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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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當然不知道範垣心中在想的是什麽,但卻明白了他低頭一吻的用意。
手背濕濕潤潤的一點, 他並沒有用力, 蜻蜓點水似的一碰, 卻又將她的手壓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琉璃身不由己地望著麵前的範垣, 看著他長睫低垂, 雙眼似開似閉,仿佛人在夢中並沒有醒,卻偏用這樣近乎依戀的姿態貼著她的手。
這幾乎給琉璃一種錯覺, 不是她僵直無措地伏在範垣背上, 而是他在全心全意地依靠著自己。
琉璃怔了怔,然後緩緩地放鬆下來。
她趴在範垣背上, 如果沒有太師椅隔閡, 就像是範垣在背著她一樣。
琉璃笑了笑,原先的那些惶恐, 驚悸, 不安等等都不翼而飛,隻有無盡的踏實。
琉璃道:“師兄,你記不記得, 那次我們出城玩, 我扭了腳,你也這樣背過我。”
範垣也笑了:“怎麽會不記得。”
鳳眸光轉, 他停了停又說道:“每一次你惹禍, 都以為你會吸取教訓, 從此應該再不會犯傻了, 誰知以後依舊一個樣。”
琉璃笑道:“你那時候氣的臉都紅了,我以為你要打我哩。”
細嫩的手指在臉頰上撫過,範垣道:“有時候我真想打你,隻是心裏知道,就算真打了你,隻怕你也不會長記性。”
何況,他本也不舍得動她一根手指。
就算在範垣對琉璃至為失望的時候,也隻望她好而已。
***
那天他本想跟陳翰林提婚約之事,老師也看出了他的來意,隻是望著範垣臉上按捺不住的淺淺笑意,陳翰林的臉色卻很奇異。
範垣是個敏感的人,驀地發現老師的臉色不對,心弦就像是被人大力一扯,繃緊到幾乎要斷裂的程度。
他似乎預感到了老天不會對他如此善待,但又不能立刻接受這個預感,還懷著一絲微弱的希冀,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直到陳翰林開口:“垣兒,有一件事,為師有些難以啟齒。”
範垣幾乎想當即阻止陳翰林說下去,他想要先說出自己的所願,但……
他隻是極至平靜地說道:“老師請說。”
他的臉色波瀾不驚,跟心底的驚濤駭浪簡直是冰火兩重。
陳翰林道:“琉璃……唉!琉璃她……”
“師妹怎麽樣?”
陳翰林重重歎息:“琉璃有了心上人了。”
就像是眼前所有景象,都在瞬間被撕碎了,紛紛揚揚地在他麵前飛舞飄亂。
“這、這是何意,”冷靜如他,瞬間也有些慌亂,“師妹的心上人……又是誰?”
他先前實在是太篤定了,覺著一個月而已,又有恩師的默許,絕不會節外生枝。
畢竟同琉璃相處了這麽多年,她認得的人他幾乎也都認得,更不見她對任何人有什麽情愫。
此刻突然聽陳翰林這樣說,心頭亂跳之餘想:難道是小章?
小章對琉璃的心意範垣是知道的,但是琉璃不可能喜歡上他,難道在自己備考的這段日子裏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意外?
突然範垣驚心:他隻顧堅定地一心一意地往自己的目標進發,渾然忘了琉璃這些日子都沒有主動來找他,難道……
可如果是小章,他似乎還有挽回的餘地,畢竟以他對琉璃的了解,這麽短的時間內,她不可能突然發現她是喜歡小章的。
範垣似是落水的人捉到了最後一絲救命稻草,定睛看向陳翰林。
陳翰林微歎了聲,說道:“琉璃……喜歡的是端王爺。”
就像有一道雷從天而降,自天靈蓋劈落。
範垣在瞬間從頭到腳都化成了一縷青煙。
“怎麽可能……”
陳翰林道:“是啊,我原本也不相信,不過,前日端王府派人請了我過去,我還以為是因為科考之事,誰知道……端王爺親自見了我,說他……”
範垣的心跳的太快,擂鼓似的在他耳畔狂響,讓他幾乎無法聽清楚陳翰林的話,斷斷續續地,隻聽老師說:“……我也是不明所以,回來後便問了琉璃,誰知她竟承認了。”
那個“心上人”,突然從小章變成了端王,也把範垣最後一點慌亂的希望給徹底摧毀。
當時,他其實沒有聽明白琉璃如何會跟端王有瓜葛,但隱隱知道,端王已經親自向老師開口,而且琉璃竟也是答應的。
陳翰林走到他身旁,抬手在他肩頭輕輕地拍了拍:“垣兒,你知道我是看好你的,可是……”
可是琉璃喜歡的是端王。
範垣從旁觀者的角度,能看出琉璃對小章無意,但現在他突然驚悸地發現,也許從別人的角度來看,琉璃對他也是無意的。
而對方是端王……他怎麽能比得上金枝玉葉的王爺呢?
