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書呆子的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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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門開,小彎彎亟不可待的衝上前去,打人堆兒裏就瞧見了許士林,一把叼上他的手腕:“怎麽樣啊?考的好不?”
許士林微微笑,對小彎彎點點頭,轉臉再看禾苗:“娘,我都做完了,文章也是會的,您可放心。”
禾苗鬆了口氣,想說什麽又把話咽了回去,勉強咧出一抹笑意:“行了,盡力就好……回去吧。”
許士林眉心一皺:“您怎麽了?”
禾苗不語,擺擺手示意先回去,等離開人群,禾苗無意間問:“老夫子年紀大了,教書這種事太費精氣神兒,我剛才回客棧了一趟,聽老夫子說他不想再教書了。”
許士林端的是渾身一顫,本是疾走的步伐定在原地。
禾苗知道許士林聰明,也隨著蹙足,轉過身來說:“人家一直教你,一直教到你考科舉!實在是千裏馬常有,伯樂難尋呀!士林要尊重老夫子的選擇,對吧?”
許士林雙眸頓時含淚,本想說什麽,卻轉頭看了看小彎彎,從禾苗腰帶上取下錢袋子,掏了塊碎銀子塞在她手裏:“寫了一天試題,我餓著呢,給我買些吃食來好不好?”
“好!”小彎彎沒發現母子倆的對話不對勁,隻管拿著銀子竄了出去。
丫頭一走,許士林眼眶裏已經積滿了淚水,隻問:“夫子,在哪兒。”
禾苗深知瞞不住他,便打袖口掏出一隻手繩來,這手繩用棕繩所編,純白的顏色,毫無雜質,她抓過士林的手,緩緩將手繩係上他手腕:“聽聞夫子原籍蘇州,三十歲來了杭州,家中還有一些遠房的親戚,午後我回客棧……就著人雇了馬車,給送回去了。”
“您怎得不等我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麵就給送走了?!”
這是許士林第一次對禾苗大聲說話。
也是最不可能反省的一次。
禾苗卻笑了,指了指手腕上的手繩:“這不是……見著了嗎?”
許士林再一怔,如今既是再聰明的腦瓜,也想不明白了。
禾苗將他拉過一邊,坐上街邊的石台階,瞧了瞧小彎彎離開的方向,確定她不會馬上回來,才回想著客棧後來發生的事情,與士林交代著……
程老夫子醒來之後,眼睛看不見了。
禾苗想拿小葫蘆幫他醫治,至少讓他拖延到平安回杭州,好讓許仙給瞧一瞧,可小葫蘆卻在這個時候……泛了白光。
禾苗大驚,一把抓上夫子的手,問他相識已久,為何不早些說明,她也好幫助老夫子回天庭。
夫子說,他老了,也在人世呆了一輩子,不差這幾年。
禾苗說這就請大夫來。
夫子抓了她的手,搖頭道:“觀音說等你,我就等你,他將我托付給一間破爛書院的夫子,我便知道,觀音是讓我哺育良才……直到你帶著士林來,我也就……明白了。”
又一次,等禾苗是假,知本性是真。
老夫子不需要禾苗幫忙,而是選擇了自己幫自己,更是幫了禾苗與士林……
夫子之心,清澈見底。
禾苗哭的似要抽昏過去,老夫子卻一直抓著她的手,說:“丫頭,你可別走啊,我怕黑啊。”
禾苗就這樣陪著他,直到夫子咽了氣,一道白光出現,最終留在床榻間的,隻有這一撮馬鬃。
純白的馬鬃,沒有一絲雜色。
禾苗將馬鬃編成手繩,帶到了士林麵前。
許士林沉默不語,臉卻別到了一邊。
男兒有淚,就是不肯被任何人看見,娘也不行。
禾苗拍拍他的肩:“你自己待一會兒吧……不過夫子說了,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就是哺育良才,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時,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讓你高中……”
文曲星是什麽人,作為路遙智者,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都說老馬識途,看來所言不虛,老夫子不需要誰來指點,隻因他心裏有數……
禾苗忍了許久,卻在站起身來的一瞬間,還是吧嗒吧嗒的落淚。
她強忍著心疼,至少不能讓士林再擔憂自己,便狠心抹了一把眼角,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小彎彎回來了,抱著一包烤地瓜,嘴裏還含著一大口肉,來到禾苗跟前理都不理,直徑向士林走去。
禾苗攔她一把,斜眼兒問:“偷吃什麽了?!”
小彎彎一哼唧,腦袋低了低:“炸五花肉。”
禾苗瞄了一眼士林,見他肩膀仍顫,便指著小彎彎的臉:“偷吃嘴!罰你一個時辰不可接近我兒子!”
小彎彎剛想反駁什麽,卻在看到禾苗的臉時,怔住了。
禾苗以為她要出什麽鬼主意,便瞪眼道:“別想找借口!你盯著我做什麽?!”
小彎彎眨巴眨巴小狗眼:“苗姨,你臉上的疤……”
禾苗抬手,在空中畫了個圈兒,見那幾乎快沒有的疤痕,又少了兩條……
如此一數,看來離開的不僅僅是老夫子,還有那傻乎乎的小猴子?!
