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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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告別的時候下車了,兩個孤單的影子站在風中。-------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鄭永剛給鄭嘯風遞上一支煙,說:“現在我們倆就成孤兒了,沒有媽媽照顧我們了。”
鄭嘯風說:“我們是可以互相照顧的。”
鄭永剛淡淡一笑:“指望不上你。”
鄭永剛告訴他一個秘密,母親為了我們能好好工作,連自己的病情都隱瞞了。她上次住院就是作癌症手術。她自己很明白,我們也都知道的,就是不讓你知道,怕你分心,怕你影響工作。一直隱瞞到她去世。她知道自己來日不多,生前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利用你的職權改善我的工作環境,把我提拔到北安區委書記的位置上。老人家用心良苦,她還背著我們在省委和市委找了一些老關係。她甚至說,我安排好了,她就可以輕鬆上路了。但是,她的北安之行,換來的卻是絕望。
鄭嘯風說:“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母親。可是……”
鄭永剛搶白道:“沒有可是。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也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為了自己得到一個清官的美譽,你是不會讓沾親帶故的人從你的權力中得到一點好處的。什麽是自私?你就是!你是清正廉潔的名義下掩蓋的最典型的自私!”
鄭嘯風看著弟弟,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不知道是應該氣憤,還是應該認可。鄭永剛也看著哥哥無辜的臉龐,來了一個剛毅而憤怒的轉身,走了。鄭永剛的身影遠去之後,鄭嘯風心如刀絞。母親走了,同時也帶走了弟弟的情分。可他終究不明白,母親到底是因為我鄭嘯風而死?還是因為鄭永剛而死?難道是因為市長的清正廉潔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嗎?他為什麽不能在公平與親情之間尋求可以同時滿意的理想通道?為什麽執著得近乎愚笨?
鄭嘯風回家後,一副倦容,心情極度沮喪。蓮子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一改平時喜歡說笑的習慣,不大說話了,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蓮子先泡好茶,便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讓鄭嘯風泡泡腳。鄭嘯風把雙腳放進水裏,用腳搓著腳,背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覺得這是一個比較好的緩衝情緒的辦法。蓮子就蹲下去給鄭嘯風用手揉搓。鄭嘯風的腳和蓮子的手在水盆裏激起一點點水花,不時濺到盆外。鄭嘯風感到非常舒服。就這麽浸泡揉搓了十多分鍾,蓮子把鄭嘯風的腳架在自己的腿上延伸出來,用毛巾擦拭幹淨,給他套上新襪子。鄭嘯風突然覺得,對於一個失去了母愛的人來說,無論是來自誰的關愛,都非常珍貴,非常難得。鄭嘯風感激地說:“謝謝你。蓮子。”
蓮子說:“叔叔你客氣了。我就是做這個事的。哪天你當更大的領導了,在新聞聯播上看到你,我就會對別人說,我給這個領導洗過腳呢。”
鄭嘯風一下子被蓮子逗樂了。他想,這麽有趣的女孩,石頭喜歡她還真是有道理的。
鄭嘯風休息沒多久,程萬裏就來看望他來了,手裏拎了兩條好煙。盡管一個是市長,一個是市委書記,但平時兩人很少單獨在一起,在一起時也是公對公地商量政務。不是感情交流。鄭嘯風猜想,這一次,是因為母親去世,又是死於車禍,程萬裏深知他極其悲痛,所以帶著幾分撫慰的動機來看看,也是給拉近兩人感情尋找一個機會。
可是,鄭嘯風猜錯了。兩人寒暄之後,進入正題的話題卻是從另一個側麵開始的。程萬裏審視鄭嘯風良久,說:“嘯風啊,我想對你說的是,你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
鄭嘯風一怔,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點吃驚地說:“程書記,你怎麽突然說這話?”
程萬裏笑笑,欲言又止。好像故意甩了一個包袱。
鄭嘯風說:“程書記,我鄭嘯風的做人做事你都是知道的,向來喜歡明明白白。”
程萬裏詭譎地笑著,擺擺手,仿佛暗藏著很深很深的秘密。
程萬裏說:“有些事還是隱瞞著我的。”
“你說說。我有什麽事隱瞞著你?”
“我要你自己說。”
鄭嘯風說:“不知道。我沒有什麽事隱瞞你。”
程萬裏說:“那我就給你戳穿吧。你和鄭永剛是親兄弟嗎?”
