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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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期·當日佳期鵲誤傳

    官家開國之後,放開海禁,準允海內外互通往來,時日長了之後,這混血兒卻是越來越多了。珞珈即是這股潮流中的一員,她年約十六,生於永新元年末,有著漢人烏黑的頭發,卻也繼承了洋人母親那雪白的肌膚,迷人的狐狸眼,高聳的鼻梁及微翹的唇,前凸/後翹,身段高挑且玲瓏。

    十五歲那年,珞珈入宮,很快便得了官家青眼,不過一年光景,便已得封妃位。

    官家雖已四十餘歲,和她隔了足足有三十載歲月,比她爹爹還大上不少,可珞珈卻覺得官家好看極了,半點也不顯老。

    他那一雙黑眸,透著清冷與沉靜,全不似其餘中年男子那般眼神混沌;他身材結實健碩,比她足足高上一頭,不像她家爹爹,才三十出頭就已鼓起了大大的肚子;雖說官家的眼角處也生了細密的紋路,眉心處也有了抹不去的川字,可是珞珈看著,隻覺得又心疼,又難過——

    她心疼他受了這麽多的苦,難過的則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怎麽就不能和他生得一般年齡,陪他南征北戰呢?

    人人都欣羨珞珈好命,寵冠後宮,要知道自打官家稱帝以來,十六年裏,幸過的女子攏共不過三五個,像珞珈這般一入宮得官家喜歡的,實屬頭一份兒。

    可是珞珈有時卻隱隱覺得,官家並不像大家所以為的那般喜歡她。他那一雙深邃而清冷的黑眸,好似是在望著她,又好似是穿透了她,在看另一個人。

    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更多的時候,珞珈告訴自己,不必去想這個問題。他這樣的男人,肯定也有些不為人知的心事吧,無論如何,隻要待在他身邊的人是她,她便已經心滿意足。

    思及此處,珞珈偎在龍案一側,像隻幼小而又嬌嫩的小貓兒一樣,將那張嬌豔的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處,那雙顯得有些青澀的媚眼兒,則眨也不眨一下,定定地望著麵前批閱奏章的陛下。她心裏暗暗一歎,想道:官家已經一天一夜不曾合過眼了……

    都怪那些混蛋洋人,天天來跟官家吵架,又是說降關稅的事兒,又是拿修鐵路的議題來煩他。他們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這個大宋朝是官家的,又不是他們洋人的,如何能輪到他們說的算?他們就該老老實實地待著,買一點兒東西,賣一點兒貨物,至於別的,便不需要他們費心了。

    還有那徐瑞安,都二十多歲,娶妻生子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官家不過透了點兒意思,說要把位子傳給他,他卻憨憨傻傻地胡鬧了一番,非說自己百無一能,力不勝任,要官家找能者居之。嘖,他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這個大宋朝是官家的,姓的是徐,非得傳給徐家人不可,又要去哪兒找什麽能者呢?那不就像那成日傻笑的前朝廢帝一樣了麽,將江山拱手讓人,當真是個傻子,比她珞珈還傻。

    唯一的聰明人,就要數左丞相嵇庭了。隻他一個,最會順著官家說話了,每次他說些甚麽話兒,出個甚麽主意,官家的眉頭,立時便會舒展一些。珞珈真羨慕嵇庭那副嘴上功夫,要是她也能學會,也能出口成章,嘰裏呱啦地說一大通,逗得官家開懷,那該有多好啊。

    珞珈也聽說過,很多人都不喜歡嵇庭,罵他是幸臣佞臣大奸臣,還說前朝時候,這嵇庭才十幾歲就學會了賣屁股,不是個好貨色。珞珈不懂,甚麽叫做賣屁股?賣的是豬屁股雞屁股還是猴屁股?便是真的做這等買賣,那也該算是自食其力吧?怎麽就不是個好貨色了呢?等一等,這個好貨色,說的是屁股不是好貨,還是在罵嵇庭呢?

