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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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陵師太捏著衣角,似乎越想越悲憤,倏然一陣哮喘,且咳出痰來,痰中帶血,呼吸困難,額前冷汗,不能平臥,兩肩聳起。蕭春山大驚之下,忙點其太淵、內關、定喘、關元、足三裏等穴,再將真氣灌入豐隆、天突兩穴。

    蕭春山的額頭冷汗直冒,發覺道陵師太的病已入膏盲:其脾失健運,痰濁阻肺,氣道受阻,故咳嗽多痰氣促,痰氣相搏,喉中有哮鳴聲;腎陽虛衰,衛陽不固,所以出汗;肺失宣肅,升降失常,因而不能平臥。腎虛根本不固,吸入之氣不能歸納於腎,即出現呼多吸少而呼吸困難。

    蕭春山費盡氣力,替其行氣活血、化瘀生新。道陵師太微微睜眼,道:“我的身體情況,我最清楚,不過是風燭殘年,活亦無望了,無名大俠何必救我這老婆子,枉費了真氣?”蕭春山咬牙道:“不要說話。”

    忽聽得頂上有人喊道:“師父,這兒有個洞!”“咦,找了許久都沒發現什麽,我看這洞裏一定有蹊蹺!”“洞口好深,下去看看。”“小心點,說不定妖龍就藏在裏麵,乘人不備,一口吞了你。”

    蕭春山替道陵師太療傷,正在生死關頭,哪容得打岔,但有人進洞,不知是敵是友?總之,為龍珠而來的,幾乎沒幾個好東西,隻希望他們不要找到內洞來。

    原來,來者乃是風魔小次郎,在雙龍洞裏翻了個天,也沒找到雙龍和龍珠,他們並不知雙龍已死,想到狡兔三窟,查到這個穀裏,發現滿地狼籍,顯然曾經激戰過,便一路搜索,摸到冰壺洞來。

    響起一陣錯雜的腳步聲,風魔小次郎一等已逶迤而下,鳶澤甚內道:“嘩,好大個瀑布,嘿,我們找得滿身大汗,正愁沒地方衝涼。”說罷便跳入泉水中。莊司甚內向四周張望一番,叫道:“師父,這裏麵有床有碗,好像有人住過。”跑到床邊,把碗拿起仔細端詳,又用鼻子聞了聞,道:“啊呀,這碗剛剛被人用過,還有一股藥水味兒。”

    風魔小次郎道:“地洞裏麵住人,必有古怪,你們再仔細找找。”鳶澤甚內已洗掉汗漬,三人便在洞內翻尋起來。林秋水心懷惴惴,偷偷向外望去,隻見風魔小次郎一等人一副亂波打扮,相貌凶惡,一看就不是好人,連忙縮回頭來。

    道陵師太和蕭春山,兩人的臉都是一下紅一下白,頭上騰騰冒出熱氣,身軀顫動不止。林秋水雙手握在胸前,心中暗暗祈禱,亂波們千萬莫闖進來。忽聽得“劈哩啪啦”亂響,想是外麵的石桌、石床已被拆了。

    鳶澤甚內道:“好像已找不到什麽了,裏麵還有路,我們到裏麵看看如何?”風魔小次郎道:“好,小心一點。”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秋水不禁冷汗涔涔,蕭春山不得不停止運功,雙掌收起,向林秋水使個眼色。林秋水會意,弄滅火把,抱起道陵師太,藏在後麵。

    蕭春山不敢抽碎心劍,怕道陵師太發覺,埋伏在門口,運功於掌,準備出擊。聽得鳶澤甚內直嘮叨:“這鬼洞七彎八拐的,倒蠻長的,嘿,師父,這裏有個石室,啊呀!”“氣海”大穴當即中了蕭春山一指,咕咚倒地。

    風魔小次郎大驚,隨即亂掌翻飛,“啪啪啪”一陣密雨急響,與蕭春山已交換了三掌五拳,各自退後一步。風魔小次郎驚道:“好厲害!你是誰!”蕭春山道:“你又是誰?進來做什麽?”武林中人在助人療傷的時候,如果被強行打斷,輕者落下一身殘疾,重者當場吐血而亡。虧得蕭春山武功絕高,硬是把一口清氣、一口濁氣吞在丹田裏,隱而不發,還能與敵人對掌。

    莊司甚內已駢指解了鳶澤甚內的穴道,他慢慢站了起來,亂波習慣在黑暗中視物,見這怪洞中竟有一男一女外加一個老尼姑,都是一陣驚異。

    風魔小次郎道:“你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荒洞中,料來和我們目地一樣,都是找龍珠的,快說,龍珠到底在哪裏?”蕭春山冷笑道:“我們三人一直住在這裏,石凳、石床你也看見了,難道強盜跑到別人家裏亂攪一通,還要賊喊捉賊嗎?”

