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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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有一團白霧縈繞在縹緲的山水之間,隨著一道陽光的照射,那團白霧漸漸散去,顯露出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美麗畫卷,那潺潺的流水丁冬作響,偶有小魚在泉水中的鵝卵石方便嬉戲,吐著水泡,忽又擺尾,換個方向繼續玩耍。

    泉水邊上成群的牛羊悠閑的甩著尾巴,啃食嫩綠的青草,潔白的羊群之中站立著一位女子,穿著無袖藏袍,裏麵襯有用藍、綠、紫、青、黃、米等豎立色塊依次組成五彩色帶的襯衣,襯衣翻領在外,衣袖要長於胳膊一至二倍,迎風飛舞、舒展飄逸,瀟灑自如;頭上戴著一頂金寶頂帽,全是用金絲或銀絲繡織圖案,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耳穿大環,手腕金銀,頂戴珠鏈,尤其是在腰間,配著一把鑲滿寶石的腰刀,越發顯得女子英氣逼人,那女子一手遮在眉宇之上,另一隻手拿著細細的羊鞭,一雙明眸遙遠的看著天際。

    忽然那女子仿佛聽到了什麽東西接近的聲響,忽然回頭,頭上的珠鏈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那麵孔也漸漸清晰了,藍翎歡快的笑著說:我等了好久,姐姐總算來了!

    她伸手把玩著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縷編成細細的小麻花辮子的頭發,又向遠方看去,笑說:瞧!我的家鄉多美啊!藍藍的天,潔白的雲,寬闊的草原和自由自在的生活。

    畫麵忽然一轉,仿佛是為了比較一般,藍翎告別蠻荒和粗糙,穿著中原薄薄的絲綢服飾,挽著高高地飛雲髻,插著雍容華貴的絨花和鳳凰吐珠金釵,坐在王爺府那隻能看到一方天空的深宅大院裏,靠著欄杆幽幽的看著天空,一個不留神,手中那繡著一朵蘭花的手帕便被風吹到半空中,手帕隨風翻轉,天氣變化萬千,轉而烏雲密布,細細密密的雨珠撒落下來,打來回廊欄杆之外的芭蕉葉和盛開的嬌豔花朵之上,藍翎驚動了一下,回頭看到我,久久的凝視才微露笑意,淡淡的小酒窩浮現在臉頰上,她說:姐姐,你看這雨,怎麽下得這麽纏綿?

    我一直想說什麽,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點聲響。世界忽然變得模糊,所有藍翎的影子都在我的腦海裏旋轉:

    盛宴之上大膽說出真愛時的興奮目光和鎮定自若的表情;

    被寧廣帶進宮嫁給皇上時的絕望悲傷眼神,那紅豔的嘴唇輕易就說出:要我嫁給你可以,你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我要你殺了他!那纖細的胳膊憤然指向跪在地上的寧廣;

    身為皇上所寵愛的遼妃,隨意責罰其他妃嬪,一桶顏料潑到徐充容身上,又讓德婉在棱角分明的砂石之上罰規;

    搖身變成藍翎之後承歡太後膝下,卻在無人之時獨自一人坐在暢音湖畔,欲言又止的說:寧廣他-------

    在詩畫社裏笑逐顏開的作出那“大葉,大花,大湖,小蝌蚪!”的經典詩詞和那首意味深長的“藍天,白雲,崇山峻嶺,綠林茸茸,牛羊肥壯,細柳拂風,草原綿綿與天齊,雄鷹展翅傲長空,牧童吹笛背簍,老漢捋胡憨笑,煙袋朝天,笑唱一曲信天遊!”

    以及得知自己懷孕後的興奮,恨不得馬上昭告天下的模樣。

    所有的藍翎交織在一起,每一個都是那麽真實深刻,那樣逼真,她們占滿了我的腦袋,讓我頭痛欲裂,

    忽然又是一陣舒適,仿佛整個人躺在溫暖的水中沐浴著和煦的陽光,藍翎笑吟吟地從一束光線裏走出來,笑說:姐姐,我真的要走了!謝謝姐姐給了我這麽多-----我隻忠告姐姐一句,今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情,處於什麽樣的困境,都不要和雲碩遼一樣沒出息,姐姐一定要撐下去,因為姐姐總會守到雲開見月明!

