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步步為營步步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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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說完這些,已經過了良久。
李世民看了幾眼李恪,先是微皺了眉,接著臉上露出一抹莫測的笑容,抬手撫上蕭湘的發際,輕聲道:“湘兒,你也莫要去尋這莫舞了,父皇另派個宮女給你便是。”
蕭湘乖順的點了頭,藏在袖中的手卻一點一滴的收緊。緊到指甲慢慢嵌入掌心……不疼。她麵上帶了甜笑,一點也不疼。
“父皇……”她略做猶豫,還是問出口,“這金杯……有什麽問題麽?”
李世民的眼神略黯了下,嘴角的笑容微的有些僵滯,又拍了拍她的腦袋:“沒什麽問題。你小孩子,別問這些了。”
他顯然不願意多說,蕭湘有些失望,卻正對上李恪的眼神。那眼神她極是熟悉,仿佛就是淩夜將她從樓上推下時的眼神一模一樣……帶著冷冽的殺意。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微的向後縮了些,雖然知道李恪這眼神不是針對自己,但沒來由的,就是泛起一股寒意。
李恪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忙收斂了心神,之前帶著殺意的眼神一閃而逝,仿佛從未出現過。蕭湘也垂了頭,他們不說,自己也能知道。
在這宮裏,還是多收集些信息為妙。
她慢慢放開緊握的拳頭,唇邊再度揚起笑容。看來,即使她想做個安份的公主,恐怕也不被人所允許。
倘若自己隻是個不受關注的公主,最不濟的也就是嫁去和親了。好在唐朝國力雄厚,和親的公主也不會有太慘的下場……更何況唐朝似乎沒有幾位直係宗室女被送去和親,都是旁支甚至是普通宮女被封了公主當成貨物運出去。
可現在自己是高陽公主,正如李世民所說:如同天上的太陽一般耀眼。
木秀於林,風必催之。
想殺自己的……恐怕就是和自己合不來的那幾位吧。不能夠得到助力,便不想教這力為他人所用,不為我用者……寧殺不留。
四周的陽光似乎都已經退去,先前殿中殘留的溫度也漸漸的冷卻下來,蕭湘隻覺自己手心濕冷一片,格外難受。
她深吸了口氣,起身道:“父皇……我不舒服……”
李世民立刻是一臉關切的表情,忙揮了手,急促道:“哪裏不舒服,是不是蠱毒發作了?”他滿眼湧上的都是焦急,蕭湘不由再一次震住。
先前心頭的冰冷與擔憂在這一刻緩釋許多,無論這唐宮怎麽黑暗,無論有多少眼睛在暗處窺視著自己,卻總是有這麽一位慈愛的父親將自己捧在手心……隻是心底還是有一絲憋悶,為什麽“蕭湘”的父親,從不正眼瞧自己一次?仿佛自己並非他的女兒……
她的神情帶了一絲恍惚,卻又很快緩過神來。
自己被李恪淩空抱起,徑直向甘露殿衝去……所有用來為她醫治蠱毒的工具和藥品,都被放在了甘露殿。
那絲感動再度從心底升起,慢慢延伸至四肢百骸。她將頭輕輕靠在李恪的胸前,唇邊帶了笑……她從不負自己的原則。
受人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仇恨亦如此。
時間很快便推移到了可以解開蠱毒的時候,辯機為她把過脈之後,確定她體內的蠱蟲已經由藥物的作用處於了休眠期,可以開始將蠱蟲引出。
整個甘露殿便是一片繁忙。
無數的太監宮女在殿中出入,有千分之一可能用到的藥品都被搬進了甘露殿的配殿之中,全班太醫也隨時聽召,氣氛顯得極為緊張,如同繃緊的弦。
蕭湘原本沒有什麽感覺,不過見眾人都如臨大敵,搞的自己也異常緊張,額頭上微微有冷汗滲出。她靠坐在一邊的軟榻上,看著周圍的人走來走去……走的她頭暈眼花,不由開口道:“習習,我的涼茶呢?”
