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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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重重摔在鵝卵石上的痛和冰涼的溪水一浸,帝瑟的神智清醒過來。

    月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舞出婆娑碎影,剛融化不久的雪水聚集成溪淙淙流過,巍巍千年老樹樹冠如蓋,將並不太高的山澗重重掩蓋。

    爬離溪澗,手摳著樹幹上的縫,帝瑟用全部的力量把身體撐了起來,但隨後腳一軟,還是跌坐在樹幹旁的草地上。

    從沒想到,這種低矮的山澗竟然會有難於登天的一天,不,現在,也許登天更加容易,帝瑟微微苦笑。胸口一緊,暗紅色的血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噴出來,灼熱的巨痛再度襲擊,讓帝瑟不禁弓起身體,卻仍無法減低一絲痛楚,痛苦的呻吟,壓抑不住的從他嘴裏伴著流水一樣的血溢了出來。

    身體被從肚子裏蔓延出來的地獄之火焚燒,每一根神經都被疼痛控製,世界在遠離,聲音在消逝,而小魔鬼一般的糜氤舞動著刀叉興高采烈吞噬自己內髒的幻覺中,一張笑臉卻清晰的顯現出來。

    “蕾蒂……好痛……蕾蒂……”意識不清的,帝瑟低聲呻吟著。

    帝瑟!一陣心悸掠過,蕾蒂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好象聽見帝瑟的呻吟聲!就算是被凱格爾那樣惡劣的折磨也沒有呻吟過的帝瑟,怎麽會覺得聽到了他的呻吟?!

    “來了!”

    被威司特的聲音一驚,蕾蒂連忙抬頭,黑暗裏,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一定不會有事的!如果帝瑟出了事,別的幻精騎士怎麽可能拋下他!等一下就可以見到他那得意的笑臉了,‘我怎麽可能會輸!’他一定會這樣一臉可惡的得意洋洋跟我說。

    “是克裏司!”看清楚了來人,威司特從藏身的岩石後麵走了出去,和來的幻精騎士們打招呼。

    “帝瑟呢?!”轉了一圈沒有看到那張欠揍的笑臉,蕾蒂扯了扯正和克裏司小聲而興奮的交談的威司特。

    “陛下在後麵那隊,為了不被克爾達發覺,我們分開來走的,”克裏司對蕾蒂笑道,聽到黑暗裏又響起了馬蹄聲,說:“也許就在這一隊。”

    熱!疼痛稍微退去一點,另一種痛楚又鮮明的顯現出來,下意思的,帝瑟卸下了盔甲,連上身的襯衣也被撕裂丟到一旁。

    隻是一會,更加強烈的疼痛再次爆發,蜷縮起顫抖著的身體,帝瑟的手深深的掐進了草地裏。和撕裂皮肉的痛苦不一樣,這種抓不到要點一波高過一波從身體內部侵蝕出來的疼痛,連抵抗忍受的意誌都被吞噬。

    “唔!”腹部的刺痛讓帝瑟一凜,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自己竟已抽出腰上的短劍刺進了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腹部。

    媽的!低罵一聲,帝瑟拔出刺得不是很深的短劍丟到一邊。難怪凱格爾說那些被實驗的人都是自殺死的,痛到意識全被占領,會不由自主的想徹底解脫。我一直以為我一定能忍耐下去,還以為自己忍耐得很好,原來那是因為糜氤並沒有全麵爆發!這種痛苦,這種沒有盡頭的痛苦,根本就不是能用忍耐兩個字來解決的。

    我也許會活活痛死在這裏,這個地方,帝瑟的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笑了起來,這地方還不錯嗎,山清水秀的。但隨即,苦澀的悲傷便代替了笑容,活活痛死嗎?一個人,在這不為人知的地方,屍骨成為野獸的食物……,也不錯嘛,一個人在這還算美麗的地方寂寞的死去,也算是英雄的結局吧。

