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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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 莊笙與史柯一起去當地住民那兒了解情況。
許解也將自己上午查到的情況告訴了他們。
他在當地一家旅館坐不到兩小時,聽了一耳朵八卦, 除了未經查實過有人失蹤的消息外, 其他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比如誰家遭了賊,誰家種的菜被動物給啃了。因為離山近, 山上時不時會有動物跑下來,闖進家裏搞破壞。不過, 一般都是些小動物, 丟的東西也是不值錢的, 就是些食物衣服什麽的,想來是被什麽動物給叼走。
除這些外,還有一件比較有意思的事情——或者說,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有兩個版本,關於山上住著山神的故事。
其中一個版本,是說山神是在保護森林, 以及進入森林裏的人。那些在森林裏迷路的人, 幾天都走不出來,手機又沒信號無法聯係外界,在餓得半死之際, 山神現身給他們送來了食物和水, 還給他們指引出來的路。這種說辭因為他們被人發現時的精神狀態而未被采信, 認為那不過是他們餓到極至產生的幻覺, 就像賣火柴的小姑娘一樣。
其中有一個人, 對山神保護世人的說法深信不疑, 因為他親眼見過山神。
“他是在進山挖藥的時候不小心摔斷腿,失血過多意識漸漸模糊,他一直在喊救命,希望有巡林人或是驢友發現他。在他覺得血快流盡要死的時候,他看見了山神——”
“等等,他怎麽確定自己看到的是山神而不是一個單純救了他的人類嗎?”史柯打斷許解的話問他。
許解露出了然的笑容,“我也這樣問他,他說——”許解的眼神變得奇異起來,“那看起來像一個人,但披著頭發,脖子上纏著蛇,手上還拿著弓箭——那些誌怪裏的神不就長這個樣子嗎?”
“最後這人是怎麽下山的?”莊笙一直認真在聽,這時問了一句話。
許解拍下巴掌,眼睛微微發亮,語調也不覺抬高了些,“神奇就神奇在這裏,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腿上的傷口也做了處理,附近的人誰也沒看到他是怎麽回來的。然後他發現,家裏少了幾塊臘肉,覺得這一定是山神救他索取的祭品。”許解說完後自己砸吧著嘴嘟嚷。
“難道神的口味變了,不吃新鮮的供品,喜歡熏過的臘肉?”
史柯眼一瞪,照著他的腦袋拍下去,“聽故事聽傻了,說不定是哪個路過的人救了他,隻是不願露麵而已。”
許解摸著腦袋敢怒不敢言,憋屈道:“那路人能知道他家在哪裏嗎?”
史柯作勢要再打他腦袋,許解抱頭竄到莊笙後麵,探出一半腦袋,“我這是提出合理質疑,說不過就動手打人,隻有未開化的野人才會這樣!”
史柯卷袖子,“來,讓你見識見識真正的野人是怎樣的。”
許解一下縮回另外半邊腦袋。
莊笙攔住史柯,思路一點沒被兩人的打鬧帶偏,轉頭問許解,“另一種版本呢?”
看莊笙這麽認真的樣子,許解也不好意思再胡鬧,重新坐好。
“另外一個版本裏的山神是壞的,邪惡的,他會吃掉迷失在森林裏的路人。所以一個人時,千萬不要在山裏過夜,不然被惡山神抓走,連屍體都找不到。”
史柯聽完手又發癢,“你打聽了一個上午,就隻打聽到這些?”
許解快速白他一眼,小聲說道:“這個地方本來就人員流動性大,連失蹤都無法明確,能打聽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換別人去問,還不一定能問到這些呢。”
在史柯動手前,莊笙抓緊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失蹤的都是孤身一人,沒有同伴嗎?”
許解一呆,他沒往這方麵想,現在莊笙一問,想想好像還真是。他打開電腦,快速查了一下,“哎,雖然說的是故事,但官方備案的失蹤好像都是一個人時發生的——難道山神也欺軟怕硬,專挑落單的下手?”
莊笙沉浸在自己思緒裏,周邊雜音自動屏蔽,直到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的。”許解指指莊笙口袋。
莊笙從口袋掏出手機,屏幕上亮著一個名字。
——孟衍。
再看名字旁邊,好幾個未接電話。
莊笙猶豫了下,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你在哪兒?”
電話那頭傳來那人低沉的嗓音,熟悉孟衍的莊笙知道,這人現在一定渾身低氣壓。但他向來有火都會壓著不發,誰惹了他,會從其他方麵找補回來。
“嗯,鬆縣。”莊笙拿著手機一邊講話,一邊往外走,假裝沒看到史柯與許解兩人投過來的好奇視線。
男人在電話裏輕笑了一聲,“嗬,笙笙,你現在真是很不乖,越不讓你做什麽你就越要做什麽——要把小時候沒調的皮補回來,是不是?”
