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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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露不知道當第二天到來,明夷君醒來時看不見她會怎樣。但她並不算太擔心。因為她的衣服裏除了帶著藏有明夷君一縷神魂的小球以外,還藏著一隻傳信用的紙鶴。那隻紙仙鶴被她藏在懷中已經有很長時間,這一次它終於可以派上用場。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隻要那黑衣怪人不把她關在連個縫隙都沒有的地牢裏,她就能想辦法把紙鶴送出去。

    那黑色人沒有明夷君那般的能耐,就連帶湛露走用的都不是自己的法術,而是用了禦風符。他不懂得讀心術,自然也不知道湛露心裏想得是什麽,不過他看著湛露的神情,就知道她絕不是老老實實心甘情願跟著他走。

    不過他什麽也沒說,隻是瞥了她一眼。

    他神情冷漠,這一瞥顯得非常可怕,湛露屏息凝神,不敢再多流露出一點情緒,隻是跟著他前進。

    因為有了禦風符,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隻不過禦風符雖然能讓人禦風而行,但效力卻不是很久,因此他們不過走了一個多時辰,就已經用去了三十幾張禦風符。這禦風符價格極高,不懂禦風法術的道士常常會隨身備上一張,以便在遇上危險的對手時可以迅速逃跑,當做最後的保命符。他們若是看見禦風符居然被用來趕路,定要驚得目瞪口呆。

    不過這黑色人顯然不在乎這點小錢,他一張接一張地碾碎禦風符,以保證他們的速度不會降低。

    湛露跟著黑色人禦風而行,此時天黑,看不見周遭情形,隻聽見耳邊風響。兩人走了一個多時辰,湛露猜測已經走出極遠,然而那黑色人卻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

    “我們要去哪裏?”湛露問他。

    黑色人隻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湛露知道此人不怎麽愛說話,但她此時前途未卜,因此非要從他口中套出話來不可。她望一望那黑色人,歎道:

    “我與郎君相識十數載,一向聚少離多。本以為能在一起過些太平日子,如今又要分別,不知哪年才得相見。你說我與郎君可還有相見之日嗎?”

    黑色人冷冷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神情淒楚,便信口答道:

    “你大可不必如此擔憂,以那饕餮的能耐,大概用不了幾天就能追來。隻怕……”

    黑色人話說到一半,便噤了聲不再往下講。湛露聽他話隻說了一半,心裏更加不安,生怕他們會對明夷君不利。又問道:

    “隻怕什麽?”

    黑色人冷哼一聲:

    “隻怕他不來尋你呢。饕餮是上古時便有的惡獸,你不過一介凡人,就算未來得授仙籙,也沒什麽大不了。你與他之間橫亙著上萬年的界限,無論他此時多麽在意你,也不過隻是一時的新鮮。你們之間的情意也不過如鏡花水月,你還真以為他會為你遍尋三界,弑盡神佛?”

    湛露聽他此言,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心中所恐懼的,也無非是這件事而已。當初她眷戀明夷君至深,隻覺得哪怕隻為□□愉,也可拚盡一生。可當真有了□□愉之後,她卻又要渴望永生永世了。

    然而每當想到未來她終有一日要老去,到她鶴發雞皮之時,她又要如何與明夷君相處呢?無論明夷君如何寬慰,她總是沒法不想到此事。每每想到這裏,她都想要立即與明夷君永訣。寧可一時難過,也不受未來的那些零碎纏綿痛苦。

    黑色人見湛露麵上變色,心中倒生出幾分同情,一些本來不該說的話也脫口而出:

    我來尋你,不過是因為我家主人早知饕餮要曆情劫,你又恰巧身負仙緣,因此派我相助。屆時你得成真仙,饕餮也躲過一劫,豈不是兩便?”

    湛露未曾聽這黑色人說過他還有個什麽主人,此時聽他如此說,心知此事大有蹊蹺,忙問:

    “你的主人是何人?”

    黑色人自悔失言,閉上口再不答話。無論湛露又問他什麽,他也隻是裝聾作啞。湛露見他一句話也不再說,也隻好閉上了嘴巴。兩人就這樣沉默著連夜趕路,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終於停了下來。

    這裏是一片密林深處,周圍數百裏之內,連一個人家都沒有。黑色人收起禦風符,在附近走了幾圈,找到一個他覺得合適的地方,從靴筒裏抽出一把刀來。

    湛露見他拿出刀來,心中猛地跳了一下,連忙後退了兩步。心說他若是在此行凶,她可一點辦法都沒有。黑色人仿佛看穿她心思,充滿蔑視地瞥了她一眼,隨後用刀子在空中劃動起來。

    黑色人用刀在空中劃出了一扇門的形狀,隨著他的動作,空氣仿佛被他分開了。“門”裏麵的景物似乎變得模糊起來。黑色人拉住湛露手臂,與她一起走進門裏消失不見了。

    踏入那空氣的大門,湛露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眼前所見的再不是那幽深密林,而是一座精巧園林。眼前一片玲瓏影壁,擋住後麵美景。黑色人帶她繞過影壁,麵前又是一簾飛瀑,端的好景致。

    清平縣是小地方,沒有什麽好景致。不過湛露去京城時,也曾賞玩過幾個園林。美則美矣,卻沒有眼前這園林精巧。那黑色人再凶,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做些什麽,這倒是讓湛露安下心來,放心欣賞起景致來。