離開書房,範垣往回走,他失魂落魄,雙足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意低頭的時候,看見自己特意穿了的那雙琉璃親手做的鞋子。
此刻,竟是這樣刺眼,像是嘲諷的笑話。
他呆站原地,無法動彈。
直到一陣狗叫,是圓兒不知從哪裏跑了出來,衝上前來,咬住他的衣擺,搖頭擺尾的撕扯。
範垣知道有圓兒的地方多半就會有琉璃出現,他想立即見到她,詢問她為什麽會喜歡端王,但是看見自己腳上的鞋子,卻又突然害怕見到她。
怎能叫她知道,他苦苦的巴望不過是空,也許還很可笑……
圓兒咬住他的袍擺不肯鬆口,範垣幾乎聽見了琉璃的腳步聲在靠近,他著急之下用力踢了圓兒一腳。
圓兒吃痛,嗚嗚叫了兩聲,總算鬆開嘴,轉身向著主人跑去。
正好琉璃進門,也正好看見了他踢圓兒這一幕,果然她並沒有留意他的鞋子,隻是震驚地看他一眼,同時又心疼地把圓兒抱起來。
“師兄……”她不解又驚疑地望著他,“圓兒是跟你鬧著玩的。”
範垣當然知道,隻是現在他著實沒有心情跟誰鬧著玩。
他就這樣直直地盯著琉璃看了半晌,並不知道自己的眼角隱隱泛紅。
然後他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琉璃叫道:“師兄!”
範垣不想理她,加快腳步出了院門。
再往後,就是一幹師兄弟們他們吃酒,小章喝醉罵他的那一節了。
***
恍若隔世。
範垣握著琉璃的手:“你那時候……喜歡的人真的是端王殿下嗎?”
琉璃正恍惚,聞言一怔。
範垣道:“喜歡他,喜歡到了要進王府當側妃的地步嗎?”
琉璃不知如何回答。
喜歡端王?答案……好像是肯定的。
端王朱睿琮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恰到好處了。
一來是琉璃賭氣不再跟範垣見麵的時候,二來正是琉璃那時正心裏空茫迷惑,不知所措,三,範垣正也心無旁騖著呢。
端王的出現,可謂天時地利人和。
不管是在街頭為了泥人相見,相約,還是在曾侍郎府裏的及時出現解圍。
端王殿下仿佛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那個人,恰恰好的填補了琉璃那一段時候的空白。
那天在侍郎府內,他輕描淡寫地打發了鄭媛,而琉璃見他把玉佩拿了過去,忙問:“我的泥人呢?”
端王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他十分開心,笑容明朗之極。
琉璃納悶,又因現在這許多雙眼睛在跟前兒,更是氣悶,卻又醒悟對方是王爺之尊,隻好默默地低下頭去。
端王適時地止住了笑:“你隨我來。”
他轉身往外,琉璃隻得隨著跟上。
出了院子,端王負手而行,一邊對琉璃說道:“答應你的事兒,我自然不會辜負。隻是我不知道今兒能在這裏遇見你,當然不會把那東西隨身帶著了。”
琉璃道:“那你……”忙又改口,小聲地問:“那王爺什麽時候才能給我?”
端王思忖了會兒:“不如你現在隨我去王府,我取了給你如何?”
琉璃雖想立刻把泥人拿回來,可是對方是王爺,又要帶她進王府,簡直是天方夜譚,當下忙搖頭。
端王笑道:“那麽,不如我們再約到邀月樓?”
