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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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噬魂鬼粲然一笑,神情非常嫵媚。他那白色的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他的動作又快,身體柔韌無比,好像一道白色的電光。

    他的速度快到人類的眼睛幾乎看不到他的動作,唯一能暴露他形跡的,大約就隻有地上留下的酒漬。

    他的衣袍始終濕漉漉的,下擺不斷滲出酒液,看上去好像永遠也不會變幹。不斷蒸發的酒液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味道,比普通的酒味更容易惑人心神。懂得巫術的人會明白那酒裏不僅有斷魂酒這樣的東西,還存在著能迷惑人神智的禁藥。

    尋常的噬魂鬼大多是些可憐的醜東西,隻懂得一點點最初級的巫術,通過吸食魂魄維持著自己可悲的生命。不過這家夥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噬魂鬼,他對巫術的理解遠超大多數最出色的巫覡的想象,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各種各樣的禁藥和禁術而不受到反噬。可以想象到在他還是人類的時候,他一定是他所在的時代中最為強大的巫覡。這個時代的巫術早已沒落,但他卻如此強大,很容易讓人想到,他還是人類時其實可能是夏商時代的巫覡,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他或許已經活了幾千年,吸食過數千萬人的魂魄。

    通常來說,那個時代的強大巫覡幾乎已經可以掌握了生死的秘密,並不需要選擇用這樣糟糕的方式讓自己永生,然而他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此事實在是殊為怪異。

    不過現在不是懷疑他為何變成噬魂鬼的時候,一瞬之間,他已經到了酒肆側麵的窗口,不知他用了怎樣的邪法,隻一轉眼,他就通過窗子進入了湛露的房間。

    湛露正睡著,今天她累壞了,因此睡得很沉。她睡著的樣子很沉靜,非常好看。不過噬魂鬼並不在意這些,他所注意到的是她的魂魄。

    她的魂魄聞起來味道很甜,隻有未曾做過惡事的人魂魄才有這樣稀有的甜味。通常有這樣甜美魂魄的人都是小孩子,然而小孩子的魂魄分量很少,稍不留神就會全部吃掉。如果弄死了人,那些愛管閑事的道士就會出手,這樣不利於噬魂鬼隱藏形跡,因此他沒有太多的機會嚐到如此美味的魂魄。

    不過這一個不一樣,噬魂鬼打定主意,要給剛才威脅他的怪物一個教訓。噬魂鬼平時不喜歡玩火,但這一次他將要做的事情讓他覺得興奮得發抖。他想象著當剛才威脅他的那個家夥走進臥室,看見原本可愛溫柔的女子隻剩下一具慘白的屍體,不知要怎麽痛苦瘋狂。

    為了看見那家夥的表情,就算是冒點險也值得了。

    他的動作遠比他的思維更快,隻一秒鍾,他就已經站在她床前了,準備從她的鼻孔之中吸出她的魂魄。

    但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一柄寒光閃閃的劍驟然出現在他眼前,差點削掉他的鼻子。

    噬魂鬼眯了眯眼睛。

    這家夥遠比他想象的難對付。

    又是劍光閃過,噬魂鬼輕巧地躲了過去,展開身形與他相鬥在一處。

    這是極為奇妙的景象:明夷君步步緊逼,噬魂鬼騰挪躲閃,兩人在這逼仄的室內相鬥,居然沒有發出一點的響聲,旁邊的床上,湛露睡得很熟,全然不知道在離她隻有一尺遠的地方,正在展開一場殊死搏鬥。

    噬魂鬼知道自己根本鬥不過眼前的男子,甚至連一點也傷不到他,還是要找間隙逃走才好。他心念一動,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雙鋒利匕首,不去攻擊明夷君,卻轉身向湛露刺過去。

