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勺子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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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難過,某人曾經這樣感歎。可是當難過的難關驟然開朗,本來以為大條的事件早在掌控者的意料之中;以為自己犯了殺人罪,卻在事後告知你殺的不是人而是一隻雞。假若你還為了這件事跑路多時,聽到了這個消息是不是會暈倒路邊?

    我雖然沒有那麽倒黴,但是本來打算和梁雨豐在一起看著一千零一夜過年,忽然拉到了白家享受到了家的溫暖。無論怎麽說,我都是喜出望外。乃至於在出去之後,“伯父”這兩個字叫得格外親切。

    楊孟那個人,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神一樣的存在。他知道我居然是“強兼”這個名字的命名者,激動得和我幹了好幾杯,結果初一的上午在夢裏度過了。

    過年的時候,大概隻有白雪衣看我的眼神裏不懷好意。當然,她是個好人,因為好字是女子兩個字合到一起的。她不是女人,誰是女人?於是,好人這兩個字白雪衣當之無愧。

    年關即過,天氣轉暖,如同廢話。

    楊孟臨走揮毫潑墨,送我字幅一條,“為天地立心,為萬民立命,為前賢續來聖,為萬世開太平”。下麵落款“楊孟”。

    我拿回家之後,掛到客廳正中,不自覺多了一點翰墨的情懷。

    張震濤看著橫幅說道:“這些鬼畫符是什麽東西?”

    我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說道:“白癡!讓你有空多看看書!你就是不聽!這叫做書法!”

    張震濤端著咖啡看了十八秒鍾,摸著腦袋問道:“方方,這也是書法?”

    我有心幫楊孟樹立一個書法家的形象,可惜那家夥太不爭氣,硬是寫了一手鬼畫符出去蒙人,我也沒辦法。“書法之道,貴在創新,你不知道嗎?”我又是一拍張震濤的腦袋。

    “方方啊,別把我的腦子弄傻了。”張震濤摸著腦袋不滿的說道,“這幅字的口氣真不小,我懷疑是不是楊孟那個隻知道看美女的家夥能做到的。”

    “這個問題,我想也很難說。楊孟大概因為自己做不到,才寫出來勉勵我吧。”我想了想才回答。

    “我也這樣想,這種口氣明明是徐弈文的口氣。”張震濤喝了一口咖啡,慢慢評說。

    看樣子下次見到楊孟,該問一問,這句話是不是徐弈文說的。

    “阿濤,方方,吃飯了。”林玲琪在廚房叫我們。

    “好的,我來了。”張震濤一口喝下剩下的咖啡,忙著去拿碗筷。

    放下了菜,林玲琪笑著說道:“這是我第一次掌勺,這些日子和雨豐學了好久,還不知道水平怎麽樣,來,你們不要客氣。”

    我聽到這裏,伸出一半的筷子收了回來,笑著對張震濤說道:“阿濤,這是阿琪第一次下廚,應該你來嚐。”

    “不不不,我要嚐的機會多的是,應該你先來才對。”張震濤也在推讓。

    “不行,這是阿琪第一次的成果,還是你來嚐對。”我也在推。

    “不不,還是你來吧。”

    “不,你來你來。”

    我和張震濤忙著推脫,誰都知道林玲琪的底細,這第一口,是堅決不能吃的。

    林玲琪看著我們兩個推來推去,左眼爆出了厲芒,說道:“你們一起來吃!”

    “啊?”我和張震濤停下了彼此的爭執,看著林玲琪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好漢不吃眼前虧,與其被林玲琪打得麵目全非,還不如吃一口菜,還能留個全屍。

    “好的好的,我們吃。”我招呼張震濤,“這個菜是什麽?”

    梁雨豐收拾好了進來。

    “雨豐,阿琪的菜怎麽樣?”我問道,事先先問一下,如果梁雨豐說沒問題,那麽至少還是能吃的。

    “哦,阿琪按我說的做了,至少原料沒錯。”梁雨豐保守地答道。

    “哦……”好在不是一把群草兩把寒湘素的恐怖料理。

    我和張震濤夾起了一塊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對方先入口。

    “哈哈……”我們兩個誰也沒趕在對方的後麵,至少一起吃了下去。

    吃下去了之後,心底沒來由一陣痛,傷心秦漢的痛,也是為天下蒼生的痛,更是對酒當歌,人生幾個,世事三角,人情四方的痛。那一刻,痛在了心底。為了芸芸眾生,這一痛,痛徹了心扉。

    大腦當機三秒鍾,重啟提示:再起不能。望向張震濤的眼睛,已經一片模糊,我模模糊糊知道,我落淚了。

    張震濤也是。

    過了一會兒,我終於重啟成功,用手擦了滿眼的淚水。

    我忍不住問道:“阿琪,你這是什麽?”