    風魔小次郎一笑,揖首道:“失禮失禮,因我等尋找龍珠心切,不知這地洞內有人居住,誤闖貴宅,不雅之處,還望包涵。不過,兄台方外之人,身俱蓋世神功,倒真讓我佩服不盡。”蕭春山看也不看他,道:“不遠送了。”

    風魔小次郎隨意瞄了一眼,發現林秋水與道陵師太身後似乎隱著什麽東西,黑暗中看不真切,便向前走了兩步,大吃一驚道:“這骷髏是怎麽回事?”莊司甚內也將石室仔細觀察了一番,大叫:“師父,地下有字!”

    風魔小次郎定晴一看,念道:“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某某絕筆。”那“某某”二字被蕭春山兩腳踩著,風魔小次郎知道其中有鬼,腳下一個掃腿,雙拳使了個“龜蛇爭丹”,一拳擊胸,一拳擊腹,強勁的勁氣直擊得蕭春山的衣衫無風自擺。

    蕭春山隻得打了一個盤旋,堪堪避開,腳步一挪,風魔小次郎已看到地上二字,驚呼道:“劍神!”

    這一分神,蕭春山的掌風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招數怪譎至極,風魔小次郎慌亂之下與他兩臂相交,胳膊一震,幾乎脫臼,暗道:“好渾厚的內力!”

    人影乍和又分,蕭春山胸口的真氣更加散亂,連忙強壓下去。風魔小次郎大笑道:“原來劍神就死在這裏啊!這個骷髏就是劍神吧,一代天驕,淒涼的死在荒郊野外,連個送終埋骨的人都沒有,哈哈,可悲至極!”言罷“咦”了一聲,顯然發現劍神手上捧著一封書箋,大喜道:“找不到龍珠,找到劍神的武功秘笈,也不枉此行了!”張爪飛撲了過去。

    蕭春山怎能讓師父死後還要遭人羞辱,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哪知風魔小次郎抓紙箋不過是虛招,雙爪淩空一變,一爪抓向道陵師太的咽喉,一爪向林秋水的天靈蓋抓去。林秋水挺劍一刺,卻刺了一個空,連敵人衣角都沒碰到。

    蕭春山的動作更快,搶在前麵,提起兩人,放到一邊,拳似鐵錘,掌如利斧,強接了風魔小次郎五拳七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就要吐出,嘴角死閉,硬是吞下。

    那邊兩個亂波也不是站著吃素的,看師父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他,齊喝著出手。一個風魔小次郎就夠嗆,如今又加上兩個高手,蕭春山勉強鬥了十招,漸漸不支,身法已柔如柳絮,翩若驚鴻,在拳影中穿梭,勁氣亂射,石壁落下許多粉屑。

    三名亂波的招式越來越凶猛,蕭春山的額前滲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胸口的逆血已如火山爆發一般強烈,終於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噴得莊司甚內滿臉血花,胸口又中一拳,踉蹌倒退兩步。

    風魔小次郎收了拳,見蕭春山滿麵冷峻,強支不倒,道:“看你是條漢子,暫且放過你。”莊司甚內道:“還有這兩個女人怎麽辦?”道陵師太正在呻吟,風魔小次郎向其打量了一眼,道:“算了,這老尼姑大病纏身,料也活不了多久,臨死之前,就留她徒兒陪她說說話。”言罷走到骷髏身邊,抽出那封紙箋,展開了讀道:“倩兒……”剛讀到這兩個字,蕭春山、林秋水與道陵師太都是一震,原來劍神彌留之際寫的真是一封情書。

    風魔小次郎接著念道:“我知道這是一封無法寄給你的書信,我多麽想告訴你,我對你的心意,但是,我不能,我騙了你,讓你在石林苦等,也許,這就是有緣無份吧。相信一年之後,你等不到我歸來,就會對我死心的吧,天下有情男子何其多,天下浪人獨我一人,你又何苦非要選擇我這個浪子,無家,無歸……”

    林秋水暗歎:“可惜,她直等了你二十年才死心。這封信你既然準備寫給她看,為什麽,你直到死都沒能交給她呢?”

