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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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江琬坐在馬車中, 一路順順當當出了侯府,順當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知道自己小門小戶出來, 性子有些疏於管教,所以之前在侯府裏都是夾著尾巴小心做人, 生怕惹禍。

    但自從小郡王來了,她想收斂著都不成, 不但與個男子幾次獨處, 就連大喇喇進出侯府都快要習慣成自然了。

    這短短幾天裏, 先是跟著他去采買首飾, 順道了結了姨母表哥。

    又跟著他去尋三姑娘, 得知她現在跟她表哥在一起, 不願露麵, 卻也無性命之憂。

    再就是這一回,還領和他去尋找那製刀製毒的鋪子。

    要知道,宣平侯府上下包括男子們都是無官無職的清閑人,這樣說起來,最忙的反而成了她這個冒名的了……

    陸承霆斜睨了一眼身邊的小女子。

    小小的身子坐得端正筆直,細□□頸也硬撐著絲毫不見放鬆, 要不是看見她臉上亂轉著哭笑不得的神色,恐怕還以為她也有緊張的時候。

    換做以前看到她這樣,他肯定會忍不住嘲弄她幾句, 或者與她攀扯些刀傷□□之類的事情來嚇唬她。

    不過經剛才那一番了解, 他現在卻是明白了她的見識遠超尋常女子, 至少與醫術相關之事, 簡直可謂淵博。

    見識得多,膽識胸襟自然也就不凡。

    這樣再憶起第一次在江心見她,還有後來在侯府中見她時候的種種反應,也就合情合理了。

    他甚至在心底將她與太醫院那些老朽木們做了比較,比較的結果,自然是覺得她更勝一籌。

    但轉念再想,要是太醫署裏都換成她這樣的,以後豈不是人人都愛給自己肩頭砍上兩刀……不妥不妥,老朽木也有老朽木的好處。

    林江琬腦子裏亂哄哄的,偶爾還要看看外麵的街景以防止長風走錯了路,是以完全沒注意陸承霆這一路都在斜斜瞧她。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也是頭一個跳下馬車,悄悄舒展了下四肢,便指向一處巷子:“就在那裏了。”

    陸承霆的閑情逸致一向收放自如,下車時臉上沉穩威嚴,完全瞧不出腦袋裏的那些不著調。

    他望著這窄小安靜的巷子:“這也不像鋪子,當真有鐵器兵刃出售?”

    林江琬笑笑,她自幼在汝城長大,自然知道許多外人不知道的玄機。

    她一邊前頭帶路,一邊給他們介紹:“姚家鐵鋪子在阮祠街,但這姚鐵匠是晚上打鐵,白日睡覺,咱們白日去鋪子裏是尋不到他的。”

    這樣一說,陸承霆和長風就明白了。

    那樣的凶器兵刃,找鋪子裏的夥計,一定一問三不知不可能有什麽頭緒,是該直接找到打鐵鑄造之人。

    這樣想著,兩人便跟她一起進了巷子,隻是長風又奇道:“汝城不可能隻有一家鐵匠鋪,姑娘又是怎知一定是姚鐵匠所為呢?”

    林江琬已經伸手推開院門,停下腳步答他:“南郡習武之人本就不多,眼下太平世道,尋常鐵匠隻多是鑄造鋤頭斧子一類粗用農具,手藝精巧的,最多會打個門環門釘。而釘兵刃這種東西,沒見過的人你說與他聽他也不懂——姚鐵匠是北地人,八成見過那種彎刀。”

    要真動手行刺的家夥可不能掉鏈子,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哪怕給了圖紙,造出來萬一哪裏不對勁呢。

    這道理不難,隻要換個角度想就明白了——反正她要是那人,肯定來找姚鐵匠。

    長風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們十二騎擅尋人,沒想到林姑娘居然也有這樣的本事。

    他回頭去看陸承霆,想從郡王主子眼裏看見跟他一樣的震驚。

    誰知陸承霆仿佛見慣了般風輕雲淡,居然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那表情分明是在說他少見多怪,而且還隱隱有點得意。

    長風頓時不懂了,林姑娘又不是郡王什麽人,她的能耐,郡王跟著得意什麽啊?

    這邊還沒想通,那邊陸承霆已經跟著林江琬進了院子。

    姚鐵匠的住所是單獨的,周圍沒有別的住戶,整個房舍看上去都有些淒涼破敗。

    他們是從後門進來,一進來便見到院中有口水井,水井旁是個巨大的封爐,爐子的一邊支起座棚子,裏頭掛著許多沒有手柄的鋤頭斧子,地上還有一堆未完成的馬掌。

    林江琬還要往裏走,陸承霆微微攔了她一下:“你與姚鐵匠是認識的吧,不怕被他認出來?”

    她知道鐵匠白天睡覺不去鋪子,還知道他是北地人,就算不是熟識,最少也是認識的。

    林江琬沒想到他還關心這種小事,聽起來像是很關心她一樣。

    不過轉念想想,自己這兩重身份要是被人看破,還是會妨礙他的大事,一時也就不自作多情,認真答道:“是認識的,很多年前他打鐵傷過手,我給他瞧過……不過郡王放心,他常年夜間打鐵,眼神不好,而且是特別不好的那種,所以就用我原來的身份也無妨。”

    陸承霆自然無所謂,原本這麽一說,隻是怕她被人道破難堪,見她行事有分寸,便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江琬用起自己原先的身份,動作腳步都自在了幾分,當下對著屋子裏喊了一聲:“姚大叔!還睡覺呐,天黑該上工啦!”

