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狼同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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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怡龍亢聲大喝,倏然躍起,雙掌舞動,拚命地攻向徐海。徐海也下馬應戰,兩人的武功仲伯而當,但宋怡龍氣勢壓人,徐海漸漸招架不住。
魏勇已調息完畢,大喝著加入戰圈,叫道:“宋兄弟,快住手,為個小孩和徐頭領反目,不值得!”一招“推心置腹”,一雙刁手點出,宋怡龍向後一彈,徐海接著一招“七星步雙撞捶”,正中宋怡龍的前胸,好在念到他是自己人,用力不大。
宋怡龍捂著胸膛,後退一步,喝道:“徐海,你這個殺人魔王,良心被狗吃掉了嗎?虧你還是個僧人,你,你……”氣極竟然說不下去。
徐海安撫道:“我們過得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殺個把小孩,又算得了什麽?一場兄弟,何必弄得像個仇人一樣,我們走吧!”宋怡龍吞咽道:“你為什麽要殺她?她隻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小孩子啊!”
徐海叫道:“我在幫你呀!你這個傻瓜!你殺了她爹,留下這個孽種,日後隻會對你不利!”宋怡龍驚道:“你,你怎麽知道?”徐海指了指身旁的魏勇,道:“他什麽都告訴我了。”魏勇道:“宋兄弟的一舉一動,我還有不知道的嗎?”
宋怡龍粗著喉嚨道:“原來你一直都在跟蹤我!”魏勇道:“是,隻是你沒有查覺到罷了。”徐海歎道:“宋兄弟,戰爭就是殺敵或者被敵人所殺,二者必居其一,戰場之上,乃是無限的悖理。你既然已入夥,就不能有一點兒惻隱之心,不過,你初嚐血腥,可能是有些不習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就能在殺人的環境中心安理得了,要記住,殺掉一切對自己不利的人,才能令自己永遠處在有利的位置上。”
宋怡龍慘笑一聲,勉強挺著一個屍體,回過頭去,走到陳小露跟前,用雙手扒了一個坑,雙手被石碴劃破,指縫中鮮血直流,可他這時再也感覺不到疼痛,慢慢抽出了小露身體裏的寒刀,將她安安穩穩放好,埋了,雙膝一軟,跪在墳前。
秋葉一片一片地落下,落在他的身體上,海棠花發處,血淚染成丹。
魏勇趁其不備,一棍子打在宋怡龍的後腦上,他眼前一黑,立時栽倒下去。魏勇詢問道:“怎麽處置他?”徐海道:“我看他蓄有反心,先帶回去再說。”
陳東率著部隊駕船回到雙嶼,帶來大量的軍需物資,汪直滿心歡喜道:“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也!”將眾人大大的嘉獎一番,舉島歡慶,那兩百多名女子,因被奸死了四十餘名,剩下的又被帶回海島,慘遭蹂躪。
天空的雲壓得很低,陰沉沉的。扁舟一葉,自朱家尖向寧波駛去,馬先元雙手蕩漿,一邊眺望海景,一邊觀詳身旁這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能與沈嵐共處一舟,忽有一步登仙的感覺。
沈嵐垂首不語,心中的那段愛,就像風中的塵土,飛飛揚揚,無了無休,朦朦朧朧,迷迷失失。怔怔看著自己的右掌,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打他一巴掌,為什麽要饒過他?
她不明白,因為,自小就自認為,天下沒有人可以辜負自己而不受懲罰。
她捏著掛在胸前的玉環,想把它扯下來,扔到海裏。又好似看到宋怡龍那深情的麵容,“這是我家傳之寶,玉取其堅潤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絕。送給你,保佑你平平安安。”
馬先元道:“沈姑娘,你自上得船來,就一直癡癡的,不知在想些什麽啊?”沈嵐一愣,放下玉環,道:“沒什麽。”馬先元笑道:“看得出沈姑娘真是一顆多情種子呢,他那麽負你,你還對他念念不忘?”沈嵐艴然道:“請你不要提他好不好,煩不煩哪!”