    蕾蒂……蕾蒂……,你會想我嘛?如果早知道這一天來得這麽快,我應該在來這裏之前把禮物送給你,你的結婚禮物,我叫人在珈藍幫你訂做的結婚禮服,是你上次在珈藍時還盯著櫥窗流口水的那件,盯著衣服流口水,蕾蒂,也隻有你能做得出!蕾蒂,我想看你結婚的樣子,蕾蒂的新娘裝扮會出什麽烏龍,我一直很期待,是的,我還有一個小秘密,我想在修宣誓的時候也偷偷在旁邊跟著宣誓,這樣子,你也是我的新娘了,嗬嗬,人的確是不能有壞念頭的,所以,我連你的婚禮也看不到了,我天真活潑頑皮可愛的蕾蒂變成幸福的小婦人的樣子,我再也看不到了。

    “唔~!”帝瑟的身體一陣抽搐,冷汗水一樣的滲出。

    ***!太痛了!帝瑟的眼光往短劍瞟去,反正是死,不如自己找個痛快!不!不行!猛的,帝瑟用右手緊緊抓住了慢慢伸向短劍的左手。我發過誓的,我在心裏向蕾蒂發過誓的,我會拚到最後一刻!羅薩帝瑟!別那麽孬種!連蕾蒂和修結婚都能忍,有什麽不可以忍的!

    蕾蒂……想死在你懷裏,果然是個夢呢……

    雙手緊緊相扣的壓在身下,帝瑟的身體在已經被血和汗水潤濕的草地上不斷顫抖抽搐著。

    這一隊也沒有!帝瑟!你沒有事吧?!為什麽心裏這麽亂?而且這種很苦很痛的感覺是什麽?看了一下手上沒有擦去的血跡,蕾蒂把希望的眼光再次望向又一陣馬蹄聲的來處。

    蕾蒂大人!看著一臉焦急無頭蒼蠅一樣在那轉來轉去的蕾蒂,克裏司好幾次催促她離開的話又咽了回去,雖然他心裏並不認為擁有最強武技的陛下會出什麽事,但是看著蕾蒂那焦急的樣子,心裏不由也有點擔心。

    馬蹄聲,在靜默的黑暗裏,越來越近。

    “帝瑟呢?!”第一個騎士剛剛到達,蕾蒂便問。

    “在後麵。”看到蕾蒂焦急的神色,騎士一愣,回答道。

    “哦!”跟著蕾蒂,所有緊張著的騎士都鬆了一口氣。

    “陛下不是說你們一見到蕾蒂大人就馬上回去嗎?怎麽還在這?”

    “沒見到陛下,蕾蒂大人不肯走。”克裏司對提出疑問的騎士解釋道。

    “帝瑟呢?”當最後一個身影到達的時候,蕾蒂大聲問道。

    “我聽陛下的馬蹄聲就在後麵,應該快到了。”被蕾蒂的神色嚇得退後一步,騎士回答道。

    清脆的馬蹄聲讓所有人把目光轉向了聲音來處,馬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在它徹底暴露在月光下時,蕾蒂就覺得心猛的一下沉了下去,馬背上,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蕾蒂大人,”緊張的商議過後,威司特向愣在一旁的蕾蒂走去,說:“請您跟克裏司他們先回去,我們會把陛下找到的。”

    轉過頭,看了威司特一下,蕾蒂搖搖頭。

    “蕾蒂大人!”威司特叫了一聲,說:“請您先回去,任務成功的消息必須盡快傳回去,而且您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會更讓陛下擔心,您放心,陛下一定沒有事的。”

    “威司特!”蕾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說:“你們先回去,我去找帝瑟。”

    “什麽?”威司特一愣。

    “你看,”蕾蒂從胸口掏出掛在脖子上的小布袋,在她手心裏,小布袋發著微弱的光芒。

    “有一種魔法叫轉移魔法,”看著威司特還是不懂的神色,蕾蒂解釋道:“靠這種魔法我可以轉移到力量容許的任何地方,如果和另一個人有氣上麵的連接,就可以直接轉移到他所在的地方。這塊玉配以前一直是帝瑟戴在身上的,我一直用它在搜尋著帝瑟的氣,現在有反應了,我可以直接去他在的地方,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帝瑟安全帶回去,”看了看威司特還是一頭霧水的樣子,蕾蒂拍了拍他,說:“就是說,你們直接回去,我和帝瑟會一起回去的,相信我!”

