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錦繡嫡妃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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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淇笑了笑:“三姐起來說話。”

    聽她還肯叫一聲三姐,榮玉喬以為事情還有可轉圜之處,本來也不是真心想下跪,遂依言起來。

    她滿臉急切,雖然處在孝中,也極力打扮得整齊,烏黑的發間妥帖地插著二三支銀釵玉簪,更添素淨柔美。

    “你姐夫素來忠誠王事,不隻一次兩次向我剖白心跡,說要一輩子做太子的賢王,怎麽會謀害太子呢?”

    榮淇唔了一聲,柔聲安撫她道:“三姐不必著急,且回家中等待,若敬王果真清白無辜,妹子不止要重用他,還將親身登門賠罪,認打認罰。”

    她如今權重一時,就算再怎麽表白溫柔誠懇,也沒有人敢真信。

    榮玉喬卻有些心虛。別人不知道,她那些話全是瞎編的。枕邊人的心思,她怎麽會全然不知?

    要說敬王有野心,那是有的,要說他起意謀害太子,大概不是沒想過,雖說動手的是懷王,背後未必沒有他的推波助瀾。

    她是不敢給丈夫打包票的。

    姐妹兩個一個淡然平靜,一個低頭不語,氣氛實在有些尷尬。

    在場的長輩們深知這個話題的敏感性,連素來和氣的建陽侯夫人也沒有出聲,反倒是三房的庶子媳婦越眾而出,拉著榮玉喬的手笑說:“一家子姊妹,白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麽,你妹子還能讓你吃虧?你這樣不依不饒的,倒顯得在逼你妹子似的,豈不是叫她下不來台?”

    說著又回頭向榮淇道:“四丫頭也別怪我倚老賣老,你如今出息了,不拉拔自家人,還便宜了誰家去?”

    聽她說的這些倒三不著兩的話,榮淇真是感到啼笑皆非。

    才要不理她,門外傳來一聲挾帶著怒氣的厲喝:“我看她敢!”

    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種夫人到了,烏發堆疊到頭上,像一團蓬鬆的烏雲,活活將她撐高了數寸,配上她陰沉的臉色,營造出一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她揚高下巴,扶著侍婢的手快步走入,衝著榮淇嗬斥道:“見了我還不跪下!你就是這樣講禮的?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在她看來,被她這樣一訓斥,榮淇就該誠惶誠恐的請罪,自承不孝,勸她這個“母親”暫熄雷霆之怒。

    哪知劇本和她的想象實在太有差距,麵對她的斥罵,榮淇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隻是淡淡道:“我是朝廷敕封的郡公。”

    按禮節,你要給我行禮。

    種夫人聽出她話裏的未盡之意,幾乎沒氣得瘋了!但看到一旁委委屈屈的女兒,想到被幽禁的女婿外孫,她又強憋著一口氣沒有立時發泄,隻是以更加頤指氣使的口吻、更壞一層的態度嚴厲地命令道:“立刻叫你的兵滾出敬王府!”

    “如果我不呢?”榮淇哂笑。

    她完全不覺得種夫人有製裁她的手段,如果有,那也是她自以為有。

    果然,此言一出,種夫人立刻感覺到了極大的冒犯。她威脅道:“如果你照著我說的做,我會跟所有人說你不孝,到時候你的清譽可就全毀了。”

    說著,她冷笑起來,好像真的看到了榮淇身敗名裂,灰溜溜如過街老鼠的樣子。

    榮淇低頭想了想,莞爾一笑,點點頭:“你去說吧——隻要有人信。”

    “你以為你是誰?在這京城裏你認得幾個人?你以為有幾個兵,我就拿你沒辦法?”種夫人不可置信地盯著她,詫異道。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再怎麽有能為了,也不能衝自己親戚下手。”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種夫人身後,聽到動靜的老夫人也忍不住出來了。

    她拄著拐杖,身後跟著兩個伶俐的小丫頭,在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榮玉喬一邊。

    榮淇早看見她了,這時微微一笑,衝她欠了欠身,偏頭對榮欒道:“國家大事,豈可決於私室?我下午還有些公事要忙,隻能先行一步了。”

    “你忙你忙。”榮欒隱晦地看了眼妻子,叫她穩住老娘,親自送榮淇出去,一麵走著,一麵小心地道:“你祖母不是故意的,她就是這麽個脾氣,棉花耳朵又心軟……”

    榮淇停下腳步,似笑非笑道:“你這樣說,讓我很難辦哪!”一手似快實慢地在他肩上拍了拍,說句“不送”,便揚長而去。

    直到她的背影已經完全消失在了府門外,榮欒才回過神來,“嗐”了一聲跺跺腳,滿心懊悔地回去了。

    因為榮淇不給麵子,老夫人虎著臉賭氣把人都趕出去了,他路過時,正好看到妻子站在台階下,便招呼她一道回房。

    建陽侯夫人笑了笑,快步走到丈夫身邊與他同行,笑道:“夫君,有句話,妾身不知當講不當講。”

    榮欒瞥了妻子一眼,簡潔地道:“說。”

    “夫君聽了不要動怒,”她笑道,“四小姐雖然有權勢,根基卻不牢,需要家裏相助的地方多著呢。夫君好歹是長輩,何必對她那麽親熱?”

