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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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兩槍,再兩槍……槍聲消失了,兩人同時緩緩站起來,兩雙近乎於癡情、肅穆的眼睛同時遠遠地望向遠處山腳下的靶標……幾天後的晚上,張社會端著臉盆到鍋爐房洗澡。-------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燒鍋爐的蘇師傅還記得他,當年他經常帶著戰士來鍋爐房幫蘇師傅幹雜活。蘇師傅把他領到裏間,讓他隨便洗。他關上門,脫光衣服,接了滿滿一臉盆熱水,兜頭往身上澆去,感覺痛快淋漓。他往身上抹肥皂時,突然驚奇地發現,胸前的紅色斑點不見了!他不相信,反反複複盯著自己的身體看,他怎麽也弄不明白,怎麽突然就不見了?他回想起,來部隊二十天了,夜裏一直睡得很好,偶爾感到癢癢一下,特別是近來,他差不多都把自己的病給忘了。
第二天上午,張社會沒打招呼,一個人跑到師醫院。還是那位醫生,這兒摸摸,那兒看看,興奮地說:“好了,的確是好了。”
他長出一口氣,笑了笑。
醫生問:“一直用我上次給你開的藥嗎?”
張社會抱歉地搖搖頭:“醫生,對不起,我……隻用過幾次……”
醫生百思不得不解:“沒有用藥?這就怪了啊!不治而愈……真是個大大的奇跡啊!”
張社會站起來:“醫生,謝謝您。”
他離開了師醫院。
趙海民還曾打算讓劉越幫他聯係軍區總醫院呢,看來不用了。可他怎麽向他們解釋?病了好幾年,來部隊一住,竟然就好了。他們會不會懷疑他心理有問題?
那天夜裏,他琢磨來琢磨去,決定馬上離開部隊。天快亮時,他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從抽屜裏找出一截鉛筆和一張紙片,坐在昏黃的電燈下,給趙海民等人留下了一封信。
天亮了,他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把屋子收拾一下,沒打招呼,就提著小包坐上了部隊開往城裏的班車,班車駛出營門時,他回頭留戀地望一眼營盤,眼角立即潮濕了。到了火車站,正好趕上一趟快車,他坐上車就回關內了。
趙海民、馬春光和李勝利中午才看到張社會留下的那封信。李勝利派一個炊事員給老班長送午飯,結果炊事員大呼小叫拿著一張紙片和一堆零錢跑回來,李勝利看一眼,趕緊把信交給了趙海民。信是這樣寫的——海民、春光、勝利,你們好!昨天去師醫院了,醫生說,我的病好利索了,醫生感到奇怪,我也感到奇怪。想了半夜,班長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來部隊之前,班長確實是有病的,二十多天過去,病就這樣好了。
我就不留了,你們抓戰備,身上擔子重,不要再為我分心了,我自己走就行。我留下二十塊錢夥食費,請你們收下。勝利送的軍裝,班長帶走了,謝謝他。再請你們轉告林連長和全連戰友,謝謝他們的關照。最後,班長祝你們工作順利、全家幸福,身體健康,事業有成!再見!
趙海民、馬春光、李勝利三人動容地望著張社會留下的那堆零碎的紙幣。趙海民感慨萬端:“我們的老班長,他還是老樣子啊!……”
三 馬春光和方敏不斷地撮合趙海民和劉越的婚事。那天在馬春光家,當著趙海民和劉越,馬春光又念叨說,你們可真能拖啊!想拖到啥時候啊?你們看,方敏肚子都起來了,我們就要有收獲了!你們也總不能耽誤孩子上學啊!
方敏嗔怪馬春光嘴上沒個把門的,同時又認為馬春光說的有道理。馬春光問趙海民,是不是戀愛的滋味還沒嚐夠?
趙海民說:“差不多了,今天來你們這,不就是想來取取經嘛!”
馬春光立刻樂了:“劉越,真想通了?”
劉越羞澀地點一下頭。方敏道:“太好了,我來幫你們操辦!”
馬春光對她說:“你挺著個將軍肚,不夠添亂的,還是我來操辦吧!”
趙海民說:“也沒啥操辦的,簡簡單單就行。”
馬春光的思路是,先搞房子,明天,他就去找營房科長,爭取他們兩家挨得近一點,誰家有好吃的,共同分享。劉越說:“方敏會做菜,我們跟著你們沾光了。”
馬春光顧自往下說:“拿到鑰匙,我就親自帶幾個兵,幫你們布置新房。你們打好譜啊,月底,或者是下月初,必須把事辦了!”
趙海民說:“嗬,這效率,夠高的。”
劉越說:“馬春光,你怎麽比趙海民還急呀?”
馬春光撓頭:“是啊,他不急,我急什麽?”