    在幻精騎士驚訝的目光裏,一道光門出現在蕾蒂身旁,笑了一下,蕾蒂轉身走進了光門。

    “怎麽辦?”克裏司問傻了眼的威司特。

    “我們走吧。相信愛莉西亞女神的力量。”

    蕾蒂……蕾蒂……,用顫抖著的手抓住了垂落在眼前的小掛件,帝瑟吐著血的嘴角浮上了一絲幸福的笑容,慢慢湊到嘴邊輕輕吻著,仿佛吻著最珍貴的蕾蒂,溫柔小心的吻著。

    蕾蒂,可愛的蕾蒂,溫柔深情的輕喚著,已經模糊的視線裏,似乎出現了蕾蒂的身影,蕾蒂……,微笑著,帝瑟朝那模糊的身影伸出手,就算是幻覺也好,蕾蒂,想見你……

    帝瑟!蕾蒂隻覺腦袋突然一片空白,整個人如石頭一樣僵立在從光門裏邁出一步的地方,淚水,慢慢流了出來。

    蜷曲著抽搐的身體,隔著在月色下閃著陰暗紅色的草地,帝瑟那因痛苦而扭曲但卻帶著微笑蒼白得再無一點血色的麵孔,鮮烈的映入蕾蒂的眼簾。

    “蕾蒂……”嘴唇哆嗦著輕吐出讓人心碎的呼喚,隨著伸向蕾蒂的手,帝瑟臉上的笑容慢慢綻放。

    “帝瑟,”被他的叫聲喚醒,擦了一下眼淚,蕾蒂跑過草地,慢慢跪在帝瑟麵前,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

    好燙!腹部上的傷口不深,也沒有別的傷口,可是身體卻燙得驚人。迅速的檢查了一下帝瑟的身體,蕾蒂心裏更加害怕起來。是傷到內髒了?這種暗紅的血,為什麽?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時受的傷?還是…原本在克爾達受的傷根本就沒有好?

    “蕾蒂……”蕾蒂的手冰冰的,很舒服,可是我不要蕾蒂在幻覺裏也為我擔心,我想看到開心的蕾蒂,帝瑟對蕾蒂安慰的笑著,想伸手去撫摩蕾蒂焦急的臉。

    “唔!”手還沒伸出去,伴著帝瑟嘶啞的叫聲,身體猛的產生一陣劇烈的痙攣,鮮血衝口而出,噴灑在蕾蒂胸前。

    “痛…蕾蒂…好痛…”低聲呻吟著,在這一瞬間,帝瑟看著幻覺裏蕾蒂的目光一如無依無靠的小孩。

    “帝瑟!”蕾蒂緊緊抱住了帝瑟,灼熱從那戰栗著的身體透過衣服烙進了蕾蒂的心底,究竟是怎樣的痛苦!讓那樣堅強的帝瑟也發出了這麽無助的呻吟!

    “帝瑟,我就幫你!”對了!魔法,有一種可以止痛的,是什麽?對了!手按在帝瑟的身上,蕾蒂直接施放慈寧神護魔法。可是,魔法的光芒已經籠罩了很久,帝瑟的痛苦卻似乎一點也沒有減少。

    一絲恐懼湧上了蕾蒂心頭,不可能!不可能!隻有一種痛苦是慈寧神護不能壓製的!恐懼突然擴大一下子充滿了蕾蒂全身,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從記憶深處蕩了上來,當時帝瑟刻意打斷的,凱格爾王的聲音‘我在他身上下了糜氤,知道什麽是糜氤嗎?’!知道?怎麽不知道?來自冥界深處的細菌,吞噬一切生物,連黑暗神族都討厭的糜氤,因為太討厭了,所以根本就把它給忘記了,所以凱格爾說的時候才沒有發覺。可是,糜氤是沒有辦法醫治的,就算我恢複神族的力量也沒有辦法醫治,來自冥界深處由最深的惡所凝聚的糜氤連黑暗神族都沒有辦法去掉。

    “蕾蒂……”輕輕拭去蕾蒂臉上的淚水,帝瑟努力微笑著,說:“別哭,我不痛了……”為什麽在幻覺裏有這麽真實的感受,連眼淚滴落在臉頰的觸感都有?可是……就算是幻覺,也不想惹你傷心,所以,別哭了……

    帝瑟……,看著帝瑟強忍著痛苦還對自己微笑的樣子,蕾蒂從心底裏痛了上來。為什麽要一個人忍耐?從克爾達回來這麽長時間,一定已經發作過很多次了!所以有時候你的眼神才透著悲哀?不跟我說……是因為怕我擔心……,帝瑟你一個人背負著痛苦是怕我傷心和內疚對嗎?!不!不能哭!現在帝瑟能依靠的隻有我,我不能再讓他擔心!