莊笙耳朵尖有點癢,他頓了頓,把手機拿開一點,語氣淡淡,“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我說過讓你多休息幾天再辦案,你就是這麽聽的話,嗯?”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加重,仿佛一根羽毛搔在莊笙心尖,他睫毛顫了顫,努力維持住聲音裏的鎮定。
“你什麽時候說過?再說,我長大了,為什麽還要聽你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孟衍的聲音再響起時,多了絲深沉的無奈,“笙笙,當年不顧你的意願把你強送出國,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你不要再跟我賭氣,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這樣仿佛縱容任性小孩的口吻,讓莊笙聽的眉頭大皺,抿著嘴不說話。
孟衍從電話那頭的沉默體察到莊笙的倔強,口氣更加無奈,幾近歎息,“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十五年,但我知道,你一直沒有忘記過。你小時候看到別人受傷都會做惡夢,要我抱在懷裏哄著才能睡。這次看到那樣的血腥現場,單隻幾天又怎麽能夠緩得過來。”到最後,孟衍歎出聲。
“讓你搬回來住又不肯,你小時候的房間一直在——笙笙,不要讓我擔心啊。”
男人歎氣般的話語,讓莊笙聽得幾乎落下淚來,他閉了閉眼睛,努力平複呼吸——再開口時,聲音已聽不出任何異樣。
“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要掛了,還有案子要查。”
孟衍沉默片刻,咽下所有要講的話,隻聲音低柔地囑咐,“那好,你自己小心,任何時候不要一個人行動。如果遇到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莊笙應了聲,孟衍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好好吃飯,注意休息。莊笙沒有打斷,安靜聽他說完,最後掛掉電話時,他低垂的頭慢慢抬起,露出發紅的眼眶。
小時候之所以要人哄,是因為知道有人可以依賴。當隻有一個人生活時,再做惡夢又能如何呢?
再可怕的惡夢總會醒來,熬過去之後才會發現,原來不到一個人時,就發現不了自己能夠堅強到什麽程度。
——我還是會害怕,可是,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害怕。
孟衍掛斷電話後,盯著手機若有所思。
他還是不放心,想起那天青年在庫房裏的樣子,瑟瑟發抖,四肢冰涼,像小時候每次發作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如果知道青年獨自一人時是這個樣子,他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把人送走。
孟衍決定,還是去那人身邊看著才安心。
車子慢慢駛出小區,經過兩道安保才出的大門。在路上開了沒一會兒,他的手機響了,孟衍本沒有在意,隨意掃過去一眼,目光便凝住了。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車子性能又好,差點沒刹住車撞旁邊的護欄上。
孟衍雙手把在方向盤上,眼睛盯著亮起的手機屏幕,神色一片冷凝。
屏幕上沒有名字,而是一串數字——不像是任何正常的手機或座機號碼。
孟衍麵無表情接起電話,耳中傳來異國他鄉的語言。孟衍一直安靜聽著對方說話,沒有出聲。
這通電話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一分鍾不到,電話那頭便掛斷了。兩個人全程之間沒有任何交流,然而當電話掛斷瞬間,孟衍臉上布滿寒霜,渾身散發著冷氣,車子裏幾乎結冰。
手機震動一下,傳來一張照片。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倒在血泊裏,衣裳整齊,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她雙手交疊放在腹部,神態安詳,仿佛熟睡一樣——躺在自己的血水裏熟睡。
女人交疊的手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撲克牌。
——紅桃k。
“你去了市局?”電話那頭的女聲,語調平平,雖是疑問,卻給人一種強硬不容辯解的感覺——那是習慣發號施令的人所擁有的口吻。
“嗯。”孟衍隨意應了聲,啟動車子,滑入旁邊的馬路。
電話那頭的人似也能察覺到他敷衍的態度,沉默一瞬,緩聲道:“你已經離開那個地方,就不要再回去了。”
“別擔心,隻是去坐了會兒,吃了頓飯。”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孟衍也不出聲,目視前方,安靜地開車。
“小衍,我不是要幹涉你的決定,但是你應該比我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
孟衍沉默下來,眼神變得幽深,往事煙雲浮光掠影般閃現,很快又歸於沉寂。
“我知道。”他如此回答。
那邊似歎息一聲,語氣軟了些,不再與他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隻說道:“有時間,回家吃頓飯。”
“好。”
孟衍掛斷電話,受這一通電話影響,勾起些不愉快的記憶,氣勢驟變,周身溫度都冷了下來。忽而眼前閃過一雙純澈濕潤的眼眸,心裏的煩躁之意被慢慢撫平,重新變得安寧起來。
相對局裏緊張的氣氛,第二天顯得有些風平浪靜。隊裏所有人手幾乎都散布出去,隻有隊長孔東寧坐鎮局裏,再加一個許解和莊笙。
副隊史柯親自帶隊蹲點,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與任務目標接觸,隻守在附近。唯一的“憤怒”罪目標是重點,因為不可能對十五個懷疑目標全部監控,所以莊笙又重點篩選出幾個作為監控目標。
半天時間過去,無論是史柯帶隊蹲守的目標,還是其他幾個地方,都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更別說發現林深的身影。
已經死了六個人,孔東寧心裏非常焦急,上頭指令,讓他務必將凶手抓捕歸案,繩之於法。
尤其這次的案件被媒體曝光,引起了一些不良反應。有罵警方無能不作為的,有凶手變態殘忍的,還有一些卻是站在凶手的角度,說那幾個人死有餘辜,凶手是在替天行道。
“出軌,家暴,被錢權腐蝕,冷漠自私,這些社會的毒瘤,律法懲罰不了他們,現在有人出手懲戒,難道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嗎?我還真有點不希望凶手被抓住,這樣給那些道德敗壞甚至毫無道德心的人時時以警戒,讓他們做什麽事時不要太肆無忌憚。”
“樓上偏激了,現在是法製社會,不講求個人崇拜。況且凶手手段如此殘暴,難道不比死者行為更令人發指嗎?”