趙海民道:“這叫皇帝不急太監急。”
馬春光給了他一掌:“好啊,你小子,我為你操心,你倒取笑我來了。”
四個人大笑起來。不管怎麽說,趙海民和劉越同意辦喜事了,這對有名的大齡男女,惹人注目的人物,終於要入洞房了,這對於兩個連隊來說,都是一件特大新聞。
晚上,劉越給家裏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她先給父親講,她知道父親那裏好說話,而母親一直對她和趙海民談戀愛有想法。母親的意思是,在軍區機關找一個,可以借機調回北京,再說,趙海民家在農村,一個堂堂軍區首長的寶貴閨女,放著那麽多家庭條件優越的追求者不嫁,非要嫁給一個農村娃子,總顯得沒麵子。母親嘴不上說,心裏是不痛快的,最近很少主動給劉越打電話,有時劉越打電話給她,她也是不冷不熱。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劉越把電話打到了書房:“爸,向你報告一件事……我們領導和戰友們都催著我辦喜事……”
父親在電話那頭說:“辦喜事?好啊!……哎,小夥子叫什麽來著?”
“爸,你好官僚,不是給你講過嘛,叫趙海民!”
“趙海民……哎,閨女,領家來看看吧?”
“爸,現在我們部隊戰備工作抓得挺緊,不好請假,到春節我們再回行不行?”
“好吧。爸爸相信你的眼力,會為我找個好女婿的!給你媽報告一下,看她怎麽說,我沒意見。”
劉越要的就是父親這句話。兩天後,她趁父親下部隊,又打電話找到了母親。她告訴母親,爸爸已經同意了她和趙海民的婚事。母親冷冷地說,你已經把婚事定下來了,再通知我們,這不是搞突然襲擊又是什麽?
劉越耐心道:“媽,你想哪去了,是我們領導和戰友們催得急!反正海民的照片你也見過了,人品嘛,我心裏有數。媽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找個半吊子女婿的!”
“閨女大了,就由不得父母了,你好自為之吧。” 母親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劉越心裏稍微有些不快,但想到自己的婚事已成事實,誰也不能幹涉了,也便釋然了。
他們的新房是一排平房裏的兩間,和馬春光家前後排,想串個門很方便。為了讓趙海民安心抓戰備,馬春光親自指揮十幾個士兵布置新房,有男兵,有女兵,男兵粉刷牆壁,抬家具,女兵貼窗花,紮紙花,好不熱鬧。
沒幾天,新房就布置得差不多了。馬春光陪著趙海民來視察,問他正麵牆上掛哪張照片。趙海民說,劉越的意思是,掛那張他、劉越和小川三人的合影照。馬春光覺得新房裏不掛新郎新娘的合影,而是掛三個人的合影,不是那麽回事,但想到趙、劉和小川的感情,也就沒說啥。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按計劃,禮拜天搞結婚儀式,兩個連的人員都參加。但到了禮拜六上午,上級突然來了緊急通知,全體幹部到師部大禮堂開會,誰也不許請假。
會議的氣氛異常凝重,上級命令,部隊立即進入一級戰鬥準備,搞好動員,隨時準備到南線參戰!
看來這一仗不可避免了!
從禮堂出來,馬春光催趙海民,趕緊按預定計劃把婚事辦了,免得夜長夢多。趙海民甩下一句:“扯淡!什麽時候了,還辦這事。”
“不辦了?”
“不辦了!”
“為什麽?上戰場之前結婚,很正常啊!”
“是很正常。可是你想想,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不是把人家劉越給害了嗎?”
“海民,你總得征求一下人家劉越的意見吧?“眼下一切以戰備為重,劉越會想通的。”
次日上午,本來應該是鑼鼓和鞭炮齊鳴的幸福時刻,趙海民攜劉越來到冷冷清清的新房裏,他們默默地打量著已經布置一新的新房。那張他們二人和黃小川的合影照掛在醒目的地方,仿佛在說,這樁喜事是屬於他們三個人的……營區的廣播喇叭裏,又在播放邊境上的爭端,以及我國政府的抗議。這些雜亂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氣氛顯得更加沉悶。劉越打破沉默:“海民,你們,都交請戰書了?”
“當然。很多戰士寫了血書。士氣高昂啊!”
“我們連也要交請戰書。”
“你們?這種仗估計輪不到你們。”
“要是用上呢?我們也有權利上戰場呀!我們保障通信暢通嘛。”
“我支持你去。結婚的事,隻能拖下去了。”
劉越理解地點點頭。
該離開這裏了,趙海民把新房的兩扇門拉上,他用手撫摸著門上張貼的大紅喜字,不由有些感慨。然後,他用一把大鎖鎖住了它。劉越表情嚴峻,趙海民無言地把鑰匙遞給她。鑰匙在她麵前晃動,她愣怔著,接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截紅繩,拴到鑰匙上,又固執地遞給趙海民。
“劉越,你拿著吧。”
“海民,你是一家之主,還是你拿著。”
“劉越,你留守,應該你拿著。”
“我不是也要求上前線了嗎?”
