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周芷茗都覺得自己是了解君墨淺的，就像先前君墨淺說了那麽多話，做了那麽多掩飾，自己還是能看出君墨淺是準備以身試險的。

    可是，有的時候，周芷茗又覺得，自己大抵是不了解君墨淺的。

    就因為不了解，所以他才不知道君墨淺究竟是為什麽要對溫孤翊柒好，為什麽放不下溫孤翊柒，又是為什麽要去以身試險。

    兩個人就這麽默默無語的在書房中呆了很久，直到百裏聆空推門進來。

    百裏聆空看著麵對麵發呆的兩個人，總覺得君墨淺和周芷茗之間的的氛圍有些微妙。

    “你們怎麽了？”百裏聆空掃了一圈屋子，發現溫孤翊柒幾個人已經不在書房，才往書房裏走進去。他想了想，也沒有藏著掖著，直接就開口詢問了君墨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什麽。”君墨淺笑了笑，什麽也沒有說。他看了眼在自己身邊的周芷茗，輕輕的搖了搖頭，用百裏聆空沒有能發現的程度。

    周芷茗看著君墨淺，微微眯了眯眼睛，繼而又輕輕的閉了閉眼睛，不是很用力，卻像是很刻意的樣子。他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什麽表情，隻是看了眼君墨淺，又看了眼百裏聆空，“沒什麽。”

    周芷茗說完“沒什麽”三個字，就拂了拂衣袖走出了書房，沒有再留下一句話，甚至沒有和君墨淺繼續之前的話題。

    周芷茗走出院落，涼風瞬間灌入他的脖子。他束著發，遮不住脖子，就這麽被吹個正著，冷的他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君墨淺望著周芷茗走出的方向，深深的歎了口氣，再也沒有說些什麽，他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說什麽。

    “墨淺，那家夥怎麽了？”百裏聆空跨坐在君墨淺對麵的座椅上，微微撐著頭，靠在圓桌上輕聲開口。“吃錯藥了？”

    百裏聆空能感覺出，周芷茗剛剛出去的時候是不對勁的。但究竟哪裏不對勁，他還是有些不能明白。

    百裏聆空仔細的想了想還是沒有什麽頭緒，隻好默默的看著君墨淺，希望君墨淺能給他一個答複。

    “沒什麽，大概是想起了有什麽沒有辦好的事情。”君墨淺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有把事情告訴百裏聆空。

    周芷茗雖然也會反對自己，但最終若是自己真的要做，大抵還是會幫著的。但百裏聆空是不一樣的，百裏聆空知道，大概就會弄得整個落羽苑都知道。

    君墨淺對著百裏聆空勾起一抹笑容，沒有再說半分。

    百裏聆空也笑了笑，沒有什麽懷疑，大概君墨淺沒什麽問題吧。他是這麽認為的。

    周芷茗一個人從書房往院落走去，池邊的蕭瑟剛剛好符合他現在的心境。他隻是一個人低著頭，歎息著，無奈著，往前小心翼翼的走著，就像他的生活，像他一直小心翼翼隱藏的心境。

    周芷茗雙手抱了抱肩膀，他覺得這個天實在是太冷了，不像是年末，倒像是雪後。即使今年的冬日直至今日也沒有下過雪。

    周芷茗還沒有走到池子邊，天就開始洋洋灑灑的飄下了雪花。他站定身子，仰起頭看著一片片飄下的雪，晶瑩，剔透，落在眼上，落在眉間，落在唇邊，掛在眼角，融化著融化著就成了淚。

    一點點的滑落，周芷茗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現在的心情，他伸手抹了一下在自己臉上融開了的雪水，無奈的笑了笑，勾著一抹有些自嘲的笑容。

    連天氣都在嘲笑他，告訴他，他所有的念想，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場猶如雪遇臉頰的旅程麽？即使在溫暖，最終也不過是融化後就被抹去。

    周芷茗站在雪中，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他看到了前方的池邊，站著的是溫孤翊柒，身邊已經沒有了嬈和風映雨的身影。

    周芷茗想了想，沒有靠近，也沒有離開，隻是那麽站著，望著溫孤翊柒的背影，像是凝望著希望，又像是凝望著絕望。

    他不知道溫孤翊柒為什麽在那，也不知道溫孤翊柒站在那想些什麽，他隻是知道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被人搶先了。自己想要去池邊，而現在站在池邊的卻是溫孤翊柒。