鄭嘯風腦子轟地一響。他真的是很驚訝,程萬裏怎麽知道他們是親兄弟?可是,無論通過哪個渠道知道了,都得承認這個鐵打的事實。鄭嘯風點點頭,給程萬裏遞上一支煙,程萬裏說我幾乎是不抽煙了,不過今天可以陪你抽一支,為了表達對你敬意。
程萬裏告訴鄭嘯風,這個秘密他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為了讓鄭永剛當上北安區委書記,鄭嘯風的母親費了許多心思,請原省委副書記給程萬裏做工作,讓他暗中幫忙。這個省委副書記既是鄭嘯風母親的朋友,也是最初發現程萬裏並提拔程萬裏當縣委書記的人。盡管現已退居二線,但依然是程萬裏仕途上的恩人,那是有求必應的。鄭永剛出任江河縣縣長時,老領導專門給他打了電話,提請他重點關照。並且告訴他,鄭永剛是他好友的兒子,也是鄭嘯風同母異父的親弟弟,程萬裏就理當效勞。上次鄭嘯風的母親來北安市,主要並不是看鄭嘯風,也不是遊山玩水,而是帶著原省委副書記的手諭,親自出馬找程萬裏。當時程萬裏就琢磨,盡管鄭嘯風對組織隱瞞了鄭永剛是他兄弟這層關係,但關乎鄭永剛提拔重用的事,鄭嘯風一定會在暗中用力,麵對這個千載難逢的機遇,鄭嘯風可以不露聲色地把鄭永剛推到北安區委書記的位置上。可程萬裏同樣也想錯了,阻力偏偏就出在鄭嘯風身上,鄭嘯風堅持使用羅小理,理由是羅小理比鄭永剛更成熟,更適合做北安區委書記。鄭永剛的事落空了,對鄭嘯風有些怨言。說鄭嘯風不僅沒有出力,反而設置障礙,使鄭永剛的提拔之夢最終變成了泡影。這對母親打擊很大,一氣之下就帶著保姆憤而啟程。當時母親給程萬裏打了電話,對他表示感謝,也說了自己這天突然想走。程萬裏問她,鄭嘯風知不知道她走的事,母親說沒必要讓他知道。程萬裏曾經勸過她,讓她別走,可她還是走了。因為當時他正在開會,就忘了告訴鄭嘯風。結果他母親走後一個多小時,就出了車禍。
聽了程萬裏的敘述,鄭嘯風完全明白了,難怪母親來北安之後,對研究鄭永剛任職的事了如指掌。以為母親有順風耳千裏眼,沒想到母親真的神通廣大,動用了原省委副書記這位老領導,也動用了程萬裏這個在職的市委書記,兩張王牌一起打出來,力量是很大的。鄭嘯風想,程萬裏到底是搞政治的人,沉得住氣,居然也是不動聲色地在幫助母親,盡最大努力把鄭永剛往更高一級的領導崗位上推。當然,這也是他檢驗鄭嘯風政治品行的一種手段,真把鄭永剛推上去了,也算不上營私舞弊,而且滿足了程萬裏給老領導幫忙的一個心願。可鄭嘯風又極力反對,才使鄭永剛任職的事功敗垂成。
程萬裏通過這前前後後的事聯想起來,鄭嘯風在他麵前完全是一個嶄新的形象,需要重新認識。他無限感慨地對鄭嘯風說:“在你弟弟的事情上,你的做法讓我很佩服。如果是我,可能就做不到。你讓我真正看到了,什麽是不徇私情的好幹部。”
“如果是你,也許做得更好。”鄭嘯風說:“其實我也有私心的。我就希望鄭永剛能幹得很好,畢竟是親弟弟。他幹好了,我也覺得體麵。可是,在北安區委書記這個特殊位置的人選上,關係到老百姓的一方平安,關係到一方政局的穩定,那是不能作為他曆練的試驗舞台的。這時候,大局就成了天大的事,私情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程萬裏是老領導了,經的事多了,不容易激動了。此時激動起來,那模樣就更讓人激動。他麵部肌肉跟身上的肌肉一樣發達,一激動就輕微地顫動開來,嘴唇也在顫抖。好像有許多話都集中在口腔裏,引發著整個麵部的不安。那雙昏黃的眸子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久久地凝視著鄭嘯風說:“以前我信賴你,是因為你有大局觀念。現在我信賴你,是因為你能始終站在大局的立場上辦大事。”
兩人共事這麽多年來,是第一次這樣促膝談心,鄭嘯風真正有種交心的感覺。其實他也想到,程萬裏對他或多或少是有些成見的,並不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同心同德。書記和市長之間,很難達到同心同德的境界,隻求大的原則立場一致就不錯了。他們之間的權力關係,既是一種相互配合的關係,也是一種相互製約的關係。既然是配合,就存在是否配合默契的問題。既然是製約,就存在是否製約有效的問題。因此,他們之間存在隱性的矛盾和摩擦都是必然的。如果真正達到了求大同存小異,工作就順利了。此次交心之談,坦誠相待,使兩人在心靈上接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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