    眼淚還掛在眼角,蕾蒂對帝瑟綻放出一個複雜的笑容,把他身體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手指小心的按上帝瑟腹部竟好象白得透明的肌膚。

    “唔!”手指剛剛壓上肌膚,帝瑟便痛得身體一跳,呻吟出聲。

    溫度這麽高,皮膚卻沒有一點發紅!糜氤已經深入內髒而且現在正腐蝕著內髒,帝瑟……,輕輕把帝瑟被汗濕透的散發攏到耳後,蕾蒂用袖口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汗水和嘴角的鮮血。一定非常非常痛!帝瑟傻瓜!一個人忍著這樣的痛苦!帝瑟笨蛋!

    蕾蒂……,果然是幻覺,從來不曾,蕾蒂從來不曾對我這麽溫柔,可是…,雖然是幻覺,我也很開心啊!

    “蕾蒂……,”伸出手摟住了蕾蒂的脖子,靠在蕾蒂的胸口,朦朧月色下,帶著聖潔的光芒,淡淡的,帝瑟臉上浮現出單純而真實的幸福笑容,如同精靈歎息一般輕柔的聲音,輕聲說:“蕾蒂…,別丟下我一個,幻影也好,讓我就這樣死在你懷裏,這樣…,我就很滿足了,就算是幻影…,我也已經很幸福……”

    “帝…瑟…”一絲異樣的感覺穿過滿心的悲痛突然震動了蕾蒂的心弦,但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那是什麽感覺,看著帝瑟安詳笑容裏慢慢閉上的眼睛,恐懼代替了一切,搖晃著帝瑟,蕾蒂大聲叫道:“別死!帝瑟!別死!把眼睛給我睜開!你能忍的!你一定能忍過去的!你是帝瑟啊!最堅強的帝瑟啊……別死!我求你!別死!嗚……”嗚咽著,成串的淚珠滴落在帝瑟赤裸的肌膚上,沒有一點痕跡的,馬上被蒸發。

    “唔……痛……”被蕾蒂一搖,身體一陣劇烈的痙攣後,如風中之燭般,捂著腹部,蜷曲在蕾蒂懷裏帝瑟的身體不斷抽搐著。

    壓製糜氤的方法?別哭!蕾蒂!一有事就哭,什麽事情都解決不了,你還想做這樣軟弱的人多久?蕾蒂!隻會躲在修和帝瑟背後,什麽用都沒有,這樣無能的人你還想做多久?!抬手狠擊了一下自己的麵頰,抱緊帝瑟的身體,收住淚水,蕾蒂開始使勁搜索記憶裏的資料。

    糜氤,這麽恐怖的東西也有弱點嗎?對,它很怕冷,它活動的強度越大產生的熱度就越高,但相對的,低溫也可以抑製住它的活動,喂!別睡啊!算了……,你睡吧……

    抑製的方法?蕾蒂恨不得再抽自己一嘴巴,睡什麽覺?迪修司後麵說了什麽都不知道!低溫?低溫?低溫!對!用冰之雪女的力量總該可以吧?笨蛋蕾蒂!雪女的力量連神族都可以凍死,何況帝瑟現在這樣的身體,冰火交加,說不定翹得更快!蕾蒂腦袋裏冒煙似的飛速轉動著,對!有一種方法應該可以。

    脫掉上衣,和帝瑟赤裸相對,肌膚貼著肌膚,蕾蒂緊緊抱住已經痛得昏死過去的帝瑟,閉上眼睛,把雪女的力量引到自己身上,慢慢的,發上衣上起了點點冰塵,伴著凍得咯嘣響牙關發抖的聲音,蕾蒂的肌膚開始如冰一樣透明。