    說罷,她便在那束光中慢慢轉身,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掉落在地上,隻剩下散發著潔白光芒的皮膚和肉體,漸漸遠去!

    我伸出雙手,想要挽留她,很想問問她恨不恨寧廣,恨不恨我?很想告訴她,寧廣終於愛上了她。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終於高聲喊了一句:藍翎,你回來!

    同時從夢中醒了過來,頭發因為汗濕緊緊地貼在額頭和脖子上,粘膩不堪,室內一片昏暗,我端詳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已經回了德秀宮。整個人不禁放鬆了下來,寧遠背著手站在窗前,麵對著室內的灰暗和窗外搖曳的黑暗。豆兒和小米兒跪在地上,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在王爺府東院的地窖暈倒了,這些可憐的丫頭想必又被寧遠威脅說:德妃要是有一點差池,我定要你們抵命!

    想到這裏,我不禁笑了笑,故意發出聲響,豆兒和小米兒忙抬頭看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撲過來,寧遠也迅速回頭,卻隻是看著我,表情陰沉不定。我一時有些發懵,不知道何以大家的舉動都如此怪異。

    我虛弱的說:皇上?

    寧遠依然矗立在灰暗之中,讓人看不真切,我忽然有種依然在夢中的幻覺,寧遠緩緩的走向我,在床前站住,久久的凝視著我,我這才隱約看清他的表情,嘴唇緊繃,眼神有一絲困擾、一絲痛苦,更多卻是憤怒。我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他的臉。

    他忽然怒道:不要用這種無辜驚慌的眼睛看著我!

    我被這聲音嚇得渾身一抖,慌張的看著寧遠,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對我如此冷漠和粗暴。我試圖伸手去抓他的衣襟,他一把打開我的手,右手用力的握住我的下巴,湊近我,咬牙切齒的說:朕竟然不知道藍翎就是雲碩遼,你騙朕騙得好啊!

    我被寧遠抓得有些疼,微微的掙紮,豆兒忙跪下磕頭:皇上,娘娘現在懷有身孕,身子又弱,您千萬不要這樣對娘娘,皇上------

    寧遠劇烈的喘著粗氣,鼻翼微微的顫抖,眼神中充滿懷疑和悲痛,沉聲道:真沒想到你竟然也是這樣的狠毒心腸,費盡心機欺騙朕,要朕誤會榮兒,朕瞎了眼睛才會相信你,還親自下旨賜榮兒毒酒、匕首和白綾,你把朕玩弄在股掌之間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我忙搖頭,寧遠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吼道:如此狠毒的女人又怎麽會是朕的婉瑩,最可笑的是朕竟然對你深信不疑,還對你付出真愛,你--------

    寧遠高高舉起手,眼看就要重重的落在我的臉上,小米兒和豆兒忙撲過來,要為我擋這一耳光。寧遠看著這兩個丫頭,憤怒的咆哮:好個護主的奴才,朕被你們愚弄了這麽久,竟一點都沒有察覺,還特意下旨讓你們隨意進出養心殿,朕真是-----------

    他踹開兩個丫頭,眼看那耳光就要落在我的臉上,我瑟縮了一下,閉上眼睛準備承受那劇烈的疼痛,誰知寧遠掄圓了胳膊,打在我臉上的力道卻並不重,我詫異的睜開眼睛,卻看見寧遠淚流滿麵,那受傷和不舍交織的眼神深深的刺痛了我,他到了這憤怒的極點竟然還是不舍得動我一指頭。

    我們對視了半晌,他忽然轉身,把自己的憤怒全部發泄在兩個丫頭上,拳頭、耳光、腳踢,每一下都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兩個丫頭立刻慘叫起來,我忙撲過去,一邊哭嚎著:皇上,都是臣妾的錯,不要責罰她們,都是我的錯-----

    兩個丫頭唯恐我會傷及胎兒,又反過來保護著我,這個舉動使得寧遠更加生氣,他再次捏住我的下巴,吼道:朕說過,不要作出這樣的嘴臉!這樣的你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我癱坐在地上,暗自流淚,不曉得如今要如何解釋了。

    寧遠對著簾子外喊:你給我進來!