觀音姐姐能這麽快原諒小醜子,看來這一切,又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嗬嗬。”禾苗苦笑,看來她如何算計,都不如觀音姐姐的心思細啊。
笑完,禾苗拉著小彎彎離開了,隻將心緒不平的士林留在巷子口,等他想明白了,會自己回來的。
至於母子倆為啥不讓小彎彎知道夫子的事兒,這很好解釋,因為隻要士林不在,小彎彎就趴在老夫子腿上睡覺,她能養成偷吃嘴的毛病,也是因為夫子總在他倆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咬不動的肉都給了小彎彎。
小彎彎總是笑的沒了眼睛,甜甜的說:“除了士林哥,我最喜歡夫子了!”
……
翰林院有一學士,姓林名孚昌,正是在殿前說的上話的時候。
人人都說,林孚昌在殿前得臉,成為太傅指日可待。
於此,科舉過後,試卷批閱好,翰林院大夫便狗腿的拿著名單給林孚昌過目。
林孚昌一向謙遜,瞧著名單看了半晌,眸中卻隻有一個人的名字:“這許士林,不錯啊。”
“是啊!一舉全中,無一不答,文章更是出彩,更是寫的一手好字,乃不可多得之人才。”
林孚昌摸了把山羊胡,把頭點的穩之又穩。
想了半晌,林孚昌將名單一放,在金科狀元一欄上,寫下了許士林的名字。
進言者轉了轉眼珠,既然想巴結林孚昌,自然是征求他的意見:“以您所見,這許士林可是能入宮效力啊?”
林孚昌做了難,要說狀元之才倒不全是入宮做官,隻是有了做官的資格而已,要說旁人,即便中了狀元,給個知府也是有的,可這許士林……
林孚昌輕哼了一聲:“嗯……把許士林的試卷拿來。”
等林孚昌看完了試卷,當著進言者的麵,一拍大腿:“好!實在是好!本官自向皇上稟明,請許士林翰林院的官!”
瞧瞧,瞧瞧這林孚昌的口氣,看來隻要他開口,連皇上都會聽令一樣。
然,就是這麽個言官,說話十分中聽,大殿之上,林孚昌將許士林誇上九霄,恨不得說他是個神仙下凡才好。
可他自己卻不知道,這話還真說對了!許士林,正是文曲星下界。
三日之後,許士林衣錦還鄉,還未進杭州城,便聽得城門放了三掛鞭,嘣的樹杈吱吱響。
杭州城都炸了鍋,人人皆知中了狀元要待命鄉中,得了傳告才入宮麵聖。而許士林卻是見了皇上之後回來的!
皇上急招,早早安排許士林入宮覲見,當日封了翰林院學士,頭次返鄉竟帶著冊封官一起來的,實在是給許家長臉!
然,就在許士林離城門百步之遙時,竟對冊封官道:“改道,去鎮江。”
冊封官一愣:“您不返鄉了?”
許士林微笑問:“孩兒高中,敢問冊封使,返鄉寓意何為?”
冊封官一樂:“那自然是衣錦還鄉,拜見雙親啊!”
許士林點點頭:“那雙親並未聚集,本官應當先拜父,還是先拜母?”
冊封官沒想到許士林還有如此身世,倒是不敢說話了,對著長隊一擺手:“鎮江!”
……
雷鋒塔下,仍有青山,許士林站立山下,對長隊吩咐:“都靜在這裏,本官上山。”
冊封官這個心驚膽戰啊!忙竄到許士林麵前:“可不敢自己去啊!還是讓咱們跟著吧。”
許士林淺笑:“不礙得,我一會兒就下來。”
話音一落,撒腿就跑……
穿官服有什麽用,還不是禾苗附體的性子……
上至山腰,雷峰塔前高聳階梯,許士林三跪九叩,一路便是一個時辰。
腦門浸血,他也不管,一跪一喊:“不孝子許士林!高中狀元!救母出塔!”
階梯一旁,大樹豎立,樹上一人,穿青衣,綠紗裙。自從許士林趕考,她便得禾苗之命,一直守在雷峰塔外。
禾苗交代:“青兒,我想士林不會讓我陪著去接白素貞出塔,你去守著雷峰塔,士林返鄉,必定先去救她。”
小青一瞥眼:“你怎麽知道?”
禾苗淺笑:“我就是知道。”
生母不及養娘大,許士林不會讓白素貞回許家。
若是從前,家事不歸他管,但今日,不同了。
更何況知兒者莫若父母,知家者,必有其兒。
自己爹娘什麽樣,許士林能不知道?
雷峰塔前,許士林磕破了腦袋,跪在門外又一個時辰,磕頭不斷:“不孝子許士林!高中狀元!救母出塔!”
“不孝子許士林!高中狀元!救母出塔!”
“不孝子許士林!高中狀元!救母出塔!”
雷峰塔內,一襲白影,泣不成聲,她抬頭望佛像,聲聲叩拜:“求菩薩搭救!莫讓我兒悲切……”
金光一道,雷峰塔開,白素貞拜別菩薩,飛奔出塔。
扶起許士林,她顫唇一笑:“我兒……苦了你了……”
許士林看傻了眼,這才明白知道,自己這張俊逸不凡的臉,到底是隨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