    周芷茗的眼神柔和了幾分，卻帶了幾分特有的無奈，他知道，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

    有些地方，你出發的再早也沒有用，步速不夠，路程不對，先到達終點的就永遠不會是自己。周芷茗看著溫孤翊柒的背影，搖了搖頭，就準備離開了。

    他沒有讓溫孤翊柒發現自己，甚至，紛紛而落的雪花掩蓋了周芷茗來時的腳步。什麽也沒有留下，什麽也不能留下。

    君墨淺隨意的和百裏聆空聊了兩句，就也離開了書房，留著百裏聆空一個人在書房莫名其妙的呆愣著。

    百裏聆空覺得君墨淺和周芷茗兩個人今天都怪怪的，但具體怪在哪兒他總有些說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交給君墨淺和周芷茗處理就好，這就是百裏聆空一向奉行的生活態度。於是，他什麽也沒有做，仍是坐在書房，給自己甄了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嘖，果然還是不如酒。”百裏聆空輕嘖了一聲，搖了搖頭才開口。

    君墨淺順著自己種的那些藥草，慢慢的向自己的臥房那裏走去，隻是剛走沒幾步，天空就落了雪。

    君墨淺微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終究還是轉過身向著有池子的院落的方向走去了。

    天氣還是涼的，冷風從樹間刮過，從藥叢中刮過，帶起了陣陣藥材特有的香味，君墨淺倒是沒有覺得有多冷，隻是到底還是加快了去院落的腳步。

    他微微歎了口氣，才抬腳走進院落，隻是一抬眸便看見了站在池邊的溫孤翊柒。

    君墨淺多少有些愣怔，他沒有想到溫孤翊柒會在這裏，天氣這麽冷，又下了雪。

    君墨淺搖了搖頭，趕忙上前，“小柒，天太涼了，快回屋吧。”君墨淺的語氣是溫和的，是夾雜著關心和寵愛的。

    這些語氣溫孤翊柒都聽的出，她抬起眸子望向君墨淺，瞬間就勾起了一抹笑容。

    實際上，溫孤翊柒在池邊站了很久，她隻知道自己需要考慮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究竟是什麽事呢，自己竟然有些無措。

    於是，溫孤翊柒就這麽呆呆的站在池邊許久，一直到君墨淺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一直到君墨淺來跟她說了第一句話。

    溫孤翊柒覺得自己的感知在剛剛的一段時間內是毫無用處的，她沒有感覺到有人來到，沒有感覺到什麽氣息，甚至連雪花飄落，氣溫驟降都沒有感覺到。

    溫孤翊柒就像是放空了自己一般，默默的站在池邊，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做一個動作。

    “墨淺，你是不是知道空空是誰，是不是也知道要冷玉沐命的飛刀是誰飛的？”溫孤翊柒終於想起了自己是為了什麽來到池塘邊思考的了。這一瞬，她隻想問清楚這些事情。

    此刻的君墨淺著實是有些為難的，一方麵，他曾經對溫孤翊柒說過，隻要溫孤翊柒問，自己就答。隻要自己知道，便會回答，不知道的會查明了再回答。

    可是君墨淺也知道，有些事能說出口，有些事就是應該爛在肚子裏什麽也不說，至死方休的。

    “小柒，你想知道空空是誰，也想知道飛刀是出自誰手？”君墨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一個反問句。

    其實這個問題完全是多餘的，溫孤翊柒這次來到醫館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要知道這兩個問題麽？