琉璃聽提起邀月樓,忙解釋:“先前不是我故意失信爽約,是因為我爹病了,我在家裏照顧了幾天,後來再去找您,卻……總是沒等到,且也不知道您就是、就是端王殿下。”
端王道:“這個不怪你,是我沒有說清楚,其實本要再多等兩天的,隻是皇上傳我進宮伴駕,所以竟沒有等,害你白跑了。”
琉璃見他毫無責怪之意,又說的這樣動聽,心裏感激:“是我失約在前,跟殿下您沒關係。”卻並不提去端王府找他的事。
端王笑吟吟地:“你瞧瞧我們,我等你的時候你有事,你找我的時候我也脫不了身,如今卻又在這裏不期而遇,卻不知這是什麽樣的緣分,你既然不肯去王府,那我們不如再在邀月樓上約?”
琉璃正要答應,突然想到這段日子總是往那樓上跑,店掌櫃跟小二都認得自己了,卻有些難為情。
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忙問:“王爺,那天我去樓上找你,為什麽那掌櫃的知道我姓陳?可是你告訴他的?”
端王道:“是呀,正是我說的。”
琉璃睜大雙眼:“王爺怎麽知道我姓陳?你認得我?”
端王衝著她眨了眨眼,笑道:“我有未卜先知之能,你信不信?”
琉璃當然不信。
琉璃索性道:“王爺既然知道我姓陳,隻怕也知道我爹是誰,也知道我又住在哪裏,那不如就勞煩王爺,派人把泥人送到靈椿坊可使得?”
端王挑了挑眉,突然說道:“其實那泥人我雖然畫好了,可卻不知畫的對不對,倒要你賞鑒評點看看是不是哪裏不像了要改的……”
琉璃心頭一動,果然她也有這擔憂。
端王見她麵露猶豫之色,趁機說道:“明日下午我無事,不如我去府裏找你?”
琉璃忙道:“不不……我爹不知道我認得您,突然前去,豈不是嚇壞了?何況,我也不敢勞煩殿下親自去,又不是什麽大事。”
端王又略忖度:“我又想到一個地方,我聽說慈恩寺的杏花已經開好了,近來一直想去賞花,隻不得空,不如明兒下午我們在慈恩寺見?”
他到底是個王爺之尊,為了個不打緊的泥人百般屈就,琉璃無法再推拒,便答應了。
次日午後,琉璃果然又偷偷跑出府裏,便往慈恩寺而去。
慈恩寺在城內,平日裏香火最盛,寺廟後院沿牆栽種許多百年的杏樹,一到春日,杏花開的沸沸揚揚,望去如同粉白色的雪,又像是九天上飄落的雲。
每到這時候,便會又許多香客等聞風而至,一為上香,二為賞花,每天慈恩寺門口都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的。
琉璃先前本想約範垣一塊兒來玩耍,誰知出了那件事,就把這念頭死死埋在心裏了。
馬車在慈恩寺門口停下,琉璃下車,環顧周圍,卻見門裏門外並沒有什麽其他人,隻有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分列兩側站著。
她還當是自個兒來的不是時候,香客們都散了,卻忐忑地猜,不知端王是來了還是已經走了。
才入內,就有個僧人合掌迎著,道:“施主請,殿下已經等您多時了。”
琉璃心中不安,忙跟著僧人望內,走到後院,果然見那如雲似雪的杏花樹下,端王殿下正負手站在那裏。
今兒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緞袍,跟粉白的杏花一襯,飄然出塵,猶如畫中人般。
琉璃把腳步放輕,幾乎都不敢擅自靠前,端王卻好似聽見了動靜,緩緩回頭。
當看見琉璃的時候,朱睿琮挑唇,微微一笑。
星眸朱唇,長身玉立,倜儻風流,又有天潢貴胄的尊貴氣質,簡直驚豔。
那一刻,琉璃聽見自己的心跳的很急促,手心似乎也隱隱有汗滲出來。
也許……那就是怦然心動的感覺。
就算此時此刻想起當時那幕,都好像身臨其境,而端王也仍風姿卓絕地站在那杏花樹下,向著自己明朗而驚豔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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