    其實她想說的是巴結,怕觸怒丈夫,才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榮欒卻沒動怒,隻是長歎一聲,袖起了手,“鳳凰待飛,蛟龍將遊,隻有看不清形勢的人,才敢那麽肆無忌憚的得罪她……”

    他收回望天的視線,重新看向妻子,叮囑:“以後不必再與種氏來往了。無知蠢婦,早晚害人害己。”

    ·

    含章殿裏籠了四個大炭盆,榮淇伏在案前批閱奏章,偶爾停筆活動手腕,這時她就會含笑看向四下裏亂爬的衛璞。

    小孩子長得快,一歲已經會滿地亂爬,榮淇吩咐人搬走了殿裏的大部分裝飾性用具,騰出來的地方鋪了氈毯,四個下人一錯不錯眼的盯著衛璞。

    或許小孩子都比較敏感,衛璞十分黏榮淇,每每到了傍晚榮淇要出宮時,就開始大肆哭鬧。榮淇也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宮裏,便經常留宿宮中。

    衛璞爬啊爬到了榮淇腳邊,揪著她的衣擺,笑得流出了口水,“娘、娘……”

    他的口齒還不清楚,隻會說幾個簡單的詞語,最常喊的就是“娘”。

    榮淇提著肋下把他抱到腿上,接過宮婢的軟巾給他擦嘴,對他的叫聲充耳不聞。

    這時有個小太監低著頭進來稟報道:“幽城太守候陛見。”

    都知道幽城太守是渤海郡公的父親,小太監特意把榮溫的名字隱去以示恭敬。

    這場陛見本來就是榮淇安排的,她自然毫不意外,隻抬手道:“傳。”

    小太監趨步而退,引了榮溫入殿來。

    先帝喪期已過,大家又恢複了正常的著裝。榮溫一身緋紅官服,長襆頭向後揚著,清臒挺拔,越活越年輕了。

    他伏地衝小孩子皇帝行大禮,動作一絲不苟。榮淇側身以示避諱。

    “大人坐。昭德,把陛下抱下去。”榮淇喊著女官的名字。

    她笑看從容坐下的榮溫,眼裏的審視慢慢淡了,笑道:“父親大人安好?”

    榮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朗聲大笑,“為父一切都好,”又收了笑聲,歎道,“除了擔心你的時候。”

    “哦?這是怎麽說?難道女兒還不夠權勢赫赫麽?他們外頭可都在傳,說女兒欺壓老臣,排斥君子呢。”榮淇不動聲色。

    這個女兒話雖不多,心裏卻一向敞亮明白,沒想到也學會耍花槍了。榮溫心裏感慨,嘴上毫不客氣地說:“唧唧歪歪誰不會?你要是肯辣手整飭一回,最好是整倒幾個人,早就太平無事了!”

    他麵色一整,正容道:“我現在也不太清楚,我是應該叫你四丫頭呢,還是稱你為‘渤海郡公’?”

    榮淇以手支頤,這是一個全然放鬆的姿勢。她笑道:“稱我郡公的人已經太多啦,您叫我四丫頭就成。”

    “好,既然你明白,那我就放開說。你為什麽那麽得罪人?”

    “這是我的責任,”榮淇泰然自若地答道,“我是執政,在其位謀其政,我不能放棄自己的責任。那跟棄戰而逃有什麽區別?”

    榮溫說不出話來,隻是連連點頭又歎氣:“沒想到,你還是個活的聖人哪。”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殿中的空氣都幾乎凝滯了。

    打破沉默的還是榮溫,他喟歎道:“你看上去權傾天下,威勢赫赫,比為父要成功得多,但也要記得這權勢的虛幻之處。你的權勢並不牢固哪。”

    榮淇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她拿起了一本奏章,笑道:“今次單獨叫大人來,為的是這個——有士子獻策,關於邊地食糧的,計策雖然粗糙了些,我覺得還是大有可為……”

    說到正事,榮溫也嚴肅起來,接過奏章仔細看了遍,合上奏章思索著,最後肯定道:“確有可為之處……”

    父女兩個就邊地的問題商討了半日,越說越興奮,最後叫人拿筆大略記下來才作罷。

    時近正午,腹中空空,榮淇以皇帝的名義給父親賜了飯。

    榮溫退出去廡下用飯時,最後輕輕提了一句,“族中叫我盡早休了夫人,我倒不願這樣做。夫人這些年操持家務,撫育子女,無不盡心盡力,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榮淇一下子放下胳膊,心裏轉換著許多念頭,最後隻含糊的唔了一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