    天色微光,森林飄著淡淡的霧,散著幽幽淡香,野花慢慢舒展腰身的聲音,樹葉發著新芽的聲音,早起鳥兒脆聲青鳴的聲音,和著帶點泥土氣息的風,都溶進了那淡淡霧裏。

    一顆露珠晃啊晃的,滴在了樹下躺著的一個人的臉上,然後樹葉輕笑著,調皮的把身上的露珠都晃了下去。

    我還活著?臉上有水滴落,空氣裏滿是蓬勃的生命力,帝瑟的眼皮動了動,那樣的痛苦,我還是挺過來了,蕾蒂…,一直,一直,都夢見你……

    太過於幸福和真實的夢!手臂裏似乎還有她殘留的氣息。緩緩的,帝瑟睜開了眼睛,希望著不是夢又怕還是破碎,但是轉念一想,還是希望隻是夢,懷著複雜的心情,帝瑟緩緩的睜開眼睛。

    哼,在看清楚旁邊什麽都沒有後,帝瑟輕笑了一下,放下的一顆心裏又不禁有些失落。蕾蒂…,應該已經回去了。

    動了一下手,帝瑟撐著想坐起來,卻沒想到渾身乏力,手連支撐半個身體的力量都沒有,剛抬起一點,便跌了回去,然後頭被一隻匆忙伸過來的手托住。

    “蕾蒂……?”還在做夢嗎?原來,還是在夢裏嗎?也好,這樣幸福的夢希望永遠不要醒!而且,我的夢應該是由我控製的吧?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帝瑟摟住了蕾蒂的脖子,毫不猶豫的吻了上去。

    “唔!”被吻得嚴嚴實實的蕾蒂空著的手揚得高高的,卻沒有落下,帝瑟摟著自己的手是如此的無力,隻是撐起頭就好象用盡了全部的力氣,連身體都開始輕微的顫抖。放下手,蕾蒂抱住了帝瑟因無力開始落下的身體。

    果然是做夢,要是現實,早一飛拳敲過來了,那麽,更加過分一點也可以吧?微笑著,帝瑟無力垂落的手輕輕劃到了蕾蒂的胸口。

    “帝瑟!”掙脫帝瑟的吻,蕾蒂氣憤的叫道。讓你一步就進三步!你這人真是一點也放鬆不得。

    真人?!第一反應就是先閉上眼睛,然後在蕾蒂著急的詢問聲響起之前睜開眼睛,露出那種可以迷死所有女人的笑容,因為在他一閉一睜那短暫的時間裏他腦袋裏掠過了這些念頭:我不是在做夢?蕾蒂抱著我睡了一宿?而且我記得還有那滑嫩肌膚的觸感?而且在她那麽溫柔的對待下,我也許說了很多讓她覺得莫名其妙的話?她發現我身上的糜氤沒有?要死了!現在手還在不該在的地方,雖然,啊!的確是很柔軟很舒服!糟糕!她現在心裏會怎麽想?!不管了!先發製人是上策!

    所以,帝瑟露出了可以迷死所有女人的微笑,對蕾蒂用非常連續的腔調,說:“你搞什麽?為什麽不和克裏司回去?你知道你這樣讓自己陷入了什麽危機嗎?修,還在等你!你做事不經大腦的?!你還不回去?!快點回拿裏姆!知道嗎!好了,起身,往後走!”

    “哦……”被他說一愣一愣的蕾蒂應了一聲,然後在站起身,準備往後走的時候,才想起不對,轉身,回頭,擔心的望向帝瑟,…………,然後,蕾蒂頭上開始冒青煙。對應著蕾蒂氣憤的臉,是帝瑟再也忍不住笑出來的笑聲。

    這個混蛋!就知道消遣我!對著帝瑟咧嘴陰陰一笑,蕾蒂一老拳飛了過去。

    拳頭在帝瑟頭頂再次停住,帝瑟臉上開心的笑容突然變成痛苦的神色,笑聲刹然而止,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帝瑟!”扶起帝瑟的身體,蕾蒂急忙拿出剛采的草藥,可是帝瑟嘴裏的血如水流一樣,連想塞進藥的空隙都沒有。

