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自作多情的沐浴更衣了一番才出門，到了縣衙一路打聽才知道師父去了東院書屋，連連趕去。想到馬上就要學得一身絕學，又是腎上腺素激增，麵色都有些潮紅了。

    徐寅收下謝安做徒弟自然是看中了謝安的赤子之心，也對這孩子性情頗為喜歡，話說謝安和師父張福生性格確實相像，尤其是一個字福生，一個名福生，這是緣分呐。

    張福生常常掛在嘴邊的便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早些謝安在衙前，一路響徹桂林街的笑聲更是證明了這點。

    謝安找到徐寅時，徐寅恰巧踱步出了書屋，兩人便到了後花園，在亭內坐下。徐寅奈下性子給這腦瓜不靈的徒弟講解修煉中該注意什麽、忌諱什麽，怎麽調息內力、溫養經脈。

    此時謝安也是知道，好日子算是到頭了，以後恐怕將是自己十七年來最要受苦受累的日子了，歪著頭蹲在地上認真聽著，聽不聽的懂也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正題來了，謝安接過師父遞來的一張上麵寫有“高深心法”的紙條，一臉的不敢置信，問道：“這……師父您練得是這功夫？確定不？”

    也怪不得謝安作此表情，江湖上門派眾多，謝安興趣在此，加上謝家大門大戶的，弄來幾本秘籍也是尋常。

    可人家的秘笈好歹有個秘笈樣，不說多麽古樸，至少也是本裝訂成冊的啊！這他媽寫個三四百字的小紙條，就說是武功秘笈，傳出去熙春樓的小龜奴說不定都得笑話自己。

    徐寅這下也是老臉一紅，想來當初師父給自己這秘笈也是這般反應。感同身受之下，也不解釋什麽了。隻是也不好被自己徒弟瞧不起，便問道：“張福生知道麽？”

    謝大公子摸著紙條還在糾結於這秘笈不“秘笈”中。頭也不抬道：“那老頭不是天下第一麽，我打識字起就在武榜上看煩了。”心裏一咯噔，可能感覺有點不尋常，看著師父說：“難不成師父和那老頭有關係？”

    自己的徒弟罵自己的師父老頭，徐寅是老不正經的張福生的徒弟，也不是個太拘謹的人，一愣之下也沒有計較。反而問道：“你為什麽說……咳咳，張福生是老頭？”

    這下輪到謝安一愣了，心想：對啊，平安縣這破地方還真是沒人見過那老頭。想了想說：“那張福生不是十年前就天下第一麽，功力要深厚，那少不得也要練個二三十年吧。十年前聽說就是個大叔模樣了，這現在少說也要比我老家老頭子大幾歲了。”謝宇得子晚，現在已是五十三歲，五十多歲的人被人叫聲老頭倒也是不過分的。

    徐寅笑眯眯的回答：“其實呢，張福生是我師父，也就是你的師祖，實際是四十六歲，不是老頭子的。”

    謝安愣得更離譜了，心想這哪跟哪啊，又一想那張福生代表的“天下第一”四字，回過神來狂喜不已，連連道：“那師父給我的這紙秘笈，也是那老頭、哦不我師祖練了咯？”

    徐寅繼續笑眯眯：“是的。”

    謝安咽了口口水，抓著這小紙條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破紙條立馬身家暴漲，人生實在是大起大落的太快了。謝安頓時有點兒不知所措了，這下沒了原先吊兒郎當的樣子，略微小心地問道：“那我師祖他，真是那傳說的神仙下凡不？”

    “當然不是，不過是神仙境界，手段可是幾近神仙了。”徐寅知道這傻徒弟肯定聽不懂，繼續說道：“神仙境是武道境界的一種，這天下往前五百年，入得這種境界的也不過一手之數。

    謝安哦了一聲，擺明了還是不懂。

    這倒也是，平安縣地方小，江湖更是小得可憐，隨便竄出來個二流武夫耍上幾招，街坊鄰居就要高手高手的念叨半天。就拿現在縣衙班房內，赤著胳膊正在搓麻將的幾個衙役來說，塊頭大點，學點不入流的三流拳法，在這片地方都是橫著走的人物了。

    徐寅耐性是極好的，說道：“這武道境界麽，不入品的就不提了，算得上名家的至少也是個一品。再往上就是十象境，十象境中名氣大點的就是那近幾年出頭的菊花僧，大鼻僧人的唯一傳人。”謝安點點頭，這一對師徒名字都倒胃口，心裏自然鄙視了那菊花為名的和尚一番。

    “馭劍境也算是一個別開生麵的境界，入了馭劍境，重在於對氣的理解了，隔空攝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說罷一翻手，也不見風起雲湧的大氣象，指間已是多了片院牆外的桂花樹葉。這一手可比先前的千言萬語要有說服力的多了，謝安頓時來了精神，眼巴巴的等著下文。

