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索拉滸古城

    寒氣漫洇著山岡，天正透明地藍。-------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青冽冽的冰花兒一片、一片……在太陽瑟瑟的冷光裏輕舞；片刻，便不緊不慢地悄然落下，粘附於冰雪覆蓋的山巔了。

    風兒不至，鳥兒無影。林子裏的樹木們靜立著。隻有山頭那一潭幽靜的碧水，不時地閃出幾道神秘的天光，昭示了這兒尚存的一絲生息。

    偶爾，也有稀薄的雲兒飄來作客。她們嫋娜著、多情地朝幾座寂寞的山頭偎去。冰冷的大山披掛了飄柔的麵紗，倒也顯出了幾分婉約；然而，雲兒們似乎難耐這兒的冷寂與無聊，纏綿一會兒，又無情地散開了。

    山裏，依然是原本的死寂和沉靜。

    冷漠的歲月，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春秋。這一天，造物主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死氣沉沉的境界了。一個春光明媚的中午，天地間忽然晦暝，接下來一聲巨響，地心處憋得發瘋的岩漿猛然間找到了噴發的突破口，憤怒地將滾燙的液體迸射出來。霎時，天翻地覆，水動山搖，一座座山頭炸裂了，鬥大的石頭們在炸裂聲中騰空而起，狼狽地飛向了山外；廣袤的森林燃燒起來，一股股濃煙滾滾而起，團團火焰竄向了半空；雨灰遍野、泉水變紅、生靈哀號，孤寂了千載的大山，開始了一場雄壯的裂變與重組……

    沿途遍是火燎了的焦土。未燼的餘火裏，不斷往外竄出一道道黑煙。火海燃後的刺鼻子的焦糊味挾裹著生靈塗炭淒慘的哀鳴，讓它的心裏一陣陣膽顫心寒……

    跑了一天一夜，它還沒有找到那道清冽的甘泉。

    駐地遭了震災，妻子兒女們已經幾天喝不上水了。望著它們幹裂了的嘴唇，它這個虎爸爸不得不擔當起了找水的重任。

    殘陽將盡，夜幕降臨。疲憊不堪的它停下腳步，臥倒在一片尚未燃盡的樹林裏。它伸開四肢，美美地打了個嗬欠，正要歇會兒，此時，一陣汩汩的溪流聲傳了過來……

    水？！

    它打了個激靈，滾起了身子，三腳兩步來到了泉水叮當的石堆旁……

    呃，這水，原來是流在石頭下麵。隻可耳聞，喝不到口裏呀！它遺憾地用爪子撓了撓那幾塊滾圓滾圓的石塊，然後沿著潺潺的水流聲，一步一步沿著山路尋覓上去……

    嗬嗬，水的源頭在這兒！

    行至山頂，眼前出現了一潭碧藍的池水。

    焦渴的它，來不及梳理心情的喜悅，一下子俯下身，張開大口，貪婪地虎飲起來。

    “是誰？敢飲天池聖水！”天空一陣轟響，雲頭上，站了一位天神。

    “天池？”它聽到這兒，慌了，急忙朝天神叩拜，“本虎駐地遭震災，特為妻兒們尋水至此。不知冒犯了天神，擅飲聖水，還望天神饒恕……”

    “你的駐地？”天神楞了楞，“是不是那個索拉滸？”

    “正是。”

    “呃，”天神仰起臉，遙望著暮靄籠罩的神州大地，似乎看到了索拉滸劫後的慘狀，禁不住歎息著搖起了頭，“唉！這天池聖水啊，人都不可飲；何況你們獸乎？罷了，念你記掛妻兒，事出有因，就不按天條治你的死罪了……嗯，罰你久立此地，看守天池之水吧。”

    “天神啊。”它聽到這兒，傷心地哭了，“我的妻兒們，焦渴欲死，它們……正盼望我帶去這救命之水哪！”

    “放心。”天神深思了一會兒，想出了一個辦法，“我馬上從這兒引出一道江河，流向你們駐地，讓你們索拉滸祖祖輩輩永遠享用這天賜之水……”說罷，它將巨手一揮，喊一聲“神水流向索拉滸”；接著，天池頓開一豁，轟隆隆……一片瀑布落地的聲傳了過來。

    “謝謝！”看到此情此景，它放心了，“本虎將忠貞不渝，嚴於職守，確保神水不受侵犯！”

    從此，一隻巨大的東北虎雄踞於山頂，擔負起了守衛天池的重任。幾千年過去了，曆經風吹雪打，當年英勇威武的虎爸爸已經化做了一條長長的山岡。現在，到長白山旅遊的人們，依然可以看見它那斑斕多彩的脊梁。這便是長白山上那道著名的風景線：老虎背。

    隻是，當遊人們欣賞了這道美景之後，總要向導遊提出這樣的問題：“老虎的頭呢？”

    “呃，它的頭呀，你們看……扭過去了。”

    “扭過去，為什麽？

    “它惦念妻兒，時刻都在回首遙望遠方的索拉滸呀！”

    “嗬嗬，這虎的故事，真是美麗動人啊！”望著這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我心裏不由地泛起了一股欽佩之情。此時，如果不是坐在市級領導的離休活動室裏，真看不出這位故事爺爺曾經當過這兒的市長。

    “嗨嗨，虎的故事嘛，不過是個傳說。嗯，要說起這索拉滸的事兒……可就是曆史嘍……”看到我意猶未盡的神情，他再次打開了話匣子──

    索拉滸啊，是一句滿語，形容水泊澹澹，森林茂密的樣子。

    據史冊載，遠古的索拉滸，確實是山高林茂，猛虎成群，一片莽野景象呀！她東鄰長白山，西接黑土地，北有波光如鏡的索拉湖，南麵奔流不息的索拉河。大概是看到這兒地形獨特，勢如要塞吧，雄才大略的漢武帝便在這兒設置了關外第一郡。

    郡府設立之後，來了朝廷派遣的官員，也雲集了一批批關內的漢商。他們與山裏的遊牧民族互通有無，搞起了易貨貿易。慢慢地……索拉滸又成熱鬧的大集市了。

    可惜，熱鬧的地方，總會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別的不說，就說公元645年，唐太宗禦駕親征，在這兒對陣過高句麗王