    風魔小次郎驚道:“這是寫的什麽東西,不是武功秘笈?”索性翻到第二頁,讀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啊呀!”慘叫一聲,連忙扔掉信紙,叫道:“紙上有毒!”急點手臂上的“尺澤”穴,可是毒性依然往心髒直竄,兩個徒弟更是急得跌腳,圍過來道:“師父,你怎麽了!?”

    道陵師太道:“沒有用的,你自身的功力壓不住這種毒,此毒名叫‘一線天’,撒在紙上,無色無味,根本發覺不了。秋水,你用我天山派的‘兩極指’點他任脈上的所有穴道,從下往上點。”

    風魔小次郎見這老尼姑說得有頭有臉,而且看其並無惡意,便索性死馬當活馬醫,讓林秋水施救,兩人徒弟也不敢阻攔。

    原來劍神已將神功盡數傳給蕭春山,自然不會留下秘笈在世,他不願情書讓其他人看見,便喂了一線天這種劇毒,除非是呂倩看罷不會中毒,因為天下間,能解此毒的隻有天山派的“兩極指”,其他人看過,絕無活命之理,而呂倩將兩極指傳給了愛徒道陵師太,道陵師太又傳給林秋水,故而解得。

    林秋水按法施救,風魔小次郎果然覺得毒性已散至毛孔中,一點一點的向外揮發。兩徒弟見師父臉色舒展,這才安下心來。

    道陵師太道:“你適才饒我一命,如今我饒你一命,你我各不相欠。”言罷粗重的咳了起來。風魔小次郎笑道:“看來師太也是不願受人恩惠之人。”道陵師太道:“你莫得意,最好放老實點!十二個時辰之內你若再用內功,必七竅流血而亡,天下間再也沒有人能夠救你。”風魔小次郎揖拳道:“多謝相告,我們走。”最後望了一眼蕭春山,眼神中敵友之意並存。

    看著三人如風而去,道陵師太連吐三口鮮血,林秋水大叫:“師父,你怎麽了?”蕭春山忙過來查看,隻見她的口唇指甲的顏色紫紺、動靜脈怒張、正氣潰敗、氣虛血滯、精氣內傷,忙雙掌一開,抵其後背,就要替她運功療傷。

    道陵師太撥開蕭春山的手,道:“你剛負了內傷,別管我了,否則你會死的。”蕭春山道:“沒關係,我撐得住。”道陵師太歎道:“我沒得救了,我心裏很清楚。唉,雖然我眼睛看不見,但我的心看得見,你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我活了大半輩子,閱人無數,世間的男子,或貪嗔、醜惡,或淤腐、淫佚,似你這般擁有卓然不群氣質的男子,簡直是鳳毛麟角。你靠近一點兒,讓我摸摸你。”蕭春山便依言把臉龐靠過去,道陵師太在他的臉龐上撫摸,道:“天庭飽滿,鼻榫豐隆,氣宇軒昂,好相,好相!”

    道陵師太又緊緊握著林秋水的手,道:“我死不足惜,因為,我已經親眼看見碎心劍客那大魔頭被妖龍活生生吞食,慘極烈極,痛快啊!隻可恨吳清海那個老賊,現今恐怕仍在世上逍遙快活!”

