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充作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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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海道:“首先要拔去眼中釘,那就是侯繼高將軍,此人有勇有謀,不耍些手段,是扳不動的,可交給麻葉、葉明兩位千戶去做,具體如何操作,現在不方便說,等一下我們單獨討論。”麻葉、葉明自是領命。

    徐海道:“侯繼高去後,朝廷必會調將領頂其職,我估計杭州定海衙都司盧鏜的希望最大,此人熟讀《孫子兵法》、《太公韜略》,若他到來也不易對付,我們要在半路上截他一截,殺之最好,這裏就算北昌具教的功夫最高,此任非他莫屬。隻是北昌兄有傷,需養待幾日。”北昌具教含笑領命。

    徐海道:“如此一來,朱家尖至少當有一日空餘,這一日之間,我們大舉揮兵,將整島洗劫一空,當然少不了會一會那高鄉紳了!”門多郎次郎恨恨說道:“到時候,我要親自飲其血、食其肉,方才解得了我心頭之恨!”眾人連稱此計大妙!

    徐海道:“還有一事,至關重要,不能不防。”眾人都言何事?徐海道:“侯繼高調職,盧鏜接職的空餘時間,乃督司張文質暫管軍務,此人勇謀雖高,但其一人獨木難撐,高雄肯定心驚,恐怕會暗自布署禦兵之計,我們必須留一人質在他府中,以安其心。”眾人聽得都是滿麵愁容,那裏好比龍潭虎穴,不知道留誰為好。

    徐海道:“最佳人選乃是北昌具教,他武功高強,高雄絕對傷他不得,但他已有重任,我們必須再找一名,隻是這人就難找了,條件要求得相當苛刻……”眾人麵麵相覷。

    這時,宋怡龍大踏步向前,高聲道:“讓我去吧!”

    徐海道:“你?”

    宋怡龍峻冷的臉龐上寫滿了自信,道:“我可冒充北昌具教前去。第一,高雄不認識我;第二,我與北昌兄年輕相若;第三,我也有些武功根基,自保尚可。”徐海尚在沉吟,北昌具教道:“宋兄弟,此行凶險萬分,你……”

    宋怡龍道:“不必擔心我的安危,自幼亦學過幾套拳腳,相信料理得過來。”厲喝一聲,單掌劈向一張木桌,一陣“劈啪”聲響,木桌亦被擊成兩半。眾人驚道:“想不到這小漁夫,還有兩下真功夫!”

    徐海大喜道:“就讓宋兄弟去吧!宋兄弟初來,讓他立個頭功!”

    汪直喜上眉梢,鼓掌道:“好,就依此計進行!各位兄弟自行布署,定要殺得高雄那老匹夫片甲不留!”然後大擺宴席,痛飲一番。

    黑夜,大風,兩人立在崖邊。

    宋怡龍道:“這麽晚了,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北昌具教望著黑黑的海麵,沉默不語,大浪衝擊山崖,碎玉亂迸。

    宋怡龍道:“不方便說?”北昌具教鼻頭的兩冀聳縮起伏,臉上的皺紋一增一減,突然說道:“準備接招吧。”宋怡龍驚道:“什麽意思?”話音未了,北昌具教一掌橫劈過來,宋怡龍本能地向後一翻。北昌具教的身形跟到,雙臂隔空齊揚,左手使出擒拿手式扼其咽喉,右指點其“期門穴”。

    宋怡龍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隻覺一道勁風逼近咽喉,一個“浪子回頭”,好不容易躲過,還未容轉念,胸前指頭點到,再也無法躲避,誰知指頭按住“期門穴”時,卻未按下去。

    宋怡龍的腦中急速飛轉著:“難道他知道我會不利於他,想先殺我?唉,這裏空無一人,看來我死後,也會落得徐誌戈的一般下場,被他丟到大海裏喂鯊魚了。隻是我一事無成,白白葬身此地,好不甘心!”

    北昌具教收了手,道:“宋兄弟,你我相遇,也是有緣,以你的武功,去了隻有送死。”

    宋怡龍出了一身冷汗,忖道:“他不殺我,到底想幹什麽?”在月光下仔細打量著他,他的眼神難窺其神。

    風――依然咆嘯。

    北昌具教道:“你救過我的性命,我無以為報,願將獨門武功‘鹿島新當流’傳授給你。”

    宋怡龍聽得簡直不相信是真的,道:“你,你要傳授武功給我?”