“你們機會不大,真的。”
劉越柔情地,但又是異常堅決地:“我不管,我就要你拿著!新房的門,下回,總得由你來開!”
劉越不由分說,掀起趙海民上衣,仔細地把鑰匙拴到他的腰帶上。他明白了劉越的用意——那是盼望他平安歸來!於是他一動不動,任她往上拴,拴得緊緊的。然後,他攬著劉越,兩人慢慢向前走去。
不斷有各種消息傳來,說是大批部隊陸續開到了南部邊境,還有大批部隊開往中蘇邊境,防止蘇聯人從背後動手。邊防三師在北方,主要作戰方向應該是蘇聯,如此一來,他們調往南麵與越南人作戰的可能性變小了。
但是傳言終歸是傳言。
四年元旦那天晚上,師作戰值班室來電話,讓劉越火速到小招待所一號房間去。劉越一愣,一號房間一般都是重要首長住的,讓她去哪兒幹什麽?她忐忑不安地去了,一進門,就見爸爸在裏麵沙發上坐著,她眼睛一亮,興奮地跳了起來:“老爸!”
父親站起來,哈哈大笑:“行!閨女還認得我這個爸爸。”
屋裏的人都跟著站起來,陪著笑。劉越跑過去,拉住爸爸的胳膊:“爸爸,你怎麽突然來了?”
“這是我的部隊呀,我不能來嗎?”
人們又笑了。父女二人在沙發上坐下,隨行人員也跟著落座。父親想起什麽:“哎,那個小趙,趙海民,他人呢?”
師參謀長說:“首長,趙海民同誌已經到了,在隔壁房間等著。”
原來他們通知劉越的同時,也通知趙海民了。劉孟達站起身:“好吧,各位,我跟兩個年輕人談點私事,你們就請回避一下吧!”
眾人寒暄著離開了,秘書把趙海民引進來,他向劉孟達——他的嶽父大人敬禮。劉孟達審視著他,象征性地還禮。趙海民有一絲慌亂,但隨即鎮定下來了。房間裏隻剩下他們三人,劉孟達說:“都坐吧,坐下說!”
趙海民拘謹地:“首長請坐。”
劉越道:“海民,你別緊張呀,上次見過麵嘛!爸爸很慈祥的,一點都不凶。對吧爸爸?”
劉孟達笑了:“叫你這麽一說,我想不慈祥都不行了!”
大家笑,氣氛馬上緩和下來。劉孟達說:“小趙,你剛才叫我首長是吧?”
趙海民說:“對!”
劉孟達說:“劉越,你和小趙辦手續了嗎?”
劉越道:“爸爸,早辦了!誰再想搞破壞,也晚了!”
劉孟達兩手一攤:“沒人破壞啊!我和你媽媽都很高興啊!”
他們又笑起來。趙海民說:“我們的事,讓首長費心了。”
劉孟達道:“聽聽,他還叫我首長。小趙,你已經是我的女婿了啊!應該叫我什麽?”
劉越碰一下趙海民的胳膊:“海民,你傻了?還不叫爸爸!”
趙海民猶豫著:“……爸。”
劉孟達搖頭,顯然不滿意。趙海民這才大聲地喊道:“爸爸!”
老頭子哈哈大笑:“這不就得了嗎?以後就不要叫我首長了,啊?”
趙海民點頭稱是。劉孟達接著說,前段時間,他在軍區司令部的一本刊物上,看到趙海民發表的一篇軍事論文,叫做《諸兵種合成作戰之我見》,觀點很新鮮,提法也很好,不錯!
趙海民不好意思地:“爸,那隻是我的一點粗淺見解。還有很多想法,沒來得及寫出來呢。”
“那就盡快寫出來,好的文章對轉型時期的部隊建設很有用。”
“是!”
“哎,我電話裏聽劉越講,你們新房布置好了是吧?”
劉越搶著說:“是的爸爸。”
劉孟達思索著:“走!看看去!”
他們沒叫車,也沒喊人陪,而是步行去了二人的新房。進了門,劉孟達四下打量著,他把目光停留在三人的合影上:“好久沒有小川的消息了……”
劉越說:“爸,我剛收到小川來信,他說他們已經箭在弦上了。”
父親點頭:“哎,你們的婚事,為啥還拖著?”
趙海民說:“爸,部隊進入一級戰備了……我們想,戰備工作更要緊,個人的事,想再放一放。”
誰也沒想到,劉孟達突然說:“可我的意思是——辦!馬上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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