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浮生若夢 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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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緊接著, 馬車中便傳出了一聲輕笑,那笑很淺很暖, 不帶絲毫輕浮之意。他道:“小公主,別來無恙。”

    清風徐來,車簷上垂掛的鈴角輕蕩, 叮嚀喧嘩中, 周如水微微眯眼,抬眸, 便恍然是見到了天上月仙。

    她心下一駭, 心中狂跳。無需多言,隻聽身旁的議論聲, 周如水便也曉得,自己竟真誤打誤撞,見著了琅琊王家的王三郎了!

    說來也是好笑,明明王玉溪的親阿弟王子楚就寄養在她身邊,她卻從不曾真正與王玉溪打過交道。便是見, 也是次次都同夙英一般,不是隔著屏風向他施禮問好,便是徒留一片衣角, 或是隻瞅得著他翩然的背影。

    於是當眾人誇讚他的風度儀容時, 周如水總是笑而置之。在她看來, 文治如二兄公子沐笙, 武功如先太子洛鶴, 都是人中豪傑。便是琅琊王氏再有俊秀高才, 也不會出彩多少。卻如今,隻見他一眼,她才知何為高山仰止,這世間丈夫,拔萃如他實在難得!

    這時,陽光將樹影斜投在已掛起的帷簾上,隻見車中懸明珠與四垂,晝視之如星,夜望之如月。王玉溪慵懶斜靠在車中的白虎軟榻上,他如玉般的素手輕支著額,俊臉柔膚,烏眉靈目,身前的紫色綢衣衣襟稍開,風雅地露出了細長的頸脖和鎖骨。此刻,他的膝上搭著一卷薄薄的簡牘,瑤琴擱置在側,幾上茶盞白汽縱橫繚繞,恍然間,竟讓旁人有些隱約看不清他的臉。

    周如水隻覺著好像有甚麽,正不受她控製地在遊走。

    如果說,上一刻,周如水的心如荒蕪頹敗的平原。那麽此刻,他的臉,他的聲音就好似春風拂過了畫堂,叫她荒蕪的心都開出了朵花兒來。

    立在車前,周如水實不知該如何形容這兒郎,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她甚至不敢去細瞧他的臉,也實在是看不清他的臉。而她的脊梁,又因心虛悄悄挺得筆直。

    這便是琅琊王三麽?名動天下、聲名顯赫,日後又助夏國國力大盛,雄霸諸國之首的琅琊王三麽?

    王玉溪這個名字,前世,她曾反複念叨過多少回?!

    在這往後的日子裏,她兄長幾次三番請他入仕他都不受,她更因秦元劉家開罪於他。再往後,他常年留住夏地,也不知他與夏國有了怎樣的牽連,最後,他竟不顧聲名,背棄母國,迎娶了夏公主錦端,一心助夏國走上了興盛的道路。

    十年後,周國覆亡時,長街當哭,許多人心心念念的都還是他的英名。而如今,陰錯陽差也罷!天可憐見,令她心想事成也罷!他,就這般出現在了她麵前!若她能因此得來他的親昧,若他能助夏國大盛,是否也能助周國免於災禍……

    真真是出乎意料,誰能想到,車中人竟然真是琅琊王三王玉溪!不光周如水沉浸在回憶中怔住了,四麵人群也是嘩然。

    “這 !竟真是玉溪公子!!”

    “琅琊王三!”

    “天邪!這竟真是王三郎!”有圍觀的姑子已受不住哭叫了起來。“三郎!三郎!三郎便是今日回鄴嗎?三郎,你可知見你一麵甚難?”

    “吾今日竟見著了風華蓋世,如妖如月的王家三郎了啊!此生足矣!足矣!”旁的姑子更是哭出了聲來。

    她們陣陣歎息,歎著歎著,便都瘋了似地朝前湧了來。姑子也罷,郎君也好,一時都似瘋魔了似的,有的跳下馬車,有的甚至推開侍從直往前撲來。

    今日這南城門前,因天驕公主這麽一鬧,再見琅琊王三歸鄴,眾人當街相看,算是真的亂了套了。

    秦滅周後,公子崢才輾轉得知,原來世人心心念念的鳳闋玉,竟一直在周天驕處。

    再遇周如水,公子崢是欣喜激動的,他想要她的人,亦想要她的玉。但這些時日,他搜遍了周如水這六年來在府中所有的可棲身之所,卻仍是毫無頭緒。左右無法,箭在弦上,他才隻得如此逼她。但他發誓,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他是真的會好好待她的!