    簾子被掀來,寧廣麵無表情的走進來,跪在地上,寧遠罵道:你真是朕的好弟弟,竟然與別人和起火來欺騙朕,你把朕當作小孩子耍有趣嗎?

    寧廣隻垂著眼瞼,並不作聲,我擔心寧廣如今的狀態無法承受寧遠的指責,很想開口求情,卻又害怕寧遠會更加生氣,將我們混為一談。豆兒過來抱住我,這個動作讓我更加無助,越發淚如泉湧。

    寧廣聽到了我隱忍的哭聲,略微抬起頭來,說道:皇上,藍翎已經去了,追究她生前的過錯也沒有用處了,臣願意擔起一切罪責,隻求皇上不要遷怒於藍翎,也不要遷怒於德妃,德妃也是為了保護藍翎才-------------

    寧遠怒吼:你到現在還在欺騙朕!當時朕已經決定以賜死為名,送雲碩遼去你的府邸,朕的本意就是保護她,成全你們,沒想到你們竟然合起來,將計就計,趁機上演一出戲,借朕的手除掉榮妃,你們好漂亮的計謀啊,不但除掉了眼中釘,還把朕陷在了不仁不義的位置上!你們一個是朕愛的人,一個是朕最親的人,朕每日防護外族入侵,卻沒有想到最先背叛朕的竟然是你們!

    寧廣忽然站起來,冷冷得看著寧遠,說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裁決,臣再說什麽也是無用,臣這一輩子從來都是失去東西,如今恐怕也沒有什麽好被奪走的了,隻有這條賤命,皇上若看得起,就拿去吧,臣現在隻求皇上不要遷怒於德妃,德妃是什麽樣的人皇上最清楚,如果不是為了自保,不是為了留下自己的命,她又怎麽會出此下策?難道皇上希望的是德妃繼續單純下去,再次死於別人的陰謀之下嗎?

    寧遠看向我,我亦眼淚汪汪的看過去,寧廣繼續說:一直以來,德妃受了多少苦,被調換綠頭牌,被下啞藥,被他人毒害,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這些皇上難道都忘了嗎?為什麽德妃稍作反抗就被皇上視為無法原諒呢?

    寧遠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穩住身子,我和豆兒抱在一起哭得傷心,寧廣嗤笑:也許皇上也要等到和臣一樣,失去了之後才明白什麽叫做後悔莫及吧!臣隻說到這裏,臣要回去陪伴藍翎,她是誰都好,臣隻知道他再也回不來了!皇上想要臣的腦袋隻管來取!

    說罷,寧廣轉身,掀簾子出去,我看著那單薄的背影,明白這個男人今後再也不會保護我了,再也不會為我做任何犧牲了,同樣我也知道,這個男人已經一無所有,再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為我付出了。

    簾子外忽然又是一個聲音,朗朗的說出落井下石的話。

    皇後笑說:皇上一直在欺瞞後宮的姐妹們,竟然偷偷把遼妃送出宮去,還一女伺候兄弟二人,成何體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皇上的尊嚴和臉麵到底該擺在何處呢?皇上,您是九五之尊,怎麽可以被他人玩弄與股掌之間?這要是傳出去?豈不被天下人笑話?說皇上是不懂得分辨是非、一心隻討好寵妃的昏君?

    寧遠拍桌子:不要再說了!

    皇後忙道:皇上息怒,臣妾不過是把百姓的心聲說了出來,難道臣妾就願意皇上被百姓當作茶餘飯後的笑柄嗎?皇上,您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您可以犯錯,卻不能一錯再錯!如今唯有將陰謀之人繩之以法才能服天下人!

    話音未落,便聽外麵傳:淑妃娘娘到!