    蕭春山道:“這個世界上,有著吃不完的虧,上不完的當,誰都經曆過的。”林秋水擦了擦眼角,道:“師父,你好好的,為什麽要提到死,你雖然眼睛瞎了,秋水卻不想步姐姐的後塵,願意一輩子侍奉師父。”

    每次向師父提起姐姐,師父都大發脾氣,今天卻一反常態道:“秋水,別怪你姐姐,其實你姐姐本性是善良的,卻不該執迷不悟,愛著那個大魔頭,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林秋水忖道:“蕭春山替師父治傷,如果他真是一個生性殘忍的大魔頭,又怎會精通醫術,懂得救人呢?”更不明白,師父為什麽臨死還要恨著蕭春山,天山派與蕭春山並無多大仇怨,隻是姐姐林若馨因他而死,但姐姐並不是天山派的啊,與師父也沒有什麽瓜葛。

    道陵師太捏著林秋水的手,道:“孩子,我……”似乎有重要的話要告訴她,隻是嘴巴翕動,還是忍了下來。林秋水道:“師父,你想說什麽?是不是想告訴我的身世,與我肩上的那朵梅花有關?”道陵師太一聽這話,頓時粗咳起來,林秋水驚道:“徒兒不孝,不該刺激師父!”

    道陵師太吞咽了片刻,道:“孩子,不是為師要瞞你,隻是,那件事,你知道了對你沒有半點好處。”林秋水道:“師父一定是為我好,我再也不問了。”道陵師太歎道:“傻孩子,你明白師父的苦心就好。你遲早也要嫁人的,師父可不想拖累你一輩子,朗拉路那樣毀掉親生女兒的幸福,為師都看得心寒!我天山派並非尼姑庵,師父也是當年出於無奈,才削發為尼的,難道為師忍心看著愛徒白首委屈的陪伴香燈古佛,淒涼一世……咳,咳,為師快不行了,秋水,你願不願意答應師父三個要求?”

    林秋水眼落珠琅,叫道:“師父,你不會死的,秋水不要你死!”道陵師太道:“你願不願答應?”林秋水忍不住抱著師父痛哭,道:“師父,我什麽都答應你,隻求你別離開我!”道陵師太輕撫著她的頭發,待她哭聲稍緩,道:“你聽好了,這三個要求。第一,你太年輕,掌門之位師父傳給大師姐;第二,你要好好生生的活下去,千萬莫糟蹋了自己……”拉過蕭春山的手,擱在林秋水的手上,幫他們兩人握緊,道:“第三,無名為人不錯,而且武功高強,可以保護你不受欺負,如果你願意的話,師父讚成你們。”

    說者淒然,聽者哀惋,道陵師太感覺他倆的手沒有分開,臉上露出笑意,問蕭春山道:“無名,你願不願意娶秋水?”林秋水道:“師父,二師兄一直和我……我……”道陵師太咬了咬牙,道:“不,孩子,你閱曆淺,心地太過善良,你二師兄他心術不正。”林秋水驚道:“師兄他心術不正?”不禁想起在船艙被他非禮的事來。

    道陵師太道:“是啊,孩子,師父不在了,你以後要多防著他。若不是為師看著他長大,加上他又未犯什麽大錯,否則早就把他掃地出門了。”又捏著蕭春山的手,問道:“無名,你說,願不願娶秋水?”蕭春山道:“秋水冰心玉質,任何男子遇到她都會心存憐惜。”道陵師太又問林秋水:“孩子,你呢?”林秋水羞顏未嚐開,道:“師父,感情的事兒,不是一朝一夕說得清楚的。”

    “對對,感情的事兒不能勉強,你們合不合得來,日子久了自然知曉。”道陵師太臉上溫情無限,道:“孩子,別怪師父無情,師父本想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的,可是你的性格太懦弱,這位子不適合你坐,反而會拖累你的。孩子,我想多看看你,摸摸你……”那隻長滿老繭的手在林秋水的臉上輕輕撫摸,抹去她的淚痕。

    林秋水忍不住盯著師父看,師父眼角的魚尾紋已很深,麵龐也如枯樹皮般蒼黃多皺。林秋水從未如此仔細盯著師父看,也從未想到,師父原來已經這麽老了,這一看竟是怎麽也看不夠,二十年的悠悠歲月,在自己尚未查覺中,已將師父摧殘殆盡。

    小時候,自己生病了,師父日夜守候在病榻前;天寒了,每次回來,師父都會嗬氣替自己暖手。突然感覺到,師父就好像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可親,忍不住抱緊了師父,伏在她的懷裏痛哭。