    “梅菜扣肉,很正常的一個菜啊,調料什麽的,也是按照雨豐說的。怎麽了?”林玲琪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和張震濤一霎那淚流滿麵。

    我忍了人心中的痛,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心痛,心痛世間多難,人生多艱。”

    “心痛美女還沒把夠。”張震濤抹著眼淚說道。

    “不是,我是心痛你下廚給我們燒飯。”張震濤連忙改口。

    “哼!我好像看到過一張金鍾罩第二關證書,回去試試。”林玲琪的威脅說得不帶一絲火氣。

    “不不,我什麽都沒說!”張震濤連忙表白。

    林玲琪卻沒有管他,自顧自地喃喃自語:“怎麽回事?明明一樣的原料,一樣的調料,怎麽就是不一樣的味道?”

    梁雨豐也不明白,說道:“怎麽回事?我嚐一嚐好了。”我眼見著梁雨豐夾了一片肉放到嘴裏,眼見著梁雨豐淚流滿麵,眼見著梁雨豐涕不成聲。

    “你別哭了。”我不知道該怎麽安穩她。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我停不了。嗚嗚……”梁雨豐擦著眼淚倒在我懷裏。

    我也傷心秦漢,烽火揚州路。

    張震濤正恨天下美女不能我有,也沒時間想別的。

    林玲琪喃喃說道:“難道是大不慈悲神功?誰知道呢?”

    張震濤終於緩了過來,說道:“菜,不是那麽容易燒的。”

    於是,一盤梅菜扣肉喂到了小影的肚子裏。那一天我都看到小影在嗚咽,林玲琪做菜的功力,已經直入化境。

    “覺曉,咱們要不等等再吃吧,我再去燒一下。”梁雨豐說道,“阿琪……嗯,幫我切菜吧。”

    林玲琪還有用武之地,自然把剛才的失敗放到了腦後,欣然入廚。

    我問張震濤:“你真的打算和阿琪在一起?”

    “本來是的,但是我先想想吧。”張震濤陷入了沉思,“結婚之後燒飯就是我的事情了。”

    “我現在知道了梁雨豐為什麽學廚藝了,確實是一門實用的學問。”

    “方方,你怎麽又買了一張床?”張震濤問我,手指著陽台通往客廳的那張床。

    “梁雨豐也是要住的,所以……”我解釋道。

    “是嗎?你還用兩張床騙人幹什麽?”張震濤明顯不信。

    “我和雨豐,什麽都沒做過。”我解釋道。

    “是嗎?”張震濤問道。

    “是的。”我回答得斬釘截鐵。

    “飯又來了。”林玲琪說道,“這次和我沒關係。”

    “好啊。”我和張震濤強著下筷,與剛才的情況不可同日而語。

    林玲琪的眼睛裏似乎冒著火星,但是開飯之後吃了一肚子東西,火氣也算澆滅了。

    “咱們要不來一圈?”梁雨豐提議道。

    “不了,阿琪,咱們還有事吧?”張震濤抹了抹嘴,問道。

    “是啊,我們還要……還要去買東西,對吧?咱們的窗簾該換了。”林玲琪的眼珠直轉,傻子也知道她要跑路。

    “是啊是啊,我說咱們家那個窗簾都那個樣子了,早就該換了,你就是不聽。下午就去換!”張震濤給林玲琪圓話,他自己也要跑路了。

    “窗簾那個東西,什麽時候買不行?為什麽非要今天?”我假裝沒有看見他們的惶恐。

    “不是,明天阿琪那個腦袋,一定又忘了。對吧,阿琪?”張震濤的笑好像要抽筋了。

    “是啊是啊,就是這樣子,嗬嗬……嗬嗬……”林玲琪的臉也要抽筋了。

    大長莊邀戰,假如手裏沒有一點散碎銀子,手底下沒有三招兩式,隻有白癡才會送上門去。張震濤不是白癡,林玲琪也不是白癡。所以他們都選擇了後退。

    “好了,咱們不玩了好不好?不要這麽著急走啊。”梁雨豐即使反應慢,但是也看出了端倪。

    “這樣,好吧,那我們吃了晚飯再走好了。你說呢,阿琪?”張震濤變臉快得驚人。

    “好啊!”兩人一拍即合,林玲琪也歡聲雀躍。

    “那個窗簾……”我提醒張震濤。

    “我想明天去買也可以,這次一定不會忘!阿琪,對嗎?”張震濤說道。

    “對啊對啊。”林玲琪答道。

    於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候,林玲琪笑著說道:“拜拜,再聯絡。”才推開我家的大門和張震濤走了。

    看著門關上,我隻來得及歎一口氣,說道:“這兩個混飯的廢柴!”

    梁雨豐收拾殘局,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雖然有的時候也想去幫忙,但是梁雨豐總是把我推出來,說“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久而久之,我倒是習慣看梁雨豐自己去做事情了。

    但是今天梁雨豐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問道:“覺曉,你看到了那個勺子沒有?”

