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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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江琬正與鳳喜商量晚上吃什麽。

    自打她來了這裏,就發現宣平侯府有個怪癖——自老夫人起,由上而下都喜甜膩食物。

    就拿早上起那碗甜粥來說,四色細穀配在一處原本吃著就挺好,放在以前,粥裏什麽都不添,或者再來一小碟醬瓜鹹菜,對她來說就是無上美味。

    而侯府卻不,粥裏加了濃濃的蔗汁不說,還配了一色蜜三刀的麵餞——糖浸透又過了油,她連舔一下都覺得齁,更別說整盤子吃下去了。

    老夫人的身子不好就與這個吃食大有關係,所以她的意思,是趁今晚二太太來的時候,讓二太太在這兒留飯,順便提一提給老夫人改換吃食的事兒。

    鳳喜根本沒把她的意思當回事,掰著指頭數給她聽:“晚膳有冰糖藕糕,琉璃糖春卷,酥皮炸肉圓,還有鬆花蛋黃和奶酪子,都是姑娘喜歡的。”

    林江琬也知道,在鳳喜眼裏,三姑娘極好糊弄,但這一套菜色是個人的身子就受不住。

    她聽得噎得慌,一口氣把桌上茶幹了,正要說話,就聽外麵亂了一陣。

    “怎麽回事?”

    “回姑娘的話,”外頭二太太身邊的文竹裹著一身冷風探身進來,“二太太說今晚來不了了,讓姑娘別等了。”

    林江琬一愣,剛才從老夫人那兒出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說是料理完蘇姑娘的事情之後,就過來教她烹茶熏香。

    莫不是蘇姑娘的事沒辦妥?

    她用眼神詢問,文竹看著她,眼神滿是恭謹:“姑娘方才剛走,榮華院就鬧起來了——二太太審蘇姑娘時,小郡王的人過來,說蘇姑娘在郡王麵前失禮,要侯府嚴懲,加上先前她對姑娘做的那些事,老夫人聽見當場暈厥過去,而後二太太忙著請醫時,蘇姑娘又趁亂逃了。”

    那邊照應老夫人還忙不過來,還要分出人手去抓蘇姑娘,故而二太太今晚是無論如何都要失約了。

    鳳喜聽得咋舌。

    看了看來回事文竹,又回頭瞪著眼睛,不認識一般看著林江琬。

    先不說文竹對姑娘的恭敬與以往不同。

    她知道自家姑娘為了花茶的事情與蘇姑娘鬧別扭,也知道傍晚那會她大約是找老夫人告狀去了。

    但這樣的事從前也不是沒有,最後的結果,還不都是自家主子走到半路就拐了彎,哭的可憐兮兮去給蘇姑娘道歉?

    怎麽可能鬧成這樣?

    蘇姑娘在老夫人麵前也是極得臉的,到底自家主子說了什麽,讓她至於趁亂逃了?

    再低頭琢磨琢磨,回想這幾日,自家主子確實變了,變得知進退明是非。

    可是……

    鳳喜一時想不明白,但對上林江琬並不驚訝太的眼神,她心底沒來由一緊。

    她慌地在大冬天裏急出汗來:“姑娘,姑娘晨起說配粥的菜色太膩,大廚房裏有新進的時蔬和鹿腿,奴婢這就去讓廚房備了,時蔬按姑娘說的用清油香醋一拌,鹿腿隻取精瘦的,切成透明的薄片用藤椒麻油少鹽蒸上……”

    林江琬“嘁”一聲,這會想起來拿她的話當回事了。

    “拿我鬥篷來。”

    她快速穿戴好,打了簾子就跟著文竹往榮華院走去。

    這種時候,別說菜色的事了,就連蘇姑娘逃與不逃都沒什麽重要,要緊的是老夫人究竟如何。

    -

    夜間的回廊裏寒風陣陣,文竹手裏的燈在風下忽明忽暗,有好幾次都要被吹滅。

    文竹擔心身後姑娘怕黑,不時想放慢腳步近身攙扶照應。

    誰知卻見對方腳下比她還利索,又快又穩,目不斜視。

    她若腳下稍慢些,幾乎都要落在後頭了。

    這樣一來,多餘那些平日裏哄著勸著的話也說不出口,隻得專心手上燈籠,學著姑娘一臉嚴肅神色,引著她一路重回榮華院。

    榮華院裏果然亂了。

    林江琬一進屋自己拆了鬥篷就往裏走,衝上前行禮的婢子婆子擺手,讓她們不必理會自己。

    到了裏間,一眼就望老夫人雙目緊閉一臉死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上前半跪在腳踏上,快速觀察了一番老夫人的麵色,又悄悄探過腕脈。

    這一探,心就一沉。

    常媽媽快步跟進來,見她這樣,急忙攙扶她起身:“姑娘莫慌,大夫已經來過,藥也快好了,一會兒奴婢服侍老夫人進了藥,歇一晚,明日就好。”

    林江琬緩緩站起來,這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她。

    隻是再看常媽媽眼睛紅得像個兔子,心知她比自己要難過百倍,此時卻還要來安慰自己。

    她點點頭,就著這話問道:“常媽媽,我給你那個方子,可試過了?”