    那黑色人卻沒有湛露這般的好心情,他瞥了她一眼,道:

    “快些走,日後有的是時間細看。”

    湛露撇撇嘴,自從那會兒他說漏了嘴,神情就越發冷漠,語氣也生硬起來,這人模樣生得不錯,性子卻著實讓人討厭。她心裏雖然這樣想,腳下卻加快了步伐。

    黑色人帶她繞過了園林,園林後麵有數間水閣,雕欄畫棟,十分華麗。他引她上去,打開一扇屋門,對她說道:

    “從此你就住這裏,之後自有人接引你。”

    湛露還想問些什麽,可那黑色人一轉身就不見了,她隻好打量起這屋子來。

    這水閣外表十分華麗,屋子裏麵倒顯得有些普通了,這屋子並沒有湛露想象得那麽大,裏麵也沒有太多裝飾,倒是布置得非常整潔。湛露注意到,這屋子裏放置的一應物品都是兩份,於是她猜測,隻怕這屋子並不是給她一個人準備的。

    她正這麽想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環佩叮當聲,她轉過頭去一看,隻見她身後來了個美貌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身材曼妙,穿著一身淡黃羅衫,顯得婷婷嫋嫋。湛露來得匆忙,身上隻穿著家常衣衫,不免自慚形穢。她還未及開口,卻聽那女子笑道:

    “姑娘便是今日新來的吧?你我同住一室,未來要互相照應些才好。”

    那女子言笑晏晏,觀之可親。湛露低頭致意,也笑道:

    “我是葉湛露,清平縣人氏,今日初到此地,什麽也不懂得,還請姑娘多指教。”

    那女子又笑道:

    “你我都是一般,談什麽指教。我沒有名姓,平時愛穿黃衫,指衣為號,你隻叫我黃衫便是。”

    湛露聽她此言,心中嘖嘖稱奇。此前那黑色人將她帶來之前,隻說自己無名無姓,如今這黃衫女子也無名姓,莫非此地人都無名姓?她方才自報家門,倒顯得是她奇怪了。

    她心裏雖然暗自如此忖度,到底未曾說出口來。那黃衫卻仿佛看穿她心思,笑道:

    “我們這裏與外麵不同。外麵的人是父母所生,既然出生,便有父母取名。我們這裏人無父無母,開了靈智,便自己取一個號。等到未來堪破大道,得成真仙,方才有了個名字。隻是就算是有名字也不可輕易告訴旁人,彼此仍是以號相稱。”

    湛露聽見她如此說,覺得十分新奇。隻聽那黃衫又道:

    “你既然到此,自然也是想要證道的。既然如此,便不可如凡子一般隨意稱呼名姓,你也取一個號便是了,從此勿要隨意吐露姓名。”

    湛露謝過黃衫指教,思量該取個什麽樣的號才好。她想到明夷君之號是出自周易卦名,明夷此卦,上為離,下為坤,有失意之意,意思並不好。若將離卦與坤卦的位置顛倒,便得到一個晉卦,晉有晉升之意,倒是頗為吉利。她若是能以晉為號,或許能讓兩人重逢。

    想到此處,她便向黃衫說道:

    “我實在不知該取個什麽號,想來想去,晉字倒是極好,我便以此為號吧。”

    黃衫聞言,拍手笑道:

    “這個字選得好,我們這些人,在此苦熬多年,也取不出一個好名號,無非是黃衫紅衫,胭脂水粉。你雖是初來,倒是會取名號,你我在此苦熬,不都是為了一個‘晉’字?晉娘若有晉身之日,萬望提攜一二。”

    湛露聽黃衫說了這許多話,隻覺半懂不懂。此時她生怕自己顯得過於無知,因此不敢細問,隻是又問道:

    “我初到此處,不知這裏有什麽規矩,還請黃衫指點一二。”

    黃衫笑道:

    “這地方又有什麽規矩了?隨興所至,想做些什麽都可。隻不過此處無聊,也沒什麽事可做。每天清早聽見敲鍾記得去做早課便是了,今日早課時間已經過了,一切皆可自便。你若無聊,想在園子裏逛逛也可,想去東麵廚房裏尋些吃食也可,若想修煉,屋裏備有經書,若嫌絮煩,南麵書閣子裏有閑書,想要隨便翻翻,也無不可。你若願意,我今日便可以帶你逛逛。”

    湛露謝過黃衫,笑道:

    “聽黃衫所言,這裏生活倒是悠閑。隻不過我昨夜整晚趕路,未嚐得片刻休息。此時非得睡會兒才行,若要逛大約也得明日了。”

    黃衫聽她這麽說,便說道:

    “既是如此,我便出去與她們一起玩,免得要攪擾得你睡不著。櫃子裏有新衣,你這衣衫不合時宜,記得換換再睡。”

    湛露又謝了黃衫,黃衫便離去。湛露關好門,轉身打開衣櫃,隻見裏麵數十件內外長短衣衫,色彩樣式,都是她心中所愛的。她換過衣衫,把明夷君的魂珠和那陶塤藏好,又將舊衣疊起收了起來。

    桌上有筆墨,湛露取出懷中的紙仙鶴,簡明扼要地把她所知的事情寫了一遍,隨後將仙鶴放飛出去,希望明夷君能夠收到信,快些來尋她。

    做完了這件事,她才略微放鬆起來。她一宵沒睡,此時隻覺得極為困乏,倒在床上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