    明夷君連忙揮劍去擋,到底慢了一步,噬魂鬼的匕首割斷了湛露頭上的一縷頭發。

    明夷君大怒,然而噬魂鬼卻趁著這個間隙,穿過窗子逃走了。

    那噬魂鬼法術精妙,剛一脫離房間就要禦風逃離。如果此時追逐他的是普通的道士或其他的精靈,這一下定然要讓他逃走。然而如今追他的是明夷君。

    那噬魂鬼可以用巫術驅動自然之力為己所用,然而明夷君所能運用的力量,是自然本身。

    明夷君怒火滔天,自然不能如此輕易就放過了他。此前在房間裏他擔心要吵醒了湛露,不敢弄出聲響,此時噬魂鬼逃出房間,正是自尋死路,明夷君出得房門,隻一伸手,就攥住了風頭,讓噬魂鬼再也跑不動。明夷君向他拋出寶劍,那一柄寶劍在空中分成了十二柄劍,齊齊向著那噬魂鬼飛去,瞬間就把他釘在了地上。

    明夷君所用的寶劍絕非凡品,噬魂鬼被那寶劍釘住,隻是掙紮,再無逃脫的可能。明夷君慢慢踱步,行至噬魂鬼麵前,低頭看他,那神情仿佛是在看著地上的塵埃。

    噬魂鬼的身體已經被飛劍穿透,但他並非生靈,也就不會感覺到疼痛。他費力地地抬起頭來,看著明夷君,慘然一笑,神情依然極為豔麗,幽幽歎了一聲:

    “苦啊……”

    他這一聲音韻極為淒惻,此時若是換了別人,或許會對他產生一點惻隱之心,或許會想要問一問他,何以落得如此境地。然而明夷君並沒有惻隱之心這種東西,他甚至都不會好奇,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噬魂鬼的故事,在他看來,人類讓自己墮落至此,無非是因為愚蠢而已。

    況且,他這模樣雖美,明夷君卻知道這不是他本來的相貌。明夷君能透過他的皮囊看見噬魂鬼的本質,在明夷君的眼中,他隻是一堆腐爛了的臭肉。

    在明夷君看來,這怪物傷了湛露的頭發,簡直罪無可恕。而這噬魂鬼都已經落到了這種境地,居然還在試圖勾引他,更是愚蠢得可笑。

    如果這噬魂鬼是人類或者其他生靈,明夷君定然要對他使用最為痛苦的酷刑,然而對於這幾乎毫無痛感的噬魂鬼,明夷君卻做不了什麽,隻好懷著遺憾一撚手指搓出個火球,向著那噬魂鬼丟下去。

    噬魂鬼的衣上浸透了酒液,一碰上火球,頓時燃起藍色的火焰。明夷君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那噬魂鬼被燒成了灰燼。

    在這過程之中,有小小的白色光球從噬魂鬼的身上升了起來。那是被噬魂鬼吞吃掉的還沒有完全融合的人類魂魄碎片。

    它們僥幸逃離了噬魂鬼的身軀,各自飛回到自己主人的身上去了。

    明夷君看著噬魂鬼的身體燒完,轉身回了屋子,關好了門。

    夜還很長,剛才活動了一下,明夷君覺得自己更有精神了,完全睡不著呢。

    湛露睡得很熟,如果輕一點不把她弄醒,說不定還能……和她再來一次?

    明夷君的心情很好,完全沒留意有人躲在暗處把他剛才的行動全都看在眼裏。

    看見他進屋去,那黑色的人綻開一個笑容。

    “有趣。”他說。

    這聲音有些熟悉,這句話似乎也在哪裏出現過。此時天上的月亮慢慢移動,改變了方位,月光照在那黑色人的臉上,讓他的相貌展現了出來。

    這人正是明夷君剛剛回到清平縣時,取走沾了他血液泥土的那個黑色的人。

    他的打扮和原先一樣,一身黑色,領口用銀色的線繡了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篆字,黑色的頭發隨風搖動。

    如果說他有什麽和上次出場時不一樣的地方,大概是他手裏握著的那一隻陶塤。

    塤是一種最古老的樂器,吹奏起來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最為淒婉悲涼。不過這黑色人手中握著的這一隻塤並非古物,而是新近燒製出來的。

    他將這隻塤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摩挲。

    他又站了一會兒,然後從陰影裏出來,站在明夷君方才站的位置,低頭看那噬魂鬼留下的灰燼,然後蹲下,伸出一個指頭你,沾了一點灰,放在口中嚐了嚐。

    “可惜。”他說。

    他說完這句話,頓時有狂風吹起,將那噬魂鬼的骨灰吹散了。

    黑色的人流露出有些遺憾的神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