    “鳳闋?若真有此物,我怎會國破家亡?”周如水淒然抬眼,那清透的目光,直刺得公子崢別過了臉去。

    這話實是淒涼,但公子崢再等不得了,他心口一硬,又道:“兕子,事到如今你就莫要再狡辯了!你心中最是明了,當年周王賜你的那塊隨身暖玉,便是打開寶庫的鑰匙,‘鳳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周如水輕笑著,眸光乍冷,抬眸,她一瞬不瞬地直盯向公子崢。那一眼,有恨,有怨,有瘋狂,卻再無半分往昔裏的傾慕愛意了。

    待她再啟唇,語氣更是冷如寒霜,滿含憤怨,她怒斥道::“莫要再喚我兕子了!是我癡傻,瞎了眼!才會輕信於你,助紂為虐,白白斷送了周氏江山!當年,我二兄皆薄命,我見你秦元劉崢待我甚好,便對你傾心相許,棄了眾多好兒郎,隻一心許你做駙馬!當年,我舅父大司馬婁安參你秦元劉家有造反之心,卻是我為你劉家奔走,救下你一家老小性命,還叫公子詹革了舅父的大司馬之職,給了你劉家至高兵權!當年,你秦元劉氏隻不過是世家中的末等家族,亦是我次次不顧阻擾不顧名聲出手提攜,才叫你劉氏一朝間,幾乎成了與王謝兩家齊平的名門望族!當年,更是我信了你的話,給公子詹送去毒酒,這才鑄下了今日大錯!使得我父自刎殿前!我族人身死名破!我周氏鬼神無著!我國破家亡,卻隻能,含恨苟且!”

    說著,周如水已落下了淚來,待她再抬首,濕潤的眼底卻已是清明一片了。她太明白,也太清醒,她輕撫著小腹,一字一頓,悠悠地說道:“現今,吾命孤寡!我自是可將鳳闕給你,但我要這腹中的孩兒。你所言的,是你的子嗣,非是我的子嗣,更不是我周氏的子嗣!如今,我已沒了親人,便隻要這孩兒!生下這孩兒,我自會將鳳闕給你。”

    公子崢愕然了,他從未想過,一向對他從無二話的周如水會斷然拒絕他。他更沒有想到,她會用這般溫順柔軟的語氣,威逼利誘著與他談起了條件。他沉黑的眸裏漸漸便升起了怒意,但周如水根本不再理他,一語言罷,已緊閉著眼背過了身去。

    如此,公子崢緊握成拳的手掌握了又鬆,直過了良久,他才強壓下怒氣,陰沉地,確定地問道:“若是留下這孩兒,你便交出“鳳闋”?”

    “自然。”周如水點了點頭,半晌,忽而又道:“我要見琅琊王五。”

    “王氏家主?”聞言,公子崢頓足,麵色微沉,隱怒漸甚。直過了半晌,他才終是念著往日情分,念著鳳闕能給他帶來的潑天好處,沉聲應道:“然,便如你所願。”

    公子沐笙開道先行後,王家家軍亦在領隊長恭桓的指揮下,護著王氏馬車入城。緊接著,又是一陣嗚呼哀哉的留戀哭聲。

    王氏車隊圍城繞了半圈後,避進了一條無人暗巷。

    馬車一停穩,恭桓便握著腰間的彎月鉤翻身下馬,他神色肅穆地行至車前,一禮,屈膝便道:“屬下來遲,請公子責罰。”

    “免。”車內,王玉溪單手支額,目光隔著車帷在他身上一掃而過,了然問道:“吾回城之事,阿翁已曉?”

    “南城門觀者如堵,天驕公主求見您的消息一傳,便都奔走相告了。”說著,恭桓擰了擰眉,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敢問這家中肅清一事,該當如何?”

    王玉溪此次暗中回鄴,便是布下了天羅地網準備處理族中之事的。但如今,因周天驕撞破了他的行跡,怕是已經打草驚蛇了……

    “罷了,隻當好事多磨……”微風拂過窗欞,王玉溪的笑溫和至極,早定的計劃因這插曲全盤落空,他也真真未惱。一陣安靜中,他明亮的眸子忽轉向一旁的空榻,單手扶著琴麵,眸光深幽,在恭桓疑惑的目光中,竟是輕笑著,一字一頓地喃喃自語道:“周天驕麽?很有趣不是麽?”

    聞言,不光恭桓,馬車左右近侍也嗖的一聲,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他們這主子,向來視女子如蛇蠍螻蟻,何曾道過哪家姑子有趣?!

    見狀,王玉溪卻是淡淡一笑,他疲懶地闔上眼,徐徐道:“回府。”

    鑾鈴叮叮,當馬車馳入宮道,周如水的記憶便也如那些長在宮瓦上的楞草,一點點生出了枝椏來。這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這是她真正的故鄉!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之情彌漫在她心尖,她的鼻頭忽又湧起酸澀,淚水漸漸迷蒙了視線。

    她明白,想要改變命運,光靠願望是不夠的,還需有力量,能夠將自個連根從過去中拔起,即便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的力量。

    周如水掀開了帷簾,趴在車窗上,探出了頭去。

    本是同根生,公子沐笙也似是有感應地回過了頭來。他看見周如水正望著他,煞白的臉上淚眼朦朧,那雙盈盈帶淚的眼中,有欣喜,有委屈,有惆悵,有依戀,太多太多,似是隻一瞬間就給她周身添盡了憂傷,添滿了嫋嫋霧氣。

    看著她,公子沐笙當即便沉了臉。他踏馬回身,行在車旁關心地問道:“阿妹,你這是哭甚?”

    公子沐笙是氣周如水今日的胡鬧,但也到底心疼親妹。他先前在眾人麵前道要罰她,不過是做做樣子,叫王玉溪賣他一絲薄麵,許如水個台階下罷了。但講句實話,自家阿妹要是真被罰狠了,他才是頭一個不會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