莫舞失蹤之後,李世民便吩咐人帶了一幹宮女,由她親自挑選。被帶來的宮女自然都是聰明伶俐的,蕭湘卻一個也不滿意。
她吃了莫舞的虧,生怕再找來第二個莫舞,與其這樣,不如選個資質普通點的,自己調教,也能控製的住。可惜這幹人等都是成精的,她千挑萬選卻總是不中。多虧那領頭的管事是極理會得別人眼色的,見蕭湘萬般不中意,便將新進的宮女盡數帶了來,由她親自選擇。
這才選中了眼前的習習。
蕭湘半眯了眼,唇邊帶笑的看著習習有些忙亂的將事先便預備好的涼茶為她呈上。這習習方才進宮二個月,剛剛學好了規矩,行為舉止處處透著生澀。而且,為人也不是很伶俐,有時候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蕭湘卻極是滿意。這樣的人,雖然在宮中顯得愚笨了些,卻是非常讓人放心。
甘甜的涼茶方才入口,便見門外太監通報:“辯機禪師到。”
蕭湘端著茶杯的手頓時一僵,碧綠的茶湯立時潑灑出來,濺濕她嫩黃的衣裙。習習驚呼一聲,滿麵的惶恐,連忙跪下用自己手中的絲帕幫她擦拭。
蕭湘回過神,輕輕擺了擺手,習習這才退到身後,她抬了眼,正巧迎上辯機的一雙黑眸。
他今天仍舊是一襲淡灰色的僧袍,或許是因為要為自己解毒的緣故,僧袍被他用衣帶紮了幾處,雖然不複寬大的飄逸,卻顯得格外利落,頗有武林片中英雄少年的感覺。
莫怪魔女會被阿難所吸引。
蕭湘連忙別過眼去,刻意忽略掉心頭湧起的那抹怪異感覺,便隻聽見辯機的聲音從一邊傳來:“貧僧見過公主殿下。”
蕭湘點了頭,放緩了語速:“辯機禪師……可否開始解蠱?”
辯機一麵從隨身的藥箱中取出包著銀針的針包和幾個藥瓶,一麵點頭道:“公主如果同意,貧僧馬上便可以開始,隻是解蠱之時或許會有些痛楚,還望公主忍耐。”
他緩緩打開那針包,露出裏麵的銀針。那數十根長短不一的銀什便在陽光的映射下顯得寒光凜然,蕭湘有些驚恐,不由得往後縮了縮。背後竟然出了些許冷汗,她素來畏懼疼痛,所以生了病,即使是吃那苦死人的中藥,她也不願意去打針……先前辯機用銀針為她診療,她並沒有從開始便看見。
此刻竟然看見這些細如發絲長如手指的銀針,全身的汗毛不由都直立了起來,一股股恐懼之意從心底蜂湧而出,蕭湘覺得自己的牙關有些打顫,她幾乎可以猜想到自己臉上的血色此刻肯定都已退去……
她咽了咽口水,聲音細不可聞:“辯機禪師……一定要用這個解蠱麽?”
辯機先是愣了一下,轉頭瞥見她的表情,不由忍俊不禁:“自然。”
蕭湘的臉再一次垮下,像是大義赴死般,用力將手一伸:“喏,拿去!!”她緊閉了眼,牙關緊咬,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公主毋須如此驚恐,隻會有一些痛楚,不會很厲害的。”辯機的聲音裏夾雜了許些笑意,輕聲安慰道。
蕭湘知道自己如此很丟人,卻也沒法子控製,隻能閉眼不去看那寒光凜凜的銀針:“禪師請快些施法吧……”她已經緊張到語無倫次,將這解蠱說成施法,若是被有心人聽在耳裏,恐怕又起風波。
“公主恕罪,貧僧這便開始。”辯機的聲音落下之後,蕭湘便隻感覺手腕之上冰涼一片,接著微微一痛,似乎有什麽液體從裏麵流出。
接著一個冰冷濕滑的物體在她的手腕上纏繞,一圈緊似一圈。她隻覺得指尖微微發麻,想來是那玩藝兒阻礙了血液的流動,導致指尖供血不足。
纏繞了幾圈之後,那物體似乎從先前那疼痛之處竄了進去,她隻感覺自己的血脈之中隱約有東西在遊動……會是什麽呢?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張了眼,卻被眼前的情景驚的渾身血液倒流。
她的手腕之上,纏了一條豔麗無比的小蛇。那蛇渾身布滿了花紋,細看下去,花紋竟然是無數的人臉。那些人臉有大有小,有笑有哭,每個表情都不一樣,卻逼真無比。蛇頭是三角型的……此刻又從自己手腕上五角硬幣大小的傷口竄了進去……
蕭湘一聲慘叫,突然跳起來,用力的甩動自己的右手,妄圖將那小蛇從身體中甩出去。辯機見狀頓時滿臉驚恐,再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一個箭步衝上前,將她緊緊按在座位上。
他的力氣巨大,兩手如同鐵箍一般,將蕭湘死死固定在座位上。他擰緊了眉,怒道:“你若是想死,便盡管將蛇甩出來!!!”