    珞珈胡思亂想了這一通,可把自己給繞糊塗了。腦子裏滿滿的都是漿糊,珞珈不由得有些懊惱起來——早知道當年爹爹讓她讀書的時候,她就好好讀上幾年了,如今也不至於聽不懂官家說的話,用的詞,還搞不懂官家在想些什麽。她真的很努力地在想了,實在是想不明白。

    不過這也並不重要。無論如何,官家是將她捧在手心裏來寵愛的,更何況他還說,樣樣都合他心意的人,也隻她一個了。

    想到這裏,珞珈伏在龍案上,偷偷地抿嘴笑了起來。她掩住口鼻,生怕驚擾了徐子期,而徐子期斜眼一瞥,便將她偷笑的模樣看了個清楚明白。珞珈這副嬌憨媚態,令官家不由得微微勾唇,一手擱了毫筆,並單臂將她摟到了懷裏。

    二娘想到了何事,”他埋在她的頸窩處,輕嗅著她身上少女的香氣,“竟這般偷笑,說出來也讓朕高興高興。”

    珞珈在家中乃是次女,因而官家總喚她二娘。珞珈是不喜歡這個稱呼的,執拗地希望他能改口,直呼她的姓名,可她鬧了幾回,徐子期偏不肯讓步,仍是喚她二娘。

    珞珈嘻嘻一笑,在他頸項上輕咬一口,留下兩片紅豔豔的唇印,好似碧桃花兒一般盛放在男人的脖子上。徐子期微微垂眸,有些不喜她這般舉動,卻終是抿著薄唇,未曾開口斥責。

    妾想的是你啊!想到你,就忍不住偷笑了。”珞珈死死摟著徐子期,一雙狐狸眼兒如兩道彎月般眯了起來,褐色的瞳孔裏滿是歡喜。

    官家微微一怔,緩緩伸出手來,輕輕撫著珞珈的後背,卻是噤然不語。

    半晌之後,他眼神沉晦,薄唇微啟,緩緩開口,重複著當年似乎對誰說過的話兒——

    若是我有天死了,二娘答應我,有生之年,年年去我那衣冠塚前祭掃,不得相忘。生時同寢,死了也得同柩,不能從了旁人去。”

    珞珈聞言,狐疑地鬆開雙臂,定定地望向麵前的男人。她那一雙漂亮到極點的眼睛裏,乍然間蘊滿了淚水。

    官家見狀,不由微微勾唇,更引得珞珈惱恨起來,一雙粉拳對著他那寬闊胸膛一個勁兒地捶打著,口中嬌聲嗚咽道:“說甚麽死字,不準你說死字。官家是萬歲,要活一萬歲的。”

    徐子期不由笑了,忙單手握住她一雙細腕,直直地望著她那張與舊人十分相仿的嬌豔麵容。他緩緩勾唇,吻了吻她的小拳頭,隨即柔聲道:“好,答應你,不說死字。”

    珞珈破涕為笑,又靠進他懷裏去,小手把玩著他的發尾,順手幫他拔了根白發,口中則高興道:“那妾還要你答應妾,以後要叫珞珈,不準再叫二娘了。”

    徐子期拿大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目光裏滿是愛憐,“好,珞珈,是珞珈。”

    珞珈驚喜地抬起頭來,更高興了。徐子期卻忽地生出幾分倦怠來,他大手按住珞珈的後腦,迫著她緊緊貼在自己胸膛處,而他則緩緩抬起頭來,怔怔然地,望著殿外春霧。

    花霧縈風縹緲,歌珠滴水清圓。重重大霧之中,似乎慢慢地,現出了一個人形來。他視線緩緩移落,自那人娟秀的側臉,纖長卷曲的睫羽,微瑉的紅唇,緩緩滑到她豐滿的胸脯,而後凝在了她那白藕般的細腕,及那纖纖素手上。

    忽然間,清風凜作輕寒,卻將佳人吹散。

    徐子期闔了闔眼,隻覺得半生乏累,湧上心頭,壓得他遽然間喘不過氣來。

    【徐子期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