    “沒有……關係……,吐完……就……好了……”一邊吐著血,帝瑟仍然笑著安慰焦急的蕾蒂。

    吐完就好了!血吐完就死翹翹了!一邊幫他輕輕揉著胸口想讓他氣順一些,蕾蒂把草藥放到自己嘴裏快速嚼爛,然後扶過帝瑟的頭,口對口的,幫他喂了進去。

    就算吐10次!不,天天吐血我都願意啊!所有的難受痛苦都拋到九霄雲外,帝瑟此刻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主動伸到自己嘴裏那溫暖柔軟的小東西所帶來的喜悅。

    呼~~,長籲一口氣,蕾蒂擦去了嘴角的血漬,還好!隻是劇烈發作後的延續反應,應該……,這一次發作是挺過去了!

    “帝瑟?”擦幹淨帝瑟臉上的血漬,蕾蒂擔心的喊了一聲,怎麽一副神遊太虛的表情?難道是神智又不清醒了?

    “喂!帝瑟!醒醒!”蕾蒂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別又迷糊過去了!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扛你回去的啊!

    蕾蒂!被蕾蒂一拍,帝瑟猛的一驚,現在可是在敵陣!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帝瑟你個笨蛋!掙紮著,帝瑟想起身,可是身體卻象棉花一樣一點勁都沒有。

    “你別動!你失血太多,再加上昨晚…對抗發作已經耗盡了你的體力,”蕾蒂把帝瑟靠在樹幹上,轉身去收拾帝瑟丟在地上的衣服和盔甲,低著頭,蕾蒂問:“糜氤,發作多少次了?”

    果然知道了!手撐在膝蓋上,輕輕咬著自己的手指,帝瑟望著低著頭收拾東西的蕾蒂,心裏轉過無數念頭,但他知道沒有一個理由能繼續隱瞞下去,有時候這女人聰明得真叫人生氣!

    “為什麽不告訴我?!在克爾達的時候!?”

    來了!最頭痛的問題!放下手,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帝瑟說:“你能治嗎?糜氤?”

    蕾蒂的身體一僵,就如掛著千斤重石一樣,緩慢的,搖搖頭。

    “告訴你就等於告訴了所有人,”用平淡的語氣,帝瑟接著說:“皇帝快要死了的消息,我不覺得它對現在的瑟巴裏有什麽好處。”

    “蕾蒂……”扶著樹,勉強的移動了一下身體,帝瑟從背後扶住了蕾蒂微微啜泣著的肩頭,笑了一下,說:“而且,你也不想看見安霏莉絲歇斯底裏的樣子吧?在那種狀態下,我隻怕死得更快。”

    “雖然我治不了糜氤,但至少可以減少你的痛苦!是不是……”因為我太沒用這句含著深切自責的話在蕾蒂舌頭邊打了一個滾就要出來。

    “還有!那糜氤可是細菌啊!還是連你也治不了的細菌!要是你知道了,怕會傳染給你而嫌棄我怎麽辦?我不連最後的樂趣都沒有了?!”語調一轉,帝瑟笑道。

    嗯?蕾蒂一愣,傳染?糜氤會傳染嗎?沒有聽說過啊?!還有……最後的樂趣?

    “別的還好說,就是不能便宜了修!這小子是那種一看情況不對開溜得比誰都快的人,要是給他知道,立馬帶你走人,開玩笑!我這裏拚得你死我活的,怎由得他一人逍遙快活!”飛揚著眉毛,帶著我倒黴你也別想好過的神情,帝瑟說著……大實話。

    “修?”轉過頭,蕾蒂氣憤的說:“胡說!修才不是那種人呢!”

    “你敢保證?!”帶著一點邪邪的笑容,帝瑟有趣的看著還掛著淚珠然後頭冒青煙的蕾蒂。

    我保證?要是知道帝瑟快死了,瑟巴裏一定沒有勝算,修還會……,啊!我竟然?!我怎麽跟著這混蛋跑了!修他當然不會!因為!因為!

