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第兩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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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者奉旨往林苑宣諭,  五營剛結束一場實戰演練。

    為犒勞軍伍,  校場前架起數具鐵鍋,  鍋內熱湯翻滾。

    夥夫合力抬起木板,  扛起藤筐,將切好的炙肉和新出籠的包子饅頭放到木桌旁。熱氣和麥香、肉-香一同蒸騰,  彌漫在空氣中,  分外誘人。

    一名夥夫手持長叉和木勺,  撈起蒸熟的肉塊,  砰一聲砸到木幾上。另一人拿起短刀,  利落地切成巴掌大的厚片,碼放在木盤裏,  澆上帶辛味的醬料。

    肉湯裏撒了兩三味香料,味道更上一層台階。其中一種是衛青蛾從邊郡送來,  言是同身-毒-商人市得,  灑在湯中既提味又開胃。

    香料送到當日,趙嘉並沒認出來。直到夥夫將圓粒磨成粉,撒到湯裏,  趙嘉嚐過之後,  方才恍然,這分明就是胡椒。

    胡椒原產於東南亞,  關於此物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唐本草》中,  主要是其藥用價值。

    衛青蛾給趙嘉提了醒,  百越之地既然拿下,  無妨進一步利用起來,在種糧植柘的同時,開辟南行古道,同身毒、大夏等通商。

    當初聽聞“身毒”,趙嘉就覺得熟悉,空閑時翻閱典籍,請教到軍營串門的各家大佬,終於弄清楚,所謂的“身毒”,就是唐朝時的天竺,也就是後世的印度區域。

    大月氏尚未南遷,還在匈奴的威壓下強撐。大夏也沒有滅國,身毒尚未進入貴霜帝國時期。就衛青蛾在信中所寫,不像是一個國家,更類似鬆散的土邦。就形式而言,同百越諸部十分相近,隻是內部成分複雜許多。

    如今的南亞,說是一片原始叢林都不為過。

    身毒商人能夠穿過大夏,抵達安息,最後平安來到西域,可謂是潑天之幸。

    成功抵達目的地的身毒-商人,除非有必須回家的理由,九成以上都會在安息或大夏定居,自己組織或加入當地人的商隊,繼續做香料、寶石和布匹買賣。

    衛青蛾在信中寫明,她這次出行歸來,至少三年內不會再往西域。原因很簡單,她已經有了身孕,需要在家中調養。

    “阿姊成親了?”

    消息來得突然,事先沒有任何預兆,趙嘉頗感到意外。

    送信來的衛家健仆滿臉喜意,稟報趙嘉,衛青蛾是去歲招贅,年底得喜。經醫匠診脈,母體安康,無論女兒還是男丁,都會長得格外健壯。

    對於衛青蛾招贅的人選,趙嘉很是好奇。

    “是阿鷹。”提起阿鷹,健仆的神情頓了一下。

    “阿鷹,是當年阿姊從草原帶回之人?”

    趙嘉對這名少年有印象。初見時,覺得他相貌同阿蠻有幾分類似。日子久了,了解他的性情,那點相似很快煙消雲散。

    “阿姊為何選他?”並非對阿鷹不滿,而是趙嘉覺得,以此人的性情,未必甘心成為贅婿。

    “女郎說他長得好。而且是他主動接近女郎,心甘情願。”健仆表情木然。

    長得好?

    趙嘉當場無語。

    認識這麽多年,他竟從沒現阿姊是個顏控?

    仔細想想,阿鷹的確相貌俊俏,身量足夠高,身板也十分壯實。從優生學的角度來考慮,衛青蛾的選擇算是合情合理。

    隻是,這樣一個懷揣野心的少年,會心甘情願入贅?

    見趙嘉許久不出聲,健仆誤會他的意思,開口道:”郎君放心,女郎是何等人,如他真有別樣心思,定不會輕饒。”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趙嘉搖搖頭,歎息一聲。

    那是為了什麽?

    健仆麵露不解。

    “罷,大概是我杞人憂天。”

    早在多年前,衛青蛾就表明心跡,她此生不會離開衛家,必當振興家門。

    事實上,她也做到了。

    現如今,凡是行走邊郡和西域的商人,隻要消息靈通,有點見識,誰不知道雲中沙陵衛家女?早幾年遇到,還能稱一聲“女郎”。如今見麵,哪怕是身家巨富的豪商大賈,也會客氣地稱一聲“衛君”。

    衛青蛾數年出塞遠行,用刀箭和胡騎匪徒拚殺,幾次九死一生,方才搏出威名,得來這份尊重。趙嘉可以斷言,隻要她願意,求親之人必定踏破門檻,以嘉禮迎她入門做一家一姓的主母。

    這些年來,衛青蛾忙於開拓生意,縱然有好兒郎提親,也是一概婉拒,始終沒有傳出婚訊。如今卻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非但招贅,還有了身孕!

    想想衛青蛾的誌向,對她的選擇,趙嘉自是要給予祝福。

    至於阿鷹,這個少年不乏野心,但趙嘉相信,衛青蛾能壓製得住。如果壓不住,還有自己在。若是膽敢對阿姊不好,或是藏著什麽鬼蜮心思,他定會讓此人後悔來到這個世間!

    雙標?

    不講理?