    可是,師父的手已越來越冷,身子也越來越涼。

    林秋水乍驚之下抬起頭來,念道:“師父!”搖了搖師父,師父不動,又搖了搖,師父依然不動。

    林秋水渾身顫抖著,忽然聽到有什麽東西碎去的聲音,心裏卻感覺不到,空空的,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蕭春山想說些什麽,卻喉頭如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中卻已不覺變得朦朧。

    蕭春山撕下一塊衣襟,纏在手上,撿起那張紙箋,放回劍神的胸前,縱有布料包裹,亦感毒性迫人,忙運功抵禦,接著坐下調息半日,內傷便痊愈。

    寒風如割,黑雲鎖長空,荒山之上,他們替道陵師太立了一座墳,兩個活人卻如兩根木樁一般木納釘在地上。

    當最親的人在身邊時,總是毫不查覺,並不珍惜,可當親人永遠地離開塵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聽不到她說話時,就好像在一瞬間失去了一切一般痛苦,自己的身體也變得不完整。

    蒼天啊!你為什麽要賜於她生命,又要把她的生命奪走?你為什麽又要賦予我感情,讓我如此痛不欲生?我不禁要問,生與死到底是為了什麽?人活在世上,又是為了什麽?就是要經曆一番接一番的痛苦輪回嗎?

    誰能告訴我?誰?

    吳清海殺了師父,我就一定要殺了他,替師父報仇嗎?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難道以暴製暴,就是世間的法則嗎?難道真的是強者為王,強權底下沒有公理嗎?本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作《大明律》,把刑罰定得比以前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嚴厲、殘酷,言“吾治亂世,刑不得不重”,官道尚且如此,何況是以刀血著稱的江湖!

    林秋水支撐不住搖搖欲倒的身子,坐在墳前,雙手插進泥土裏,歎道:“劍神的屍體,我們也一並埋了吧。”蕭春山道:“為什麽?”林秋水道:“難道你不希望他入土為安嗎?”蕭春山雙眉間一片悠遠,道:“入土真能為安嗎?”林秋水倒一時語塞。

    蕭春山道:“他一生孤獨,不願做的事情,不喜歡別人強加於他,他寧願一個人坐化,而且連石室的門都不願封,自有他的道理,我們不要打擾他,就讓他一個人靜靜的化去吧。”林秋水不解,想不到世間還有這般封閉不盡人情的人。

    蕭春山對著衰柳寒蟬,不禁再次念起劍神與天絕老人最鍾愛的那首七律:“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時危兵草黃塵裏,目短江湖白發前。古往今來皆涕淚,斷腸分手各風煙。”

    兩人回到冰壺洞,蕭春山在石室中待了幾個時辰,望著石壁上的字出神,沉吟:“冰壺洞?冰壺?一片冰心在玉壺,難怪師父要找這麽個所在歸隱。”林秋水見他越來越憂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蕭春山突然問道:“你累嗎?”林秋水無法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回答。

    瀑布衝擊著小潭,“嘩嘩嘩”,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蕭春山卻顯得極為煩燥,來到潭邊佇立,望著白練般的瀑布出神,林秋水倚柱而望,不知他要幹什麽?

    蕭春山伸手放於瀑水之間,閉上眼睛,感受壓力,臉上的表情忽驚、忽怒、乍喜、還悲。

    忽然,他幹脆脫了上衣,大踏步走進潭中,立於瀑布底下,任直瀉的瀑布衝擊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猛烈撞擊中發出轟然巨響,水花象珍珠般飛濺,濯骨寒氣逼人。

    林秋水驚呆了,這瀑布的壓力之大,甚至可以把頑石擊碎,他一個凡體肉軀,怎能經受得住?

    隻見蕭春山堅硬的肌肉如栗子般脹起,褐色的皮膚更襯得他似一尊雕像,這時已感覺不到寒冷,感覺不到壓力,隻希望這泉水能洗淨他的身子,衝去他一身的愁!

    他陡然烈喝一聲,如龍鳴深淵,虎嘯山崗,雙臂一振,聽得萬馬奔騰,玉珠迸碎,竟然人力抗天,把五丈高的瀑布掀得倒流,呼啦啦直欲衝出天際!

    泉水衝到洞頂,“嘩啦啦”散落下來,洞裏下起了大雨,林秋水亦沒有躲避,身子也淋得透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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