    “修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一字一字的,緊握著拳頭,蕾蒂瞪著帝瑟說。

    “哦?”眉毛一挑,帝瑟以你確定的表情笑問。

    “就是!就是!修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紅著臉,蕾蒂叫道。眼光卻不經意的對上了帝瑟那調笑笑容裏寵愛的眼神。

    慢慢轉過身,雙手摟住了帝瑟的脖子,蕾蒂頭埋入了他的頸項旁,輕聲說:“修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人,帝瑟也是啊!我知道,你不告訴我隻是怕我擔心和內疚,雖然你老是欺負我,尋我開心,可是,我知道,帝瑟一直對我很好。”

    空洞的聲音在遙遠的空間回響,如同另外一個人說著陌生的語言,帝瑟輕輕撫摩著蕾蒂的頭發,說:“因為我是蕾蒂最好的朋友,對朋友好,是應該的。”因為我和修一樣愛你,在心裏瘋狂喊著的話堵在咽喉,幾乎是用了所有意誌,才把它壓了下去,但那一刻,湧上心頭的,是遠勝糜氤發作幾倍的痛苦。

    “所以說!”把眼淚一抹,神色堅定的,蕾蒂抬起頭說:“以後你不能瞞我任何事!雖然我不是很有用,但是至少還可以幫你一點小忙。”堅定的聲音到了後麵卻有點微弱,脫光衣服幫他壓製糜氤的熱度,這種……忙……還是不幫為好?

    “哦?怎樣幫?”看到她那遊移不定的神色,笑意又回到帝瑟的臉上,故意問。

    “那個……這個……啊!今天天氣不錯!”指著天,蕾蒂一臉天真的說。

    “不錯你個頭了!”帝瑟一拳輕敲在裝傻的蕾蒂頭上,說:“天都亮了!還不快點收拾東西走人!”

    “你不能學莉迪雅姐姐這個習慣!我會被你敲傻的!”摸著頭,蕾蒂嘀咕道。然後眼睛轉了兩圈,哼哼呀呀一陣,咬著指頭思考一陣,對一直好耐心的看著她思想交戰的帝瑟說:“我不會告訴安霏莉絲她們,但是你要答應我,發作的時候一定要讓我知道!”

    真被敲傻了?!你知道你許下的是什麽嗎?!雖然我心裏非常高興,可是到時候最看不開最難受的是誰,你不是比誰都清楚?!望著蕾蒂又開始遊移不定的神色,帝瑟突的咧嘴燦爛一笑,說:“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什麽叫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你難道還想一個人去忍受那種痛苦嗎?會死人的!”

    “那也得等我確定修沒有拿著羅刹在外邊守著才行,我可不想沒被糜氤痛死就先被他砍死!那家夥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

    “修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你為什麽老跟修過不去!”

    “我跟他八字不和!”

    胡笳的心猛的一痛,抓著在下遊撿到的白金大刀的手指節都緊得發白,聽到那魂牽夢縈的聲音時的激動在透過樹縫看到草地上的兩個人時,頓時凝結成冰狠狠的紮進心底。

    溪邊草地,丟著破碎的衣物,草地上是明顯的運動過的痕跡,而那個假哥哥,竟然還光著上身和她打情罵俏!

    “誰!”把蕾蒂往身後一帶,順手抄起了短劍,帝瑟盯著突然閃過一道殺氣的地方,喝道。

    “胡…笳?”看著從雜樹叢裏走出來的人,蕾蒂驚訝的低聲叫了一聲。

    是紐偌藍那個一點追女生的技巧都沒有還敢打蕾蒂主意的家夥,帝瑟的眼光在他手上自己的大刀上掃了一眼,轉而冷冷的看著胡笳。是克爾達特攻部隊的軍服!這小子竟然還是特攻部隊的!那麽說,來搜索的部隊裏也包括特攻部隊的人?!有點……麻煩了…。

    你還記得我!莉莉埡!還記得我……,把大刀靠在一邊,胡笳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雙手撐著下顎,對眼光朝自己身後掃過去的帝瑟說:“沒別人,我是一個人上來的,因為在下麵發現了這個。”

    “不過,我並不打算放過你們,畢竟我也是克爾達人,”深深的看著帝瑟身後的蕾蒂,胡笳麵無表情的說:“而你們是燒了我們弟兄生命線的人,莉莉埡,是你的魔法?對嗎?”