    緊接著陌兒的聲音便傳過來:皇後一直是賢惠之人,與德妃又是情同姐妹,怎麽今日不為德妃求情,反而落井下石?自古後宮都是靠皇後的寬容和胸襟來維持祥和,如今皇後娘娘不勸阻皇上,怎麽還添油加醋、火上澆油呢!

    皇後立刻道:正是因為我把德妃當成妹妹,才會如此生氣,我萬萬想不到她竟然能做出這樣欺君枉上的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為了維持後宮的規矩,我也不得不大義滅親,等到懲戒了德妃之後,我自會絕食受苦-------

    陌兒不待她說完便笑道:娘娘這打算似乎太早了些,德妃姐姐現在懷有身孕,是國家社稷之功臣,娘娘想要懲戒恐怕也要等到十月懷胎,瓜熟蒂落,將皇兒平安產下之後再作定奪了。

    皇後笑說:這是當然,所以臣妾懇請皇上,在德妃沒有產下皇兒之前,皇上就不要再來探望德妃,以示懲戒。

    我冷哼了一聲,自行站起來走到寧遠麵前,淡淡地問:無論皇上作出什麽決定,臣妾都不會有怨言,皇後說得對,臣妾欺君枉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不懲戒又怎能服人?皇上不要為難。

    我邊說邊拉起寧遠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笑說:臣妾的命是皇上的,臣妾的幸福、快樂,臣妾的傷痛也都是為了皇上,臣妾隻求皇上對臣妾做任何事都是發自內心,臣妾就算死也不要死在他人的讒言之上!

    皇後一聽,怒目圓睜:大膽德妃,竟敢把本宮的話比作讒言!

    我笑笑,隻看著寧遠,雙手握著寧遠的手漸漸加重力量,寧遠神情複雜、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皇後道:德妃,你以為皇上就不敢殺你?不舍得動你嗎?這樣威脅皇上是何道理?皇上,德妃膽大妄為如今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裏,這還不是皇上往日寵慣出來的,皇上,您可要為臣妾、為後宮正風氣啊!

    皇後邊說邊撲通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磕頭,我連看都不看一眼,隻用炙熱的悲傷的眼神看著寧遠,寧遠亦不理她,伸出雙手用力的摩挲自己的臉,這時我才發現寧遠的神色有異,果然,他怨恨的看向我,仿佛從未把皇後的話聽進去一般,隻用力的說:到底還是寧廣理解你,愛護你,這麽久了他到底為你做了多少?無法生育的謊言?配合你製造雲碩遼的死亡?如今你暈倒了回宮,忽然有人向朕說出了真相之後,他也可以拋下藍翎不管先來保你。他說得對,朕是不希望你死,如果能夠讓你好好的活著,哪怕你欺騙朕一百次都可以,可為什麽最終我們之間總要隔著他?朕到底是哪裏比不上他?

    我忙搖頭,寧遠扳住我的臉:你就是這麽大的本事,讓朕手足無措,讓朕無能為力,讓朕心灰意冷,讓朕如此狼狽!朕因為愛你,聽信了你,卻誤殺了榮妃,結果你口口聲聲所說的愛不過是為了達到你那見不得人的目的,你說,你到底還有多少陰謀?你到底讓朕錯怪了多少人,你說!

    他忽然抓住我的喉嚨,用力的掐了下去,我立刻覺得呼吸困難,豆兒、小米兒以及陌兒趕快過來求情,我卻掙紮都不掙紮一下,因為我眼前所看到的寧遠完全不是昨夜那個柔聲說“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那個人了,倘若方才他不舍得對我動手還是因為愛我的話,那麽寧廣的那番話之後,他便被愛情、自責、怨恨、背叛和矛盾所扼殺了,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個對我隻有仇恨的陌生人。

    他恨不得真的殺了我?

    我越來越無法呼吸,喉嚨被掐的很痛,痛到最後又沒有了知覺,我也懶得哭泣,隻默默的看著寧遠,在我失去意識的那一霎那,我忽然笑了,用嘴型對著他說:寧遠,我的心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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