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鱷魚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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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一路上,韓玉看著梁雨豐發呆,搞得我的小心肝撲通撲通直跳,生怕發現了什麽端倪。
下了出租車,梁雨豐和韓玉拿著行李先走了兩步,我留下來結賬。
“是你母親來看兒媳婦吧?現在的年輕人,想著父母的少了。我那兒子啊,結婚才告訴我,都領了證才想起來他老子,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這次的車費少算點,你給二十算了。”
“哦?”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想了一下才知道,原來司機以為韓玉是我母親,梁雨豐是我女朋友。而我去接母親來,就是來看兒媳婦。都怪韓玉一路上瞅著梁雨豐看,誤會了。
可是既然他要打折,我也沒有理由說我要付全額。所以點了二十塊錢,訕笑著離開了。
但是剛才的話,韓玉和梁雨豐站得不遠,都聽到了。我走了過去的時候,梁雨豐低著頭不說話,韓玉隻是笑了笑表示歉意。
“覺曉,對不起,讓人家誤會了。因為這姑娘跟我家雨豐的名字一樣,我禁不住多看了幾眼。”還是淺淺的微笑,韓玉的話如春風拂麵,溫柔化解了我的尷尬。
“沒關係,小事情而已。”我回答。
回到家之後,韓玉放下了行李,坐到了沙發上。
“韓姨,喝水嗎?”我問道。
在我問的時候,梁雨豐已經去廚房泡茶,但我說完的時候,梁雨豐已經端著茶壺出來。做事效率之高,令我歎為觀止。
“韓姨,來,喝茶。”梁雨豐將茶杯放下,倒了一杯茶水。
“哈哈……看來我不應該問的。”我隻好訕訕笑道。
梁雨豐也發現自己太過熱情了,又低下了頭,讓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覺曉,這間屋子似乎不是你的風格。”韓玉適時轉換了話題,但是這句話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在學校時,我的桌子是最亂的,宿舍是最差的,所以這樣整潔的房間,確實不是我的風格。
“都拜一個好保姆所賜,不然的話,韓姨你來了隻能睡在豬窩裏。”這樣算得上是實話實說。
“你這個學生一向都是問題,不過好在聰明夠用,你上學的時候我回家常常教訓我家雨豐,說要是你跟那個方覺曉一樣聰明,我就放心了。嗬嗬……還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找到呢。這孩子,以前對他期望太高了,其實他不適合讀書的。”
作為一名教過我的老師,韓玉似乎在說我,但是說了一句,竟然轉到了梁雨豐身上。可是這次來注定找不到她的“兒子”梁雨豐,我們偏偏不能說破,還要盡力幫忙,實在是一件難事。
“梁雨豐小學的時候和我在一個班裏麵嗎?”我問道。小的時候,我的記憶確實已經沒有了。
“是的,當時我教訓雨豐,用的就是‘你怎麽不學學你們班裏那個方覺曉’這句話開頭。”韓玉無奈說道,“誰知道他就不回來見我了。”
我在想,是否梁雨豐因為小的時候聽我的名字聽多了,才會在無形之中對我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發展到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過這些事情是佛洛伊德之流討論的話題,我還未夠班探討平常語言對於潛意識的影響。
“也不是不回家見你,我想他可能是……在外麵比較忙。”梁雨豐開解道,隻是聽在我的耳朵裏不免有自我開脫的感覺。
“這孩子,非要我出來找他,真是!”韓玉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小鳥長大了飛走了,這也本來是不能改變的事情。
“哦,我想起來了,我先告訴我媽一聲,說韓姨來了。”我說道,順手抄起電話。
“媽啊,我。韓姨來了,……剛到,……沒什麽事。……嗯,知道了。”然後我把電話遞給韓玉,說道:“我媽跟你說兩句話。”
韓玉接過來,“喂,袁姐,我在覺曉家呢。……嗯,道上不累,沒關係。找到孩子再說,覺曉這裏也不寬敞……好,那我先把覺曉當成是我家的孩子,哈哈!好了,沒什麽事,……行,回去咱們再去打麻將。”
韓玉將電話給我,“我說完了,你還有什麽要和你媽說的嗎?”