    趙嘉掀唇冷笑。

    他了解衛青蛾,如果阿鷹當真不願,阿姊絕不會勉強。如今答應了,就要做好本分。已經得到好處,背後卻要委屈埋怨,顧影自憐,甚至心懷怨恨,豈非可笑之極?

    別說他仗勢欺人。

    人有親疏遠近,就算他仗勢又如何?

    他有這個底氣和資本。

    “我會書信一封,你帶回去交給阿姊。”趙嘉一邊擺開竹簡,一邊說道,“告知阿姊,如有事,立即派人來長安尋我,切莫自己壓在心裏。”

    “諾!”健仆敬聲應諾。

    凡是趙嘉和衛青蛾身邊之人,均知兩人自幼的情誼。對於趙嘉叮囑之言,半點不覺得意外。

    健仆離開不久,就有親兵來報,宮中來人傳天子口諭,召趙嘉往未央宮議事。

    “黃河水徙,陛下召重臣議。韓校尉舉薦趙校尉有良法,陛下特命仆來請。”宦者說話時麵上帶笑,態度十分客氣。

    “事不宜遲,嘉即刻前往。”

    黃河改道非同小可,趙嘉知曉情況緊急,二話不說,換衣佩冠,將營中諸事托付魏悅和李當戶等人,即隨宦者前往城內。

    目送趙嘉行遠,李當戶奇怪道:“季豫,阿多懂得治水?陛下召他去,莫不是要派他出京?”

    治水是個力氣活,而且容易得罪人。

    上次治理黃河,還是在高祖皇帝年間。

    當時參與的官員耗盡精力,用盡所有辦法,也隻能算是無功無過。如非其中有呂後家人,且有丞相和留侯出言,說不定還會惹來一身麻煩。

    如果趙嘉真被派下這樣的差事,想要得功千難萬難,若是被小人惦記上,日後必定會添上許多煩心事。

    “事情暫不可知,莫要過早下定論。”魏悅轉身回營,無意就此事深談。

    李當戶還想再說,被曹時一把按住肩膀,提醒道:“這是天子的意思,不想給阿多惹麻煩,最好莫要多言。”

    “我沒……”話說到一半,李當戶突然反應過來,當即將後半截話咽回去,壓低聲音道,“是我魯莽。”

    “王孫同阿多交情匪淺,不會害他。再者說,召阿多去議事,八成是為問策,不需要太過擔心。退一萬步,真要從長安派人,也多是從旁協助,具體執行必要當地太守。”

    曹時說得有理有據,容不得李當戶不信。

    “東郡太守不提,東海郡太守汲黯為人耿直,好直言,素來不怕得罪人。濟南郡太守鄭當時交友廣闊,廉潔奉公,且為人仗義,同樣不好惹。依我之見,如陛下要擇治水之人,除兩者別無他人。”

    “有這二人在前,且有及時現水徙,命親子往頓丘的東郡太守,縱然阿多真被委以重任,需要出長安,也無需過於擔憂。”

    另有一點,曹時沒有說明,趙嘉部天子親軍,率軍南征北討,屢次斬獲大功,之前更設計收回河套,雖因級數量未能封侯,但朝中誰人不知,他已是簡在帝心。

    想要找他的不是,絕非輕易之事。

    更何況趙嘉才智過人,行事穩重,又非孤木,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五營校尉和入營的世家貴人子弟必然會為他說話。

    屆時,倒黴的究竟會是誰,當真說不好。

    “先回營,和季豫商量一下,如果阿多真被派遣治水,我等能提供多少助力。”

    “好。”

    未央宮宣室,趙嘉行禮之後,坐到大行令王恢下。

    之前韓嫣向天子推舉,言趙嘉曾言以兵代民,以工代賑等法,於諸位大佬而言,不說振聾聵,也像是開啟另一扇窗。

    此提議獨辟蹊徑,讓眾人麵對眼前的難題,有了新的思路。

    知曉天子和大佬們擔憂的重點,趙嘉斟酌片刻,組織過語言,將他能想到的辦法逐條列舉出來,供諸位大佬參詳。

    “治水、遷民、賑災、防疫,臣以為缺一不可。”

    “時逢春耕,北岸之民定耽誤農時。遷南岸百姓時,無妨以工代賑,濟以錢糧並代更役。”

    “以兵代民僅是臣粗淺想法,是否可行,需陛下與諸君議。”

    “水徙傷民,恐有疫。需調集醫匠,籌集藥材,做到有備無患。”

    “治水賑災所需錢糧可依往例,由朝廷調撥。隻是需得嚴查,防有惡吏中飽私囊。”

    趙嘉侃侃而談,劉徹和諸位大佬都聽得認真。

    幾名博士在一旁奮筆疾書,將他所言一字不落記下,隻待稍後整理一番,同之前眾人所言進行匯總。

    劉徹向趙嘉問策時,又有數匹快馬馳出東郡。

    黃河改道度極快,水勢洶湧。

    水出頓丘後,兩決濮陽瓠子。當地縣令親上堤壩,長吏少吏組織百姓日夜巡防,加固堤壩,仍阻擋不住淘淘水勢。

    兩天前,天降大雨,河水猛漲,注巨野。

    堤防崩塌,巡岸的縣丞和小吏都被卷走。百姓睡夢中聞聽水聲,除少部分青壯逃跑,五六個村莊俱被河水淹沒,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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