    北昌具教點點頭,道:“私授武功,是件犯門規的事情,但是,我這人最不喜歡欠別人什麽,傳授你武功,你我兩不相欠。”

    宋怡龍心道:“他殺人時如此冷血,現在看來,似乎又有點感情,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也好,先利用他學得武功,然後再用他教的刀法去對付他,也算對得起徐誌戈、對得起死在倭寇刀下的亡靈了。”一抱拳,道:“那就多謝了。”

    北昌具教沉聲道:“鹿島新當流,講究的,就是一個變字,後發製人,根據敵人的出招而相應變招,達到一擊必殺的目的。技者用招,如良醫治病;病萬變而方亦萬變,病變而方不變者,病不能療也;情變而招法不變者,敵不能克也。製敵之法,變可揚長避短,變可尋機見隙,變可惑亂敵心,變可平中見奇;變者,實可為虛,虛可為實;實者,非力有餘也,是因敵救之不及而受吾所製矣;虛者,非力不足也,是因我有隙被敵所乘矣。”

    宋怡龍聽罷,連聲有理。北昌具教仔細傳授,宋怡龍虛心受教,兩人以枯樹枝代劍,在山崖邊足足練習了一夜,直至紅日破曉,方才罷手,雖然一時半會難以參詳得透,宋怡龍亦已完全記於心間。這時的山崖,已與先前大不一樣,滿地都是碎石,崖壁上更有千萬條劍痕。

    北昌具教帶傷勞累了一夜,喘著氣道:“如今心法及招式已授完,我且問你,以懷百招之身,而應搏鬥萬象,安能皆勝哉?”宋怡龍笑道:“以變而應之,可勝也。”

    北昌具教笑道:“好,此事隻你我二人知道,切莫泄露。”宋怡龍笑著答應了,抹了抹汗水,卻發現身子依然燥得慌,幹脆跳入海中,洗了個飽,道:“你也下來洗洗吧。”北昌具教笑著搖了搖頭,先行離開了。

    宋怡龍自學得上乘武功,歡喜不禁,自然有著使不完的勁,又在山崖邊作靜功至中午,閉目合睛,抱神歸一,覺得宇宙之大,空無一物,隻有眼前一片光明,自身虛無縹緲,遨遊太空,一不小心,就有摔下來的危險,所以精神又十分集中。

    睜開眼時,太陽高高在上,方才感覺肚子餓了。回到聚義大廳,發現好多人都不見了,正好碰見徐海,原來各人都依計劃行事,離開了雙嶼。

    島上炮台高聳,戰壕深挖,要攻進來,確也不易,隻是密林較多,除非用火攻,還有許多西式的建築,如醫院和慈善堂。宋怡龍問道:“這些房子不是日本人留下的吧。”徐海笑道:“這是佛朗機人留下的,別看雙嶼巴掌大一點地方,可是兵家必爭之地呢。”宋怡龍問道:“那佛朗機人呢?”佛朗機人也就是古代的葡萄牙人,佛朗機大炮是從他們那裏流傳過來的。

    徐海道:“中國和佛朗機新安茜草灣之役後,佛朗機人再沒有在中國沿海出現,直至嘉靖五年,他們才在福建人鄭獠的引領下,前往這裏,與盧黃四等進行走私貿易。佛朗機人以雙嶼港為基地,居住了二十幾年之久。在這個居留地有自己的政府,包括稽核、市政長官、警官、衛隊督察官、公證人等。他們在居留地胡作非為,在雙嶼港附近掠劫村莊,擄走婦孺,殺害良民。哼哼,這麽寶貴的地方,怎能拱手讓給洋鬼子,我們一來,他們就招架不住了,乖乖的撤走。”

    宋怡龍道:“當時打洋鬼子,你也在場嗎?”徐海笑道:“當時我不在,我是新近才入夥的,陳東仗著功高,所以現在以第二頭領自居,他的氣勢,你昨天也領略到了。”

