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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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夷君卻是不知她在想什麽的,讀心術極耗心神,如今他元氣大傷,自然不能常用。昨日對她用了讀心術,也不過是為了拿捏住她,叫她害怕罷了。他見她發呆,輕咳一聲,提醒道:

    “已經是吃早飯的時候了。”

    湛露猛省,連聲答應。想到明夷君可能已經知道了她所思所想,不禁大為羞慚,也不敢看他,便跑出門去。

    湛露開的是酒肆,從來沒賣過早點。本來想著今日交接了就走,廚房中也沒有多少食材,她想著還是去附近的包子鋪買幾個包子近便些。

    早點鋪子就在她家酒肆旁邊,她剛剛出門,早點鋪子的老板娘就笑著招呼她:

    “今日這麽早,湛露姑娘要到哪去?”

    湛露走過去,衝她笑了一聲:

    “正是要給您送生意來。”她心裏盤算了一陣,便說道,“請給我拿五十個包子。”

    那老板娘吃了一驚:

    “湛露姑娘,平日你和阿箸娘子兩個人,頂多也就是吃五六個包子,今日怎麽突然要買五十個?”

    湛露難以解釋,隻得含混糊弄過去。好在那老板娘樂得有生意做,也不細問,包好了包子便給了她。

    湛露付過錢,拎著包子剛要回去,忽然聽見後麵笑嘻嘻一聲:

    “阿露!你怎麽還沒走?”

    湛露回頭一看,竟是阿箸娘子回來了。

    說起來,這阿箸娘子的底細,就連湛露也不知道。自打湛露記事的時候起,阿箸娘子就生活在她家了。別人叫她阿箸,她算是晚輩,就叫她一聲阿箸娘子。這阿箸頗有些不通事務,平日裏說話做事總是一派天真的模樣,連湛露這個小孩都不如。她說話時,三句裏倒有兩句要提到她以前的主上,常常帶著癡迷的表情說她的主上乃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似乎對那主人眷戀很深。

    因為這樣的緣故,湛露覺得她從前隻怕是在什麽大戶人家做婢女的。也許她主人家遭了難,所以她在一個人流落到這裏。

    湛露小時,覺得阿箸娘子的年紀大概和她娘差不多,可是十幾年過去了,阿箸娘子的模樣,竟是一點也沒有老,還是二十幾歲的模樣。湛露看慣了,倒也沒覺得怎麽奇怪,仿佛阿箸娘子就該這樣。

    這阿箸娘子住在她家,常常幫她做些跑堂之類的雜事,隻是她時常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失蹤個兩三天才回來,因此也幫不上什麽太大的忙。

    今日若不是有明夷君替她解圍,此時她該是已經走了,見不到阿箸娘子最後一麵,未免遺憾,可是這阿箸娘子卻似乎完全不拿這當一回事,卻還是笑嘻嘻問她為什麽還沒走。

    湛露有些賭氣,便不肯回答她。阿箸娘子走到近前,見她買了這許多包子,伸手就去拿,還涎著臉笑問:

    “這些是你要帶到路上吃的?你哪裏吃得完這許多,還是我來幫你吃吧!”

    湛露拍開阿箸娘子的手,搖了搖頭。她雖然不肯跟賣包子的老板娘說實話,卻是不能瞞阿箸娘子。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對阿箸娘子說道:

    “阿箸娘子,昨日你不在,店裏來了……一位郎君。那郎君好大食量,一頓就把我昨天一天準備的食物吃光了,這包子就是給他買的。”

    阿箸娘子豈是個好相與的?她一聽這事便炸了毛,擼胳膊挽袖子便要去給他好看:

    “這哪裏是人?定是哪裏來的山精水怪!竟敢在老娘的地盤上撒野!老娘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我家主上最看不起這種吃白食的妖怪,阿露你等著,看我好好教訓他替你出氣。”

    湛露生怕阿箸娘子鬧起來,惹惱了裏麵那位,連忙攔住了她:

    “那位郎君……沒吃白食。他還給了我銀子,讓我保住了酒肆。”

    阿箸娘子聽她這麽說,氣便消了些。但她仍舊說道:

    “那也不成!這裏是我的地盤,這妖物未曾經我允許就私自來此,我非要教訓他一番不可。不過看你麵上,和緩些便是了。”

    湛露百般相勸,隻是攔不住她。隻好跟著阿箸娘子進了酒肆,想著還是見機行事的好。

    阿箸娘子進了酒肆,便看見那風度翩翩的白衣郎君正坐在桌旁,他聽見了聲音,也不抬眼看,隻是問了一聲:

    “可是買了早餐?”