馬先元笑道:“嗬嗬,不提不提,沈姑娘莫怪。這次本想帶你到寒舍聖劍門拜見高堂,可我父母因一件江湖軼事,正趕往金華府的赤鬆宮內,所以,我想沈姑娘陪我一起走走。”沈嵐驚忖道:“我爹統領江南綠林,與東北三省的綠林領袖聖劍門是井水不犯河水,這次,聖劍門掌門親自拜訪,不知是吉是凶?”旋即問道:“不知你爹到赤鬆宮去做什麽?據我所知,你們兩派是互不來往的。”
馬先元道:“我爹老是說我年輕,辦事不牢靠,也不是什麽事情都告訴我,隻是要我到赤鬆宮與其相會。”沈嵐瞄了他一眼,見他言辭閃爍,必有隱情,忖道:“這幾日,聞知碎心劍客被擒,押解到我家,而且群雄雲集,但碎心劍客與聖劍門無怨無仇,他們到來並不是報仇,難道是想混水摸魚,搶奪天下第一劍‘碎心劍’。”想到這裏,心中更是一寒,到時候天下英雄爭劍拚殺,家裏不知道會亂成什麽樣子,早就勸爹退出武林,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爹總是不聽。
見她淚眼盈眶,馬先元驚道:“沈姑娘不願陪我同去?”沈嵐忙抹了淚,道:“不是,想到那裏即將舉行屠魔大會,心裏有些害怕。”馬先元笑道:“不知你是害怕碎心劍客,還是怕其它英雄?如果是碎心劍客,他目前武功盡失,再也配不上魔王二字了;至於其它英雄,想我聖劍門獨步武林,各門各派都要給上三分薄麵,保護你的安全應該綽綽有餘。”
沈嵐破啼為笑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馬先元笑道:“你的聲音真好聽,就如水漱泉石,風搖碎玉,能和你在一起說說話兒,真不知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他心中寫意,看烏雲布頂,風浪轉大了,忖道:“如果把船弄翻,沈姑娘落水之後,一身濕漉漉的,玲瓏胴體豈不盡收我眼?”想著想著,眼中美美的意淫了一番,似乎穿著透明衣裳的美人就在眼前。
沈嵐忖道:“他怎笑得這麽淫蕩?”頓時大大提防。
一個浪頭打來,馬先元右腳一踩,扁舟順著風浪右傾,他哎喲一聲,丟了雙槳,故意翻入水中,隻道是美人落水,自己不落水,總說不過去吧。誰知沈嵐左掌按住船舷,一招“大蟒翻身”,在空中打個筋鬥,扁舟骨轆轆翻了一翻,沈嵐雙腳落船,安然無恙。
馬先元卻在海中一沉一浮,看得傻了大眼,這丫頭怎生得如此機靈?
沈嵐扶著船舷,道:“咦,你怎麽這般不中用,一個小浪就把你打翻了?”馬先元雙腿一蹬,雙掌往水麵上一拍,身子就衝天而起,要說人在水裏麵,最難使力,他顯了這一手,才算挽回一絲顏麵。
回到船上,馬先元再不敢使壞,奮力搖槳,天黑之時,已至寧波外灘。
隻見火把高舉,官軍到處都在設防,見小舟靠岸,忙過來盤查。馬先元告之身份,拿出聖劍門少主的信物碧玉牌,隻見玉牌上鐫刻著一把古劍立於火中,官軍不敢怠慢,放他們入寧波城。
城內不時有執矛挎刀的兵勇巡邏,生意人都不敢擺攤出來,通衢上非常蕭條。兩人找到一家豪華的酒店,金字招牌上名曰“福錦樓”,踏著大理石台階走了進去,卻見裏麵坐滿了江湖人士。馬先元仔細一瞧,心中暗暗吃驚,除去一些江湖雜碎,少林的住持月空、達摩堂首座月潛及崆峒三劍都在。
這崆峒三劍中,掌門叫摩天劍、老二叫疾風劍、老三叫穿雲劍,此三劍並非沒有名字,但他們都有一個怪癖,不喜歡別人稱呼他們的名字,以號作名。因華山派也有三劍客,故崆峒派與華山派為爭個高低,時有磨擦,這時聞知華山派的老三劉世清已死於碎心劍客手上,心中的歡喜之情,自不言喻。
馬先元找了個靠窗的空位,和沈嵐坐下,眼下又饑又渴,叫了一些本地小吃和一壺燒刀子。小二穿雜色盤領衣,見他們身著華麗,自不敢怠慢。不一刻,店內的客人越來越多,顯得人多座少,甚至有些人已坐到桌上,等得不耐煩,一疊聲的催著上菜。
少林派的五名僧人與崆峒派的三名道士坐於一席,崆峒派的道士年約四旬,穿七星道袍,帶九梁巾。摩天劍生得清臒鶴骨,對少林派的道:“這次碎心劍客得已擒獲,真是可喜可賀呀。”
月空大師白眉方臉,麻臉紋深,年約七旬,著杏黃袈裟,綠文及環皆飾以金,念一聲佛,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一切都是命數。”疾風劍問道:“不知那把碎心劍,可也一並收繳了嗎?”月潛大師道:“據聞已落入我們手中,這把魔劍不可再留存世上害人,待屠魔之後,定要毀掉。”
穿雲劍先是一驚,後幹笑道:“碎心劍乃天下第一名劍,要毀掉它,談何容易。不過,我崆峒派乃道家正宗,玄鶴洞內有一老君練丹爐,裏麵三昧真火,可熔世間一切之物。交到我們手上,不出三日,保管那魔劍化為灰燼塵埃。”
月空大師道:“阿彌陀佛,道長此言差矣。此劍隨主日久,暗蘊心靈,魔性日深,已變成一把活劍,唯我佛如來,佛法無邊,才可去其魔性,將之涅槃。”
穿雲劍嘿嘿一笑,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紀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無形,化氣先天地而成,莫見其形,莫知其名,謂之神靈。佛祖如來,亦是道後而生。”月空笑道:“心中無彩畫,彩畫中無心,然不離於心,有彩畫可得。彼心恒不住,無量難思議,示現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沈嵐笑道:“劍還沒到手呢,這兩幫子就爭得熱火朝天了。”馬先元飲了一杯烈酒,道:“佛道兩家,自古以來,就各自吹噓自己為天地間最大,為奪私利,自是各不相讓。”替沈嵐也斟了一杯,想起在高瑞船上的情景,又倒不下去了,酒壺懸在半空中。
沈嵐將酒杯推了過去,道:“美酒還是留給你獨享吧。”馬先元歎了一聲,道:“美人啊,美酒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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