    宋怡龍問道:“佛朗機人真的撤回老家了嗎?”徐海道:“中國神州大地如此富饒,洋鬼子怎可輕易放手,他們轉向了漳州、泉州、寧波、南京等地通商。由於這些貿易都是非法的,所以大部分交易都是在離海岸不遠的島嶼上進行。這些走私貿易都是在地方勢力的鼓勵與操縱,以及在地方官員默許之下進行的。佛朗機人最初還偽裝為南洋商人,如暹羅、滿刺加,以躲避中國的禁令。我們雖然打跑了他們,但是有利益為驅使,還是互相合作的。”

    宋怡龍忖道:“中國大地滿目瘡痍,內奸外患,不知何日能平?”

    宋怡龍用過膳,徐海將行動步驟交待了一通,道:“高雄府上有我們的探子,暗語‘今夜月圓’,答曰‘明早日出’,非常時刻,自會相助。”又給了他一些銀兩、銀票,以備不時之需,派一隻小舢舨,載著他到朱家尖,自然有一項計劃在他心裏盤桓了。

    今日的天氣很好,豔陽高照,秋風送爽。宋怡龍穿著華麗如貴公子,掩不住一身挺拔身材,腰插寶劍,在朱家尖大洞嶴東的樟州灣靠岸。隻見兩條橫臥著的海塘全由烏黑發亮的鵝卵石自然倚坡斜壘而成,氣勢龐大,蔚為壯觀。卵石花紋斑讕,光潔可愛,小的如珠璣,大的似鵝卵。

    原來這裏西、南兩岸環臥著兩條烏龍,叫作“烏石礫塘”。北側一條長達一裏,寬數十丈,高丈餘,習稱“大烏石塘”。南側一條在朱家尖大山南麓,長百丈,寬三十丈,高一丈,稱為“小烏石塘”。

    高雄的宅院建築於石塘之後,此宅盤龍飛鳳,溢彩流光,宏溥寬闊,別塵金築。

    宋怡龍輕叩著門,一丫鬟開門,高頂髻,著絹布狹領長襖,青色長裙。問明身份,報之主人,高雄聽是北昌具教到來,忙問有沒有人跟蹤他,答曰沒有,知道必有麻煩,卻不敢不見,更不敢怠慢,親自迎接。

    那高雄年方五旬,穿著綾羅綢緞,身體發福,一看就知其曆練老成,喜怒不露於形。

    “嗬嗬,北昌兄來了,怎麽連聲招呼也不打呀,代我向義晴將軍問聲好啊。咦,門多郎次郎和四助四郎怎麽沒來啊,真是的,你路徑不熟,多少帶一腳嘛。”一邊說,一邊挽宋怡龍的手。

    宋怡龍慢條斯理道:“整個朱家尖就你的宅院最大,好找得很呢。”高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探頭在外麵瞄了瞄,道:“呃,外麵不方便,請到裏麵一敘。”下人忙把大門合了。

    府內各類店堂前突後掩,錯落有致,雕梁繡柱,畫棟飛甍,丫頭、奴仆隨處可見,且都衣冠楚楚。走到深處,更是看不盡的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宋怡龍道:“高鄉紳這些年來,真是撈得飽了,看這宅院架式,似乎比起城裏的高官顯貴也絲毫不遜色呀。”高雄幹咳了幾聲,笑道:“家裏幾百口人要養活,每日開銷不知道多大,看著是個空架子,不堪北昌兄提及。”將其延入密室,關上門窗,殷殷接待。

    室內煙燎沉香,以消溽熱;室外鳥雀跳躍,在簷下絲絲細語。

    宋怡龍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上次的貨款已拖了兩年未付,義輝公子催得急,可以不算利息,這次該能結算清楚了吧。”高雄呶呶笑道:“旅途辛苦了,先喝口茶再說吧。”

    高雄因整日整年與人勾心鬥角,身心皆疲,私貨中有些日本茶道的書籍,他精通日文,故閑時亦研究,追求“佗”的審美意識,找塊僻靜的處所,享受一點古樸的田園生活樂趣,尋求心神上的安逸,以冷峻、恬淡、閑寂為美。茶道之茶稱為“佗茶”,佗有幽寂、閑寂的含義。日本茶人村田珠光等人把這種美意識引進“茶湯”中來,使“清寂”之美得到廣泛的傳播。