    溫孤翊柒為了這兩個問題前來，卻什麽答案也沒得到。更甚者，此刻，就在此刻，君墨淺竟然還問自己，是不是想要知道這兩件事。

    “墨淺，你說呢？”溫孤翊柒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又眯了眯眼睛看向君墨淺。

    “哎……”君墨淺深深的歎了口氣，深深的看向溫孤翊柒。

    周芷茗從院落離開之後，猶豫了很久，還是又折回了書房，他覺得他有必要告訴君墨淺自己即使反對也是站在他這邊的。

    周芷茗這麽想著，腳下的步伐就越發的快了起來。周芷茗想著，再快些吧，再快些看到君墨淺，告訴君墨淺，即使是萬裏深淵，隻要他君墨淺想要跳下去，陪他一起又何妨。

    周芷茗無奈的，自嘲的笑了笑，往書房走去。

    然而，書房沒有一個人，隻有一杯被百裏聆空喝空了的茶的茶杯，寂寞的，孤獨的放在圓桌上。

    周芷茗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還是該無奈。他隻知道，此刻的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走到了這裏，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周芷茗搖了搖頭，仰天看了眼仍在下著的雪。溫孤翊柒是還在池邊站著麽？周芷茗不知道他是不是應該去打擾溫孤翊柒。隻是這天太冷了，雪又沒有停止的意思。

    周芷茗想了想，還是往院落走去，他想著，若是君墨淺，定是會提醒溫孤翊柒，小心著涼。那麽，自己也去告訴一下溫孤翊柒，讓她早些回屋吧。

    周芷茗輕輕的笑了笑，不知道是自嘲還是溫和，他隻知道，此時此刻，他能做的，大抵，隻有這麽多。

    “空空的身份我也說了，策劃者是忘情山莊的夢諾，而來這裏飛刀的是誰其實並沒有很重要。”周芷茗剛剛到達院落就聽見了君墨淺的聲音，他立刻隱匿了自己的身形。

    天氣永遠是隱匿的最好助力。若是再平日，自己的氣息雖然不足以讓溫孤翊柒發現，但是要躲過君墨淺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好就好在啊，今日是雪天。雪天的雪會隱匿大部分氣息，甚至是讓人變得更容易躲藏。

    周芷茗就是靠著這雪天隱匿了自己的氣息，他知道，現在的自己不會被君墨淺發現。

    “而，飛刀傳書的策劃者，是冷祁，但給你們飛刀的，大概是空空山的高手。”君墨淺到底還是把消息告訴了溫孤翊柒，沒有什麽隱瞞，也沒有岔開什麽話題。

    “空空山的高手？”溫孤翊柒的眼睛瞪得老大，“所以，你剛剛才準備瞞著我，什麽也不跟我說？”溫孤翊柒終於知道君墨淺為什麽之前都告訴自己不知道，原來是因為是空空山。

    空空山自己自然是知道的，雖然是江湖組織，卻與江湖上向來沒有恩怨，沒有糾纏。

    可若是因為這些，就把空空山想成一個小組織，沒有什麽威懾力，那就大錯特錯了。相反，空空山很厲害，讓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忽略的厲害。

    尤其是在軒轅逸飛和白展陌對大家講了空空山的頭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之後，他們越發的發現，空空山的厲害，空空山的不可忽視。

    可是即使是這樣，在知道和自己對著的是空空山的時候，君墨淺居然打算隻身涉險？

    溫孤翊柒隻是定定的看著君墨淺，像是想要透過君墨淺的雙眸看頭他這個人一般，像是想要知道一些自己原來不知道的消息一般，像是故意為之的一般。

    君墨淺沒有躲開溫孤翊柒的目光，他也就這麽站著，任由雪花落在他的頭頂，肩上，衣服上，鞋子上，任由雪花化開，又落下，飄散了整個頭頂。

    君墨淺和溫孤翊柒就這麽安靜又靜謐的凝視著對方，像是凝視著幾世的愛人一般，像是凝視著未來一般。

    溫孤翊柒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她覺得她是幸福的。這種想法來的很荒謬也很突然，但，溫孤翊柒此時此刻就是這麽想的。她知道有些不可理喻，然而沒有辦法，她想到的就是這些。

    “墨淺，我很感謝你能告訴我這些。”溫孤翊柒深深吸了口氣，又深深的歎了出來，“真的，很謝謝你。”

    “不用謝，你知道，你我之間從來不用說謝謝。”君墨淺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笑著搖了搖頭，他伸出手，想要撫一撫溫孤翊柒的頭，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做，隻是輕輕的笑了笑，就收回了手，不再觸碰，也不再伸出雙手。

    你我之間不用言謝，周芷茗站在不遠處，就這麽看著相對而立的兩個人，默默的笑著，尷尬而又無奈。（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