“難道重點不是凶手自詡上帝給罪人降下懲罰的行為嗎?他有什麽資格來做出評判?還施加刑罰?那些為凶手叫好的人,如果哪天這些刑罰降臨到你們自己頭上,你們還能給凶手搖旗呐喊,我敬你是條好漢。”
“殺人者,重度中二瘋子;被殺者,無可救藥神經病,鑒定完畢。”
許解在網上閑逛,刷著各種評論,內心有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他想找人來分享此刻心情,和自己最搭的史小夥伴不在。許解扭頭看看會議桌前一臉嚴肅的孔大隊長,又瞧了瞧繃著臉站案情分析板前一動不動的莊大博士,抿了抿嘴唇,肩膀垮下來,最後選擇了放棄。
“小莊,你現在有什麽想法?”孔東寧走到莊笙身邊問道。
白板上釘著死者以及那十五人的照片和基本資料,莊笙一直盯著看,幾乎沒挪過腳步。他聽到孔東寧的問話沒有回頭,而是反問一句,“孔隊,如果是你,在知道警方有可能知悉自己下個動手目標的情況下,還會去做嗎?”
孔東寧神情嚴肅,沉默一會兒,慢慢說了句,“喪失人性的凶手,不能以常理度之。”頓了頓,又道,“況且所謂的動手目標,隻是我們的推測。萬一我們錯了,所有的防範都是枉然。”
許解在旁聽了,心時頓時一急。基本上有關凶手和受害者的側寫,都是莊笙給出來的,孔隊當著莊笙的麵這樣說,難道不怕人家一氣之下撂挑子不幹嗎?
莊笙並沒在意孔東寧的話,臉上表情看起來很平靜,細看之下,那是一種壓抑之下的平靜。
“我們雖然知道了凶手的目的,卻還是沒辦法阻止他。”
孔東寧拍拍莊笙的肩膀,歎氣道:“我們雖是警察,但也不是萬能的,時有無能為力,盡力就好。”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許解敲擊鍵盤的聲音都小了下來。
安靜沒多久,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是辦公室的座機。
在場三人心裏都咯噔一下,這個時候打來的電話,總讓人心裏有種不好預感。孔東寧與莊笙對視一眼,走過去拿起電話。
“喂,我是孔東寧。”
孔東寧隻說了一句話,接下來臉色便“刷”的變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神情越來越凝重。
放下電話,見莊笙與許解都望著自己,孔東寧嘴巴動了動,聲音有些艱澀地道:“有人報警,在一個冷凍庫發現具屍體,死者——眼睛被縫上了。”
——咕嘟。
許解咽了口唾沫,聲音大的把自己嚇一跳。
經過莊笙科普,他已經不是那個對七宗罪一無所知的少年,所以一瞬間便明白了孔隊臉色為什麽那麽難看。
妒忌者,戒之在妒,縫眼罰之。
犯了妒忌罪的,所施懲罰,是被投入冰水之中,活活凍死。
這次凶手殺的,不是排在第五宗的“憤怒者”,而是跳過“憤怒者”,殺掉了第六宗的“妒忌者”。
半晌後,莊笙問,“死者身份確認了嗎?”他雖然竭力維持鎮定,但緊繃的聲線還是暴露出他此刻內心的震蕩——仿佛一根拉緊的琴弦,稍一用力琴弦就會斷掉。
孔東寧打了幾個電話,當他掛斷電話看向莊笙時,莊笙從他的眼神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