我接過來,“媽啊,沒什麽了。……放心,我知道了。就這樣,我先掛了。”我撂下了電話,算是了卻了一點事情。
“覺曉,我給你帶了點東西來。”過了一會兒,韓玉在旅行包裏找出了一個小袋子,遞給我。
“這是……”我看著很眼熟。
“鱷魚幹,家裏的。在那邊鱷魚成災,在這邊就是難得的事物了。”韓玉笑著說,一如溫柔。
“鱷魚,覺曉,你家那邊有鱷魚嗎?”梁雨豐故作驚奇,我家那邊就是她家那邊,她怎麽會不知道?不過是演一出戲,讓韓玉以為這個梁雨豐和她要找的梁雨豐不是同一個人而已。
“是啊,我家那邊有鱷魚的。以前的時候,那裏鱷魚好多,家裏麵養了幾隻雞鴨什麽的,一不小心就被鱷魚吃了。”我故意說得比較神奇。
“是嗎?那現在呢?會不會吃人?”梁雨豐適時發揮了女人的天性——好奇心。
女人的好奇心煩死貓——楊孟語錄。
“吃人這個事情,以前好像沒聽過,是不是,韓姨?”我問道。
“鱷魚吃人的事情,我也沒有聽說過。不過以前走丟了幾個小孩子,都說是鱷魚吃了。我家雨豐小的時候聽話,不往外跑,所以才沒給鱷魚吃了。”韓玉娓娓道來。
我臉上一紅,訕訕說道:“我小的時候經常不著家,不也沒給鱷魚吃了嗎?”
“你的肉不好吃。”梁雨豐說道。
“哈哈……”韓玉和梁雨豐一笑,我打開了袋子,看到了裏麵的鱷魚幹。
好久沒有吃了。我聞到這個味道就禁不住口水下流了。
“韓姨,你說鱷魚那麽厲害,怎麽能弄到鱷魚幹呢?”梁雨豐跟著我一起叫韓姨。
“因為科技,以前你用燒火棍去打鱷魚,現在用特製標槍,當然不一樣了。”我說道,“以前鱷魚是老大,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現在我是老大,想讓它什麽時候死它就什麽時候掛。”
“雨豐,你不嚐嚐嗎?鱷魚幹對身體有好處的。”韓玉也招呼梁雨豐。
“不用了,我看著這個東西,比較害怕。”梁雨豐拒絕。
“唉……我家雨豐也不喜歡吃鱷魚幹。”韓玉一聲長歎,不自覺話題又轉到了她家的雨豐身上。
“是嗎?”我問道。
“是啊,鱷魚幹可是治哮喘的。”韓玉說道。
“我以前怎麽沒有聽說過呢?”梁雨豐問道。
我嚼了一口,說道:“大俠霍元甲得了哮喘病,年年就是靠吃鱷魚幹治。後來別人在鱷魚幹裏下毒,一不小心就掛掉了。”我介紹了一下曆史故事。
“哦。”梁雨豐點了點頭。
我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問道:“韓姨,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鱷魚正是鬧災的時候,全村人去河邊祭鱷魚,那篇《祭鱷魚文》就是你寫的吧?”
韓玉聽我提到了當年的往事,也笑著回答:“是啊,那個時候不懂事,以為一篇文章就能扭轉乾坤了。”
“乾坤沒有扭轉,但是我現在想起來韓姨的祭文,就熱血澎湃,那篇文章你在小學的時候專門講解過,我還記得第一段——昔先王既有天下,烈山澤,罔繩鐲忍,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
這一段背下來,連韓玉也禁不住讚賞,梁雨豐看到我還記得韓玉的文章,禁不住眼睛一亮,雖然不是梁雨豐寫的,但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這篇文章虧你還記得。”韓玉說得平靜,但是眼角的笑意泄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我那個時候高中畢業,就到了三片大石教書,一晃都已經三十年了。”韓玉歎道,“我們家裏的人怕我在那裏不好,本來要讓我回去的。可是那個時候跟雨豐他爸好上了,就沒走。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想起來了村裏人說這個韓老師的時候,畢業之後在教育局裏等待分配,結果得罪了人,才下放那麽遠。
“韓姨,你侄子在一年到你家裏去的時候,我還見過了,一個挺帥氣的家夥。”我說道。
“是啊,那孩子去邪馬台帝國了。”韓玉說道,“跟著他的一幫朋友,叫什麽我都忘記了。可是有一個女孩子挺好,好像叫何仙姑的我還記得。”
“聽說你給他寫了一首詩,說這輩子就在三片大石了。裏麵的句子我還記得一點——欲為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付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現在一說雪擁藍關。我腦子裏立刻就有這首詩了。”
韓玉高興得合不攏嘴,“這孩子,就知道哄人開心,我寫的那又那麽好?”
“怎麽沒有?雨豐,你說,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這首詩怎麽樣?”
“我不懂,我先去燒飯。”梁雨豐不願意說,借著燒飯的理由跑了。
“最近韓姨還在教課嗎?”