    徐寅看他那興致勃勃的樣子也是好笑，說：“你早晚也是會有這等境界的，你師祖好歹也是個神仙境強者，哪天指點你兩句，馭劍境是入得的。十象、馭劍、知心、神仙、天人五境，凡是入境，也算是個大有名聲的人物了，你且先把功法記牢，日後在說其他。”

    謝安也是個好奇寶寶，追問道：“那師父您現在是什麽境界啊？”

    “為師不才，習武沒下多少功夫，現在勘堪知心境而已。師父他為此可是臭罵了我好些日子，你以後可要舍得付出。習武之人，年紀、資質、悟性雖說是優先之選，其實都沒那般重要，重要的還是你的心，你用心了，武林將來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這下謝安沒有再不懂，不過也隻是似懂非懂。以前都是聽說書的天南海北的吹，今個兒自己師父活生生的知心境大高手言傳身教，往常的觀念全盤被推翻。師父和師祖那江湖地位身份之高、來的之快，更是雷得自己那叫一個外焦裏嫩。

    徐寅搖了搖頭不想繼續嗦了，便道：“今日估計你也學不了什麽東西，申時前把這篇心法記住了，然後毀去就行。”起身往六科房走去，滕文工作是個熬時間的細活兒，為了那三升酒，徐世安可真是沒了半點兒高人氣息。

    謝安可是被那一句“武林將來必然有你一席之地”給鼓舞的恨不能立馬一飛衝天了。捏著手裏那張此時已是重若千斤的紙條，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也不顧夏裏熱風拂麵，在涼亭坐下，就開始默默記背這曾練出兩個“天下第一”的心法。

    對於平安縣來說，徐寅可算是個外來人口，自然也沒什麽土地房產，起居就在縣府西廂房。謝安背下心法還真是接近申時了，從小他就不喜歡讀書寫字，現在能背下來全靠著對武道的熱忱。此時大功告成，隻覺得頭昏腦漲、四肢無力，到師父這打個招呼便打算先回家去了。

    徐寅也算負責，讓謝安當著他麵默背完整篇《野碑決》才肯放行。

    說來可笑，傳下這口訣的華山老祖宗也是個能坐著絕對不站著的懶人，在極北山林雪地遊獵，機緣巧合下在野外一塊石碑上得了這篇古今罕見的絕頂功法，石碑底座那功法名字卻是在苔泥浸蝕下，積年累月早已是模糊不清了，也懶得想個名字，就叫《野碑決》了。

    送走徒弟，夜色也漸黑了，徐寅溫了壺酒，飛身出了西廂院牆。

    凡是高手，有路不走，必然翻牆。這點說書的還真是說對了！

    ……

    平安縣整體是北靠岡崎山脈，南邊貼著漳江，隔江遙望便是崇山峻嶺，再往南就是華山了。漳江直入東海，漳州是趙國八州唯一沿海的一州，經濟、軍事俱是其中拔尖的。平安縣富則富矣，卻是漳州六縣中地域最小、人口最少的一縣。免去了駐軍，這稅收一項自然就比之其他地方少了許多，漁業、運輸、商貿來往得以全力發展，也算是這片土地上人們的福氣了。

    徐寅一路踏過漳江南去，身形如電。以他的武功境界，雖然此時月已東升，前麵不遠處樹下站著的人卻還是看的清清楚楚。

    此時徐寅離得那人不足十丈，眼看收腳不住了，身形卻嘎然而止，原地轉了一圈，塵土都是沒有擊起半點，瀟灑之極地站住了身形。極動極靜之間的轉變，更是尤其顯得他內力之深厚，武功之高超！

    樹下那人顯然不是個普通人物，瞧得徐寅這一手敲山震虎的本事也不慌，聲音渾厚“徐前輩武功登峰造極，在下自然佩服，卻又不知前輩為何尋蹤而來，可是有什麽要交待在下的？”不慌可以，這禮數還是免不了了。

    徐寅二十一歲時，家人早早離世。拜入張福生門下，即便年紀稍長，也是如今公認的“前後五百年，天資無人出其右者”。十年學藝下山，第二年便入了武榜前十，風頭一時無兩。江湖上沒那麽多條條框框，遵循達者為先，這人一口一個前輩的叫著，也不算過分。

    “早些在書院翻看卷宗的人，想必也是你吧。”徐寅卻是答非所問。

    那人漸漸顯出身形，相貌平平，身形卻極為修長。深藍色對襟窄袖長衫，黑色蜀錦褲，立在那猶如標槍一般，肅殺之氣令人不敢直視。淡淡地回答：“在下自然有在下的理由，徐前輩也莫要太為難在下了。”

    徐寅一笑，不再作弄，便道：“先前察覺你在院外的動靜，一看那攝影追風的輕身功夫，就知道你定是夏老匹夫的手下。老匹夫堂堂一名領侍衛內大臣，也來這裏插上一腳，想來也是為了那《天機圖》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