聲音如同炸雷,震得蕭湘雙耳發饋。而一邊的宮女太監也無一人敢上前,辯機是李世民特許了為蕭湘解蠱的,若是他們多事,害這蠱解不開,恐怕所有人都要陪葬。而若是辯機自己害了蕭湘,她們倒或許能脫開些幹係。
“這是什麽東西……”蕭湘一聽死字,便真的不敢動彈,淚水迅速從眼底泛起,辯機的樣子便化在淚水之中,看的不甚分明。
“滕蛇。”辯機簡短的說明,“是火雲蠱的克星。要解火雲蠱,就必須用它。”他一麵說著,一麵竟將手在蕭湘的胸口按壓……蕭湘頓時瞪大了眼,血液一下子衝上麵龐,臉紅無比。
辯機的臉也一路由脖子紅到腦門,就連耳根也紅透。隻是雖然如此,他的手依舊在蕭湘的胸口慢慢揉搓……蕭湘隻覺手臂一震,一股怪異的感覺從胸口散開,似乎有什麽從胸口向手臂爬去……
她不由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氣,這這這……這是什麽東西啊?
為什麽她到了古代,會遇到這麽多希奇古怪的東西?這在以前真的是聞所未聞,她隻聽淩夜說過一些巫術,卻也從沒見她施展過。至於這些什麽火雲蠱啊……還有眼前的這條古怪而恐怖的蛇……她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腕上的傷口開始緩緩擴大,空氣中帶了微的血腥氣,蕭湘瞪大了雙眼,見那滕蛇詭異從傷口之中遊出來,它原本通紅的身子已經變了慘淡的灰色,一下子從她的手上摔落。而它原本極細的身子此刻竟然也粗了兩倍有餘……蕭湘隻感覺自己的眉心漸漸的滾燙起來,胸口也開始憋悶,似乎被人扼住了脖子,怎麽也喘不過氣……
難道……難道辯機不是在為她解蠱,而是要殺她?!
她驚慌的抬起眼,對上辯機的眼神。那眼神卻平淡如水,不起任何波瀾,安靜而詳和。這眼神似乎有著奇異的力量,她狂亂的心情在接觸到這眼神的一瞬間平靜下來,縱使身體萬般痛苦,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擔心。
傷口隱隱的泛出金黃的色澤,眉頭的滾燙漸漸下移,至唇、至喉、至胸、至臂。一直到了腕上的傷口,金色的蠱蟲漸漸從傷口探出頭來,搖搖晃晃,似是喝醉了酒。
辯機一直在邊上候著,見蠱蟲出頭,立時拿了個黃金的盒子接住。那蠱蟲見到黃金似乎興奮萬分,毫不猶豫的從蕭湘的身體中爬出,落入盒中。
“啪。”的一聲,盒子被緊緊蓋住,蕭湘隻覺身體宛若被抽幹所有水份,幹涸的快要裂開。一隻手從旁遞過杯子,白玉冰涼的質感握在手中教人覺得格外舒服,蕭湘仰頭飲下那杯中的清水……甘甜而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舒適到無以複加。
隻是,她的頭越來越昏,眼前的辯機化成三個、四個…終於睡去。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四天。
根據太醫的說法,她是因為之前受到蠱蟲所害,所以身體極端虛弱。這番解蠱毒又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才會不支的暈倒昏迷。
可蕭湘心裏清透的如鏡般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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