    常媽媽搖頭,給那方子的時候正是小郡王入府的時候,忙到現在又出了這麽多事,哪裏顧得上。

    加上那方子的來路也不大正經,像玩兒似的,便沒請大夫過來。

    林江琬給常媽媽方子的時候,其實也知道可能會是這個結果,可當時覺得再拖幾日也無妨,有自己在,不管怎麽說,總能叫老夫人好起來。

    眼下境況卻不同了。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老人,牙關緊閉印堂懸針,像是難受極了的樣子,卻又對這一屋子境況毫無意識,就那麽氣若遊絲地昏著。

    拖不起了。

    “常媽媽聽我一言,這時候了,有法子總要試試,萬一能成呢?”

    常媽媽起初是沒想起來,這時候聽她這麽說,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她當即走到廳中,往那日存方子的架子上一摸:“姑娘說的有理,奴婢這就讓人去驗看,若不錯就立即將藥送來備上。”

    林江琬聽她這樣說,鬆了一口氣。

    老夫人的病症極罕見,要不是在父親手著裏見過,她也不知道原來還有人會因大富大貴心無煩憂又喜食油膩而病。

    而方子是父親行醫手著裏留的,父親後來雖獲罪被抄斬,但獲罪前也是官拜四品的太醫令使。

    那是多大的官她弄不清楚,隻知道父親曾與她談笑,說京中宮中,所有藥丞醫士們都要聽他的。

    這樣奇罕病症加上這樣的奇罕方子,尋常大夫也驗不出個所以然來。

    隻要證明沒害處,自然最後還是會呈上來。

    這就好了。

    等抽個空,下人退下去,她再想個法子給老夫人施以螫針,便過了這個坎了。

    她這樣想著,一旁的常媽媽卻遲遲不見動作。

    “常媽媽,可有難處?要是人手不夠就讓我院子裏的人去辦。”

    常媽媽去拿方子的手僵著,半天才放下來,神色焦慮中透著驚疑:“姑娘,那方子不見了,奴婢明明放在這裏的,還專程找了個信封封著,就怕丟了。”

    那怎麽說也是姑娘一片孝心,老夫人和她都十分歡喜,所以當時確實仔細收好了。

    怎麽會沒了呢?

    林江琬眨眨眼。

    沒了?

    常媽媽伺候了一輩子,想來不會出這種錯。

    再說一般人沒病拿那東西做什麽,不能吃不能喝的,應該也不是下人手長拿了去。

    她微微皺眉,方子丟了沒什麽,左右就在她腦子裏,隻是她卻不能當著常媽媽麵再寫出一份來。

    為了老夫人的病,她倒是豁得出去。

    可就怕那樣一來常媽媽就更不信了。

    “常媽媽,我回去讓人再讓人去尋方子來,上回那大夫連我都能救活,一定能救活祖母。”

    她說著就往外走,急忙之下也顧不上多想,隻一路吩咐人傳話備車,分派得有條有理。

    常媽媽原地愣了楞,望著她來去一陣風似的背影,側過臉去抹了抹眼角。

    姑娘這樣懂事了,老夫人可萬要平安啊。

    -

    韶鳴院中,長風幾人立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出。

    郡王得了他拿來的東西之後,就在燈下,比對著另一封信,來回看了半刻了。

    而那封信,正是之前從北疆老國公處傳來侯府,卻被京中攔截了的那封。

    也就是那封信,因上麵所書稀奇古怪毫無章法,任誰都看不懂,而被右相一口咬定是一封造反之信。

    長風實在不知,和自己今天拿來的這一封有什麽關係。

    陸承霆又看了一個來回,麵色深沉猶如外麵的暗夜:“你說,這信是在老夫人房裏發現的?”

    長風再次稱是,也是一臉凝重。

    宣平侯聲稱給老夫人尋方子而求助於遠在北疆的國公爺,誰都知道,這是個借口。

    故而國公爺的回信,京中想也未想就截下了。

    而自己與郡王這一行南下,也是拿準了宣平侯府必有異心,這才不管不顧使盡解數住了進來。

    哪怕住進來之後他們也從未對此有任何懷疑。

    宣平侯府看著中庸和氣得很,但他們這一路上受到的追殺卻也不是假的。

    越接近汝城,想阻礙他們的人就越多。

    郡王肩頭的傷就是這麽來的,現在還沒好全呢,他們自然是不信侯府表麵的平靜的。

    可是,現在瞧著郡王神色,似乎又好像事情有變?

    長風幾乎要沉不住氣開口詢問的時候,陸承霆終於抬了眼。

    他將兩封書信都藏於襟中,一字一頓道:“再去探,侯府老夫人這處的信從何而來,那人才是關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