    高雄端起精品茶器敬給宋怡龍,茶氣氤氳,宋怡龍道:“這茶器倒很別致。”這蘆屋真型釜,乃茶湯釜的一種,築前國遠賀川河口附近某蘆屋所製釜的總稱,是茶湯釜的基本形狀,直到桃山時代京釜盛行之前,一直廣為製作。

    高雄自己的茶器名為魚屋飯櫃高麗,乃朝鮮茶碗中的名品,形狀略象湯婆子,因其這一形狀,兼為高麗茶碗,故而得名。經過龜田榮、古田織部之手流轉到芸州淺野家,後由門多郎次郎將其偷運至中國賣掉。

    高雄笑道:“多年的商務來往,這茶器是門多郎次郎送的。”宋怡龍飲了一口,道:“好茶,好茶,既然是多年的交情,那貨款的事……”

    宋怡龍的話還未了音,外麵突然有丫鬟叫道:“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高雄起身道:“進來!什麽事,慌慌張張的?”那丫鬟推開了門,報道:“聖劍門的人來的,而且臉色非常難看,好像來者不善!”

    高雄明朗的臉色倏變,叫道:“什麽!來了多少人?”丫鬟道:“掌門馬運籌和妻子樂敏二人,正迎在廳裏高坐。”

    聽得“聖劍門”三個字,不僅高雄吃驚,連宋怡龍的臉上也一紅一白起來。此門派掌管東北五省的綠林,掌門馬運籌的“聖劍十三式”更是罕有人匹,此門派因在北方,靠近韃靼,故極少在江湖上走動,和中原武林結交甚少,故與碎心劍客也無仇怨。這次突然在鄉紳高雄的宅中出現,事情絕不簡單。

    高雄忙道:“北昌兄,你且寬坐片刻,我去去就來。”宋怡龍也起身,道:“高鄉紳這麽說,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聖劍門的來頭如何,我倒想瞧瞧。”高雄道:“這個……唉!既然兄台執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隻是等一下,千萬要小心說話,出不得任何差錯!”宋怡龍笑道:“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的。”

    廳堂內,聖劍門的掌門馬運籌來回的走動,道:“高鄉紳的架子蠻大嘛。”妻子則落落大方的寬坐,早有仆人殷勤伺候,道:“就來了,就來了,您且寬待片刻。”

    高雄滿臉堆笑,在廳門前迎接道:“馬掌門屈駕寒舍,蓬蓽生輝,上次的貨還好吧。”

    宋怡龍一見,那馬運籌生得果然梟勇絕倫,四旬開外,一身華綾,分外耀目。妻子短衫長裙,目含威嚴,舉止大方,恰似女中豪傑。

    眾人看了座,馬運籌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上次賣給我的貨,好像不太對吧。”高雄驚道:“什麽?貨?這個,貨有什麽問題嗎?”馬運籌道:“你在我耳根子旁邊不斷的吹俸東洋人的倭刀如何鋒利,如何的堅不可摧,那萬把倭刀我拿了去,門下的弟子不過拚殺了兩年,盡數豁了口子,一半更是斷成兩截,這件事,你怎麽給我一個交代?”

    這話宛如蠍尾在宋怡龍心頭蜇了一下,他現在的身份可是北昌具教啊,這貨出了問題,貨款如何還能收得回。高雄果然把驚目掃向宋怡龍,道:“北昌兄,這是從何說起?”

    宋怡龍忖道:“難道門多郎次郎賣給他們的倭刀真的是贗品?真要命,我又不知道內情。”深吸了口氣,塌下心來,道:“馬掌門,不錯,這批貨的確出自我們手裏。”高雄忙將宋怡龍介紹了一下,馬運籌起身笑道:“原來是北昌兄,久仰,久仰。”

    宋怡龍暗自好笑,“恐怕你聽都沒聽說過北昌具教的名字,還久仰呢!”嘴裏卻寒暄了幾聲,道:“馬掌門,聖劍門若是把刀用來拚殺,能用兩年,也算不得是贗品吧。”馬運籌道:“北昌兄,你這種看法未免有失偏頗,就算是中國的兵器,在我們手上,其壽命也在三五年左右,何況東洋的戰刀本就價格昂貴,難道還不如中國兵器?”

