能夠出類拔萃被選拔成孝廉,自然也不簡單。一直以來,他都很是懂得如何因勢倒勢,叫人對他刮目相看,再謀一個好聲名。

    在周如水的記憶中,這天,為了給劉崢造勢,她早早就放言,要親自出城迎他劉崢歸鄴。之後,她便真搶在了眾人前頭,攔在了南城門前親迎他入門,更為他繞了半個鄴都送他回府。可當時的劉崢,明明沾沾自喜,卻還擺出了一副不受的模樣。他在眾人麵前惺惺作態,嚴辭拒絕了她的好意。

    此事過後,秦元劉崢的聲名更赫,眾人皆讚他有君子氣度,在盛名皇權之下仍舊不卑不亢。但她周天驕,卻成了自降身份,毫無眼色的笑柄……

    念及此,周如水秀眉微蹙,不由苦笑了一下。

    她知道,當下,劉崢縱然已中了孝廉,仍隻是個末等家族的庶子,他還沒有實權,秦元劉氏也尚未舉家遷進鄴都。她要做的,就是在世人麵前撇清與劉崢的關係,再通過二兄斷了劉崢在朝堂上的前程,如此,劉氏一族的命運可改,周國,便也就少了一個敵人。

    這頭,周如水還來不及細想,夙英的聲音便已從簾外傳來,她輕快地道:“女君,秦元劉氏的車隊來了。”

    這般快?周如水心中如五雷轟鳴,她咬了咬唇,詫異地將車帷整個撩起,扶著車欄,探頭朝前看去。

    周如水本就生得極美,如今隻露出俏麗白皙的小半張臉,就已叫四下坐在馬車,牛車,驢車,羊車上的人都朝她望了來。

    周如水的目光卻全停在遠處疾馳而來的車隊上。盯著那高舉著的秦元劉氏大旗,小姑子的眼神若寒潭無波,越發得冷厲了起來。

    她這一生,最恨的便是秦元劉氏的這麵大旗。它毀了她的一切,成了壓倒周氏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如今,她絕不會允許秦元劉氏有翻身之日,秦元劉崢有翻身之日,一絲一毫,也不會允!

    琅琊王氏的王子楚是繼琅琊王三王玉溪後,王氏百年都難得一見的貴子,他一入府門,便惹得院中侍婢翹首以盼。而周如水院子裏的侍婢一直守在院外,是真真偷瞅著了王五的正臉的。

    待他走遠,眾仆婢紛紛入院,忍不住就悄聲議論了起來。

    先是有一圓臉女婢羨慕道:“那就是王五郎啊!琅琊王氏的王五郎啊!這夫人真是個有福的!既得公子寵愛懷得皇嗣。如今,琅琊王五也來瞧她了!”

    聞言,一旁年紀稍大的青衣女婢斜眼看她,忍了忍,實是眼熱難當,便扭著腰走近,撇嘴道:“你懂甚麽?”語落,她轉身彎進了內屋,借著加炭火的空當瞧了瞧周如水。她實在想不明白,大夥都是侍婢出身,那榻上之人還是前朝宮中出來的罪籍,怎麽就成了她的主子了?!

    實是嫉妒,見周如水似是睡熟了,她腰扭出了內屋,冷笑著,便將前些日子探得的辛秘全抖了出來:“哪裏來的甚麽福氣?這夫人才是天下頂頂倒黴之人。你別瞧她一副孕相,但她肚裏早就沒了胎氣,隻剩下脹氣了!公子不願讓她得子,自然不會叫她順利生產!伺候這樣的主子,咱們才是真真沒了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