    “哪個勺子?”我問道。我家的勺子不下數十,當年吃飯懶得用筷子,買了一把勺子卻有的時候不知道放到了哪裏。於是丟一個買一個,後來找到之後一看,居然都已經可以去賣了。

    “就是我很喜歡的那個勺子。”梁雨豐說道,“那個鋼的,很簡單,但是很漂亮的。”梁雨豐試圖勾起我的回憶。

    “是不是那個沒有花紋的?”我問道。

    “是啊,就是那個。”梁雨豐很高興,以為我知道在哪裏。

    “我沒看見。”我說道。

    “哦,再想想,真的沒看見?”梁雨豐問道。

    “真的沒看見。”我回答,不知道那個勺子有什麽用,“不就是一個勺子嗎?怎麽這麽著急?”

    “那個勺子,可不是一般的勺子。”梁雨豐說道,“流水線上一萬把勺子,隻有一把勺子因為時機與環境的關係,成為一把讓最高超的手工藝人也不能打造的完美勺子,那個勺子就是那萬中無一的一把。”

    聽了梁雨豐的解釋,我才知道我的那一把勺子有多麽厲害,“可是,也隻是一把勺子而已。”我說道。

    “不一樣,那一把勺子,是完美的象征。”梁雨豐說道。

    完美的勺子,畢竟也不能當鍋用。

    找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那一把勺子。

    “算了,雨豐。明天我去問一下阿濤,看看他是否知道。”我說道。

    “看來隻能這樣了。”梁雨豐無奈地說道。

    “困了,先睡了。”我說道,拖著身子回臥室了。

    “好吧,我再等一下。”梁雨豐說道。

    但是晚上我躺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個人到我的被子裏麵了。我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是梁雨豐。

    “不是已經買了一張床嗎?你怎麽又來了?”我問道,其實不問也知道。外麵的床雖然買了,但是梁雨豐總說這個理由,那個理由,總是要和我在一起擠。

    如果是第一次,讓他不要發生;如果不是,多來幾次有什麽區別?

    “我今天心情不好。”梁雨豐果然編了一個理由,“在外麵睡會失眠的。”

    “那你失眠好了。”我說道。

    “你真壞!”梁雨豐說道,怎麽推她也不打算走了。

    第二天的時候,我找了一個沒人的時候問張震濤:“阿濤,雨豐問你,你又沒有看過一個勺子?”

    “勺子?我看見了。”張震濤說得一本正經,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馬上就要爆笑。

    “嗯……你說吧。”形勢比人強,我不知道張震濤耍什麽花槍。

    “昨天你說外麵那張床是梁雨豐的?”張震濤不說勺子,開始問床的事情。

    “是啊,怎麽了?”我問道。

    張震濤笑了兩聲,說道:“那個勺子就在床上的被子裏麵,雨豐怎麽會沒發現呢?怎麽會呢?莫非她不在那張床上睡?可是……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張震濤看著我。

    “我想我知道,我先走了。再聯絡。”此時不跑路,隻有被張震濤抓住話柄的份了。

    “方方,我還有話沒說呢!”張震濤在我身後喊。

    我裝作沒聽見。

    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告訴梁雨豐,勺子在被子裏。

    梁雨豐在被子裏摸了兩下,找出了那把勺子,驚歎:“太好了!終於找到了!阿濤太缺德了!下次找別的東西藏就好了。”

    還有下次?我感覺頭皮發麻。

    過了兩天,百無聊賴的我看著屏幕上的聲光電影。

    手機一響,我抓起來一看,一個陌生的號碼,於是問道:“方覺曉,請問哪位?”

    “方覺曉嗎?我姓韓,韓玉。你還記得我嗎?”那邊有一把不算年輕的聲音,但是彬彬有禮,是一個女人。

    韓玉,這個名字我立刻想起來小學的時候,我的語文老師。

    正是韓玉。

    記得是輕輕地說著“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的溫婉**,慢慢走到我的麵前,說著:“覺曉,你這次的作業呢?上次你說你的作業掉到水裏了,這次呢?”

    那個時候年幼的我聽不出話裏麵的諷刺,老老實實回答:“這次掉到山裏去了。”

    然後全班爆笑。

    那個老師,就是韓玉。

    我想起了童年的往事,在我眼前不過一晃,然後我說道:“韓老師嗎?當然記得。”

    那邊傳來了一個欣慰的聲音:“你還記得我,真好!我這次是來找我的兒子的。你媽媽說讓我先去找找你,就給了這個號碼。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了?”

    我連忙說道:“不打擾,沒關係。我媽說了,我也正等著你呢。什麽時候到?”

    “今天下午五點半到恩格市火車站。”韓玉說道。

    我一驚,好快的速度。“好快啊。好的,我去接你,到時候手機聯絡就可以。”

    “好的,那太謝謝了。”多年的教師生涯,韓玉老師竟然更加溫柔了。

    不知道梁雨豐是不是也遺傳了韓玉的這個性格,我想道。但是立刻就想起來,應該告訴梁雨豐了。

    所以我又抓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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