    屋子裏傳來一個悶悶的溫吞哼聲,像是有人從床上跌下來了。

    林江琬笑得清脆,小跑著進屋去看,陸承霆和長風也隨即跟了進去。

    簡陋的屋裏,身材矮胖的男人果然迷迷糊糊跌在地下,正使勁眯著眼睛看他們。

    長風上前攙了一把,將人從地上提起來,正想著要如何開場,便聽林江琬笑道:“姚大叔,你之前給人打的那把彎刀不錯,我近來結識了兩位朋友,也想要一件。”

    姚鐵匠初見兩個大男人走進來,心裏有些怕,但仔細看清了林江琬,才放下心來。

    他拍著胸口:“那個不難,不過可貴。”

    林江琬點頭:“價錢好說,哪怕是雙倍的價錢也可,我朋友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不過他們急著要,明天能來拿嗎?”

    “那怎麽可能?銀子再多也不成,”姚鐵匠搖頭擺手,“那東西可不比農具,是需反複淬很多遍的……最少要五天。”

    林江琬一臉為難:“我這朋友不是本地人,後天就走了……要不這樣,姚大叔之前那把刀賣給誰了,我們找他買去。”

    話說成這樣,長風都要鼓掌了,再看自家郡王主子,雖然乍看表情沒變,但眼底那種讚許得意分明更濃了。

    林江琬與姚鐵匠認識,又治過他的傷,算是有個人情,加上她又說明了這兩人過兩天就走,也讓人覺得不會惹出什麽事情。

    這種情況下,隻要不是心裏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一般都會如實相告。

    果然,姚鐵匠也是如此。

    他點頭:“後日就走,那是無論如何也趕不及了,一定想要彎刀的話,隻能去找人家,不過人家也不缺錢,未必會讓給你啊。”

    林江琬豎起耳朵,道:“人家是誰?”

    陸承霆和長風也等著聽這人的名字。

    誰知姚鐵匠卻說出了個讓三人頓時色變的名字。

    姚鐵匠指了指他們來時的方向:“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的手藝連宣平侯爺都看中了——那把彎刀就是他找我打的。”

    林江琬瞬間瞪大了眼睛:“你說誰?”

    姚鐵匠擺擺手笑得有些靦腆:“也不用這麽驚訝,宣平侯爺也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平易近人得很,你們去求也未必沒有可能。”

    林江琬臉色慘白。

    怎麽會這樣?

    之前的藥方算是給侯府洗清了一大半嫌疑,可眼前……這嫌疑居然又著落到侯府上了,而且還是直接落在了宣平侯爺身上。

    她僵硬地回頭去看身後陸承霆與長風。

    果然見兩人眼中皆是凶光。

    她那便宜父親宣平侯要是這時候在此,怕是不知道要挨這二位多少刀。

    林江琬謝過姚鐵匠,幾乎連推帶拉將兩人弄出院子。

    “不會是侯爺的,就算買刀的是他,萬一他又將刀丟了呢?”

    她也知這解釋牽強,畢竟兩尺多長的彎刀又不是姑娘手上的帕子,能輕飄飄從袖子裏掉出來……

    可她確實有種感覺,這事好像哪裏不大對勁。

    她使勁仰頭去看陸承霆,“我們再去找找製毒的人,那邊應該也有線索,一定不會是宣平侯爺的。”

    陸承霆眼神冰冷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轉而對長風吩咐:“去叫人。”

    長風也再沒之前呆頭呆腦的樣子,一臉厲色拱手道了聲“是”,縱身一躍翻過牆頭消失不見,不知是從哪個屋頂上抄近路回侯府讓剩下的親衛準備去了。

    林江琬手心滲汗,隻能眼巴巴望著陸承霆。

    陸承霆這才看向她:“走吧,去看看你所說的製毒之人。”

    林江琬隻覺自己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身邊人周身的威壓,也不敢像等到了地方再一一細說了,便一口氣將接下來要找的人說了個清楚。

    她口中的製毒人,當然不是真的製作□□為生,畢竟大曆盛世繁榮,府衙和官差也不是擺設,不可能有什麽兜售□□之人。

    那人名叫丁樹,祖上本是獵戶人家,後因爺爺輩有個姐妹被山中毒蛇咬傷不治身亡,便跟毒蛇長蟲結下梁子,見蛇便打。

    打了蛇之後,剝皮抽筋,粗些的蛇皮能做弦鞀秦琴的麵子,蛇肉蛇膽也能買個好價錢,泡酒或者掛起來驅趕蚊蟲都不錯。

    至於蛇毒,取來則都是用來稀釋再做成餌藥,用來毒老鼠的。

    過山風別人可不敢抓,抓來也不敢用,畢竟這東西濃了淡了一不小心是要出人命的。

    也就是說必然出自丁樹之手。

    丁樹大哥從前找她買過一個藥酒方子,用泡了藥材的藥酒再去炮製蛇骨,會有奇效,當時除了銀子還送過她幾袋蛇藥,她試過,從此姨母家再沒一隻老鼠,連夏日裏蚊蟲也少,效果是極好的。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問問丁樹大哥,宣平侯爺或是侯府的下人有沒有找過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