    宋怡龍笑道:“就是因為東洋戰刀鋒利,你將其用來拚殺,所以損耗較大,不像中國刀劍鈍樸,反而經久耐用。”馬運籌聽得拍桌,起身道:“這麽說來,難道是我聖劍門仗著勢大,故意來找歪,想退貨?”

    高雄見他眉立,忙勸道:“馬掌門息怒,那筆貨款,我退給你就是了。”敬了一杯茶,道:“喝茶,喝茶。”馬運籌之妻樂敏也勸道:“高鄉紳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有話好好說。”馬運籌哼了一聲,喝了茶,道:“過些日子,我叫弟子把貨給你退回來。”高雄道:“不必麻煩你了,我自己派人去運吧。”

    宋怡龍也不好說什麽了,想到馬運籌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我要債時他來退貨,而且就算是退貨,也應該帶著貨來啊,無憑無據,空手而來,不是仗勢欺人,就是有機關耐人琢磨。

    高雄忙叫賬戶先生去點銀票,然後把宋怡龍拉出門外,喉嗌幹瘂道:“我就知道你們的貨燙手,沾不得的,唉,賣給誰不好,偏偏找到這樣一個黴主子,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做生意不容易,這筆貨款我實在是拿不出錢來給你了,隻好再寬待些時候吧。”

    宋怡龍一擺手,道:“待在這裏有些悶,我想出去走走。”高雄喜道:“好,好,北昌兄果然是明白人,和馬運籌打上照麵,對大家都不好。”

    宋怡龍出了高府,胸中的計劃又開始蘊釀了,既要折騰高雄那惡霸一番,又不能讓汪直一夥吃到好果子。突然發覺背後有人追隨,宋怡龍忙回頭一瞧,一個仆人打扮的男子便躲在了樹後。宋怡龍暗自好笑:“高鄉紳對我有提防,還真把我當作人質一般看管著,生怕我跑了。”便施展輕身提縱之術,甩掉了仆人。

    一個小乞丐正在沿街叫賣,突然有人叫道:“小子,過來。”乞丐將頭一扭,發現巷子裏麵有一位蒙麵少年正在向他招手,他奇怪得走了過去,問道:“作什麽?”這蒙麵少年就是宋怡龍了,摸出一兩銀子,交到他手上,道:“這銀子給你,你幫我做件事情。”

    小乞丐笑道:“給這麽多錢,事情一定很難辦。”宋怡龍道:“不難,不難。”又摸出一顆蠟丸,交給他,道:“隻需把這顆蠟丸交到侯繼高將軍的軍士手上,托其轉交侯繼高,然後你迅速離開便了。”

    侯繼高回到鎮海大營,突然有軍士報道:“稟將軍,有位十來歲的乞丐有顆蠟丸交給將軍。”侯繼高接了蠟丸,將其捏碎,原來裏麵是一封信,看罷之後,問道:“那小乞丐呢?”軍士答道:“已經走了。”侯繼高道:“去追一下,盡量追回來。”

    原來信中詳細說明了汪直一夥的計劃,叫他小心麻葉、葉明兩位千戶。侯繼高早就對其起了疑心,現在被點破,將事情前後一對照,更加斷定二人乃是奸細無疑。

    軍士追了半響,終於抓回小乞丐,帶到帳中。侯繼高問道:“孩子,這蠟丸是誰交給你的?”小乞丐道:“是位蒙麵公子。”因小乞丐對宋怡龍了解不深,侯繼高問了片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放了小乞丐,惦量道:“到底送信的人是誰呢?他為何對倭寇的計劃知道得如此清楚?”