    胡笳!蕾蒂的手緊緊抓住了帝瑟的胳膊,慢慢低下頭。對不起!胡笳!我…沒有想那麽多!

    “對!我沒有資格這麽說!”冷冷一笑,胡笳看向了帝瑟,說:“在號稱最強騎士的羅薩帝瑟陛下麵前怎麽能說放不放過你們!”

    臭小子!毛都沒長齊,學什麽人家吃幹醋!老子就是比你優秀!怎麽著!帝瑟嘴角閃過一絲挑釁的微笑。(此時,天狗小聲的說;可是你再怎麽優秀不也在吃修的幹醋?…然後,天狗住了三個月醫院…………可憐的天狗!)

    “胡笳!”蕾蒂叫了一聲,剛欲衝出帝瑟的身後,便被帝瑟拉住了手。

    看著緩緩搖頭的帝瑟,蕾蒂停住了腳步,是啊!我還能說什麽?我又能做什麽?求胡笳放了我們,說帝瑟其實已經一點戰鬥力都沒有了,所以求他放過我們?!或者跟他道歉?說對不起我一不小心把你們的糧食給燒了,我其實不是故意的?!我們是敵對方!在我選擇了帝瑟的時候就不可能還虛情假意的說戰爭和我沒有關係!現在,胡笳的後麵是他的祖國,他要為之戰鬥的國家,而我旁邊是,拚了性命也想守護的人!

    滿眶的焦急和歉意從眼裏消失,蕾蒂把帝瑟無力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挺直脊背,盡自己最大力量支撐著帝瑟那勉強才站住的身體,看向胡笳的目光清澈如水卻透著異樣的堅強。

    莉莉埡!胡笳的眼裏閃過一絲刺痛,他對你是這麽重要嗎?!

    “胡笳!”輕輕拍了拍蕾蒂努力挺直卻微微顫抖的肩頭,帝瑟帶著淺淺的笑容說:“現在克爾達已經沒有勝算,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請你幫我轉達一封信給凱伊,瑟巴裏願意和克爾達和談,如果和談成功,瑟巴裏願意提供糧食給克爾達度過饑荒。”

    胡笳眉毛挑了挑,眼睛微微眯了一點,懷疑的目光在帝瑟的臉上仔細的搜索著疑點。在這種瑟巴裏占優勢的情況下提出和談的要求,是為了讓我放過他們而想出的權宜之計?

    “胡笳~~~!胡笳~~!跑那去了!”山下遠遠的傳來了呼喊聲。胡笳的眉頭不覺皺得更緊。

    雖然身體要靠蕾蒂死命的支撐才能保持住站立,帝瑟仍然帶著淺淺的笑意默默的看著胡笳。這是賭注!賭麵前這個男人對蕾蒂的愛深到什麽程度!就算他相信了和談的建議,而且也把信交到凱伊的手裏,但是以克爾達的軍紀,放走敵人,不管什麽理由都是死罪一條!如果蕾蒂知道自己在下的這個陷阱,一定會非常氣憤的罵我卑鄙無恥!可是,隻要能救蕾蒂,什麽卑劣的方法我都會用!隻要能讓他放蕾蒂回去,用我的命來抵他的命我都願意!

    慢慢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象是要把這一切刻進心底一樣,胡笳的目光深深的停留在蕾蒂臉上。

    “信!給我吧!”

    “別回頭!”帝瑟在蕾蒂耳邊輕聲道。

    “嗡!”蕾蒂強按住想回頭看一看胡笳的念頭,扶著帝瑟慢慢走進森林。

    從背後那灼熱的目光裏離開。

    清晨的光線出現了絢麗的層次,沿著起伏的山勢舒展開來,給鬱鬱蔥蔥的山巒染上了七彩的光澤,山穀裏湧冒出的烽煙仍縷縷不斷的冉冉上升,漫布於天際的一偶,染黑了清爽的晨空。

    胡笳看了一眼手裏還在滴血的襯衣布片,血書…嗎?

    再抬頭,嫋嫋山霧已經掩蓋了那兩人的痕跡。

    一聲清亮的長鳴突然震動了寂靜的山林,驚飛的鳥群上,火鳳凰巨大的身影正低空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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