我問了一些比較離別往事,韓玉也回答了。說著說著,突然我感覺到了在三片大石村的日子,竟然是前塵影事了。我再也想不起河邊的鱷魚和山上的野雞,隻能看著韓玉帶來的鱷魚幹記起童年的事情。
“好多年你們一家人都沒回去,我隻有在去市區的時候才能遇見你媽媽。”韓玉說道。
“是啊,那裏沒有親戚,沒有房子,想要回去,都找不到理由了。”我回答。
鄉關何處?當飄零異地的時候,我總是想不出來。看到了韓玉,我隻能想起童年的家鄉,可是三片大石村又不是我真正的家鄉。我的家鄉,據說在那山海傳世的地方。何況三片大石那裏的老屋已經變賣,回去的話,連回哪裏都不知道了。
“覺曉,在想什麽呢?”韓玉溫柔地問我。
“哦,沒什麽。一點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就先放一放,我們吃飯了。”韓玉說道,梁雨豐已經收拾好了。
吃著飯之前,梁雨豐先給小影找了一個鯖魚罐頭。
“這隻貓,好像很受重視的樣子。我家雨豐也很喜歡貓。”
韓玉一句話說出來,登時我愣了,梁雨豐身上一顫,罐頭都抓不穩。
“什麽?”我重複了一遍。
“哦,對不起。孩子離家太久了,總是不自主想到他。家裏不是那一個孩子,他大哥都已經說過我好多次偏心了。”
韓玉的話似乎是玩笑一般輕鬆,聽在我的耳裏,聽在梁雨豐的心裏,都是有不同的感覺。
我想,我還真是個罪魁禍首,沒有我,韓玉又何必思念若此。梁雨豐慢慢捋著小影的背,將背上的毛梳理,其實她也不平靜。
“吃飯了。”
我說道,然後難得我動手將碗筷擺放,招呼大家吃飯。
韓玉在吃飯的時候說了一些我小學的往事,梁雨豐隻是吃飯。
“雨豐怎麽這麽安靜?”韓玉問道。
“哦,我吃飯的時候不習慣說話。”梁雨豐搶著回答。
“噢,原來如此。”
我和韓玉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有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想不到韓玉還記得那麽清楚。
吃過飯,收拾碗筷的時候,韓玉將碗筷拿起來準備放到廚房。梁雨豐輕輕一攬,說道:“媽,不用你了,還是我來吧。”
說完之後,很自然地從韓玉手中接下碗筷,放到廚房。隻留下了我和韓玉大眼瞪小眼,說不出話來。
“嗯?我沒聽錯吧?”韓玉茫然問道。
“可能是聽錯了。”我回答,恨不能當時把梁雨豐塞到小影嘴裏去。
梁雨豐從廚房回來,端盤子的時候,問道:“怎麽了?”
“你……剛才,叫我媽了吧?”韓玉遲疑地問道。
“嗯?”梁雨豐沒反應過來。
“好像是的。”韓玉繼續說道。
“哦,哈哈……可能是你說你家雨豐說多了,我以為說的是我,哈哈哈……”梁雨豐打著馬虎眼就過去了,“我差點以為你就是我媽了,我也好長時間沒有回去了。”
“聽你那句話,我還真以為是我家雨豐呢。”韓玉黯然說道。
“雨豐,你先去刷碗吧。”我讓梁雨豐先離開一下,省得越說越亂。
韓玉似乎沒有疑心。
“今天晚上怎麽睡呢?”我們三個人看著兩張床說道。
“要不,我睡外麵,韓姨和雨豐睡到屋裏好了。”我提議。
但是我說完了,就見梁雨豐朝我使眼色,示意不要這樣,趁著韓玉轉身的時候,還擺了擺手。
“這樣可以嗎?我怕我老婆子和你在一起你不習慣。”韓玉問了梁雨豐。
“怎麽會呢?隻是我睡覺的時候習慣不好,總是把身邊的人踢下去,這樣不太合適。我看,我還是睡到沙發上好了。以前沒有外麵的床的時候,我都是在沙發上睡的。不信你問覺曉。”梁雨豐拒絕了這個提議,大概是怕秘密被韓玉看見。
可是,我怎麽不知道梁雨豐有睡覺踢人的習慣?
又推托了幾個來回,終於決定韓玉睡在外麵,我一個人睡在床上,梁雨豐睡在沙發上。雖然對梁雨豐來說,似乎是不大好,可是韓玉怎麽說梁雨豐都不肯,也就算了。
韓玉在睡覺的時候,突然說道:“我怎麽感覺這裏少了點什麽?”
有嗎?大概是小影睡覺的地方。我一把抓起小影,丟到了床上。
冰凝雪影,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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