    宋怡龍完成了心願,心情愉快,隨步而行,漸漸嗅到了海的氣息,來到十裏金沙,由南沙、東沙、千沙、裏沙和青沙等五大沙灘組成。

    腳下的裏沙,在千步沙南首。灘長兩百丈,寬約六十丈,呈長方形。整座沙灘,三麵環山,麵向東海,自成一境,似乎與外界隔絕。灘岸上有一片廣約百畝的黃連林帶,防止風沙內侵,橫鋪在沙灘與青山間。

    宋怡龍的胸襟開闊了不少,脫了鞋子,走在沙灘上,沙質細淨,灘麵平坦,行走不粘,柔如鮮苔。

    潮水正在緩緩的下退,剛露出水麵的礁石中,最觸目的是各色各樣的海葵,綠的,黃的,灰白的,淡黃的,大大小小,散布在石縫裏。海葵原來是一種腔腸動物,附著在礁石上,比長著根還牢固。它的無數觸手張開著,每個海葵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美麗極了。

    許多孩子想采幾個帶回去,可是一碰到它,它的觸手立刻縮成一團,等了好久也不見它張開來。

    生活在礁石上的小動物,還有藤壺、笠貝和石鱉。藤壺是海生的節肢動物,外形像貝殼,實際上卻是螃蟹和蝦的堂兄弟,都屬於甲殼動物這一類的。但是它附著在礁石上,永遠不能移動。要把它們從礁石上取下來,動作一定要快。因為它們一受到刺激,就緊緊地貼在礁石上了。

    這裏經常有狂風巨浪,還有強大的海流經過。大浪和急流不斷地衝刷著海邊的礁石,附著力小的動物很容易被衝走。經過年代漫長的選擇和淘汰,能夠繼續在礁石上生活的,隻有那些固著力比較強的動物了。盡管這些動物種類不同,樣子不同,卻都能適應這浪大流急的生活環境。

    孩子們湊著新奇,盡情的在沙灘上玩耍拾貝,或堆著沙雕,卻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子梳著兩根小辮子,孤伶伶地望著大海。

    宋怡龍走過去,陪她坐下,道:“小朋友,叫什麽名字啊?”小女孩望了他一眼,答道:“我叫陳小露。”宋怡龍笑道:“好好聽的名字,你在看什麽呢?怎麽不和其它小朋友一起玩啊?”那小女孩鼓了鼓嘴,卻未答話。宋怡龍道:“讓我猜猜,看見海鷗飛翔,想變成海鷗吧,自由自在的?”陳小露搖了搖頭,點漆雙瞳依然癡癡地望著大海。

    宋怡龍道:“難道你不會遊泳,看見別人遊得暢快,卻沒人教你麽,沒關係,大哥哥教你吧。”陳小露轉過麵來,睜大了童真的澈目,道:“大哥哥,我爹昨天沒回來,我在盼他回家,他說過,要給我帶一個很美麗的海螺。”

    宋怡龍道:“你爹肯定是要忙家計生活,才回得遲一點啊,你娘呢?”“我娘被倭寇殺死了,還有我的爺爺奶奶,他們都……”陳小露說得聲音發顫。

    “真可憐,原來你在世上的親人隻有爹一個人。”宋怡龍歎了一聲,問道:“你爹為什麽不回家呢?”陳小露垂下了眼皮,道:“聽鄰居王伯伯說,昨天有一個東洋倭寇上岸了,還打傷了一個壯士,我爹報了官,被官府的人帶去問話了,可是一去就沒有回來。”

    宋怡龍聽得心驚腿軟,道:“你爹,他,他是不是叫陳保?”陳小露麵露喜色,叫道:“是啊,大哥哥,你認識我爹嗎,他現在怎麽樣了?”

    恐怖的一幕浮現在宋怡龍的眼前,他爹就是昨日自己親手殺死的漁夫,他想撫平這份傷痛,可是傷疤又被無情的揭起。

    宋怡龍負疚的心在受到火的煨熬,麻麻地閉上了眼睛。陳小露催促道:“大哥哥,快告訴我啊,我爹他……”宋怡龍睜開眼,強笑道:“你爹,哦,他很好呢,他極時報案,立了大功,被官府的人相中了,留他到外地去破一件更大的案子。”

    陳小露眨了眨眼睛,道:“那我爹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宋怡龍張開手臂,抱緊了她,道:“你爹現在是大英雄啊,不破案子,他不能回來啊,我想,你也很希望看見爹凱旋而歸的樣子吧。”

    “大哥哥,你的手怎麽在發抖啊?”“因為……想著你爹能破大案,所以激動啊。”

    “嗯,不管多久,我都要等他回來。”陳小露喜滋滋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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