    卻說阿箸娘子本來氣勢洶洶而來,進了門聽見明夷君聲音,卻是愣在了門口。

    湛露連聲答應,她見阿箸娘子愣在那兒,便也不再管她,隻是趕忙把包子放在明夷君麵前,打開油紙請他吃。明夷君早就餓了,見有包子,也不挑剔,伸手取過一個,掰成兩半,嚐了一口,讚道:

    “好個包子,外皮綿軟,內餡鮮香,倒是比你做的菜強多了。”

    湛露幹笑了兩聲掩飾尷尬,抬眼卻見阿箸娘子眼圈發紅。

    湛露從來沒見過阿箸娘子做出這樣的神情:她怯生生的,眼睛緊盯著明夷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明夷君似乎也感覺到了她那特別的視線,抬頭見到阿箸娘子,一眼便看出她的本相,便問了一聲:

    “在這兒住的,就是你嗎?”

    阿箸娘子幾步跑到明夷君麵前,熱淚盈眶:

    “是,阿箸自從三十年前化形之後,就被這家人收留,一直住在這裏。”

    明夷君點一點頭,原來如此,這就好解釋了。昨日他被天兵追捕,借雨遁逃,正不知該往何處去,忽然覺察到一絲仿佛出自自己身上的熟悉靈氣,本能地覺得此地安全些,便循著這一絲靈氣而來。

    他到了這酒肆。本來還有些疑惑這裏為何會有他靈氣的味道,見了阿箸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明夷君平素最愛的就是四海遊曆,尋訪各地美食。百年前,他也曾到過這小縣城,在這裏吃過一頓飯,本來是偶然,卻不留神將自己平素用慣的一雙牙箸遺落在了此處。回到洞府才發覺,卻也未曾放在心上。如今見了她,才想起這一樁舊事。

    阿箸娘子見了主人,便將這些年經曆娓娓道來。原來這牙箸本來就是古物,一千多年來被他隨身攜帶,早已沾染靈氣,有了神識,隻是平時懶惰,極少修煉,因此尚未化形。自從她被主人遺失在這酒肆,被當時的酒肆主人拾到,知道這是顧客遺失的貴重之物,因此將她好好的收藏了起來。這牙箸從未過過這樣的生活,百般寂寞無聊之下,每日修煉,幾十年後竟是修成了個靈體。

    這牙箸初化形,雖然是個二十幾歲女孩模樣,卻懵懂無知,連三歲孩童也不如,隻說自己叫做阿箸,與主上失散了。酒肆裏的人雖是不知她底細,卻看她可憐,便將她收留了下來。

    這阿箸娘子在酒肆裏學了些人情世故,靈智漸開,便思念起主人來。她本是無知無識的牙箸,因為跟隨了主人才開了神識,故而對主人特別眷戀。

    她知道主上是在這裏把她弄丟了,一片癡心想著主上終有一日會到這裏尋她,因此無論如何總不肯離開酒肆太遠。不過她畢竟是個靈體,身處酒肆這樣人聲嘈雜的地方,時間久了總會有些不適。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她都會到附近的山上住上幾天,吸收月華,好好調息。

    她雖然化形的時間短,修煉的時間卻長。這附近靈氣不豐,沒有多少妖物,幾個小妖見她厲害,便都奉她做個首領,是個求蔭蔽的意思,時常找來靈物孝敬她。故此她這些年在這裏,倒也不覺得怎樣辛苦。

    阿箸等了三十年,終於又見到主上,無限歡喜,難以言表。

    湛露與阿箸娘子同吃同住,情同姊妹,早已隱約覺察她與常人不同,如今雖然得知她是異類,湛露卻並不覺得怎樣吃驚害怕。隻是……她口中所言的那位主上,就是眼前這位明夷君嗎?

    湛露抬眼偷看明夷君。其人豔若桃李,冷如冰霜,確實令人傾倒。他若是人類……

    她正恍惚著,忽然阿箸娘子在一旁推了推她,把她推到明夷君麵前去。

    湛露不知阿箸娘子要做什麽,看看阿箸娘子又看看明夷君,隻是十分迷惘。

    隻聽阿箸娘子向著明夷君說道:

    “這個孩子名喚葉湛露,是這酒肆的主人,想必主上已經見過了。阿箸眼看她長大,與她情誼匪淺。”

    明夷君禁不住笑了:

    “你不過是一雙無知無識的牙箸,竟也懂得情誼嗎。你把這孩子帶到我眼前來,又要說什麽呢?”

    阿箸臉上一紅,輕推湛露,低聲在她耳畔說:

    “你不是常說,你的味覺若是與常人一般,做菜定不遜於任何人嗎?我家主上有大神通,你求一求他,他也許能幫你恢複味覺。”

    湛露聽見阿箸娘子這樣說,呆了一呆,一時間竟然沒聽懂她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醒過神來。

    當年湛露剛剛發現自己已經失去味覺的那一天,她哭著掀翻了飯桌。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盡管如此,猝不及防聽到這樣的消息,湛露還是劇烈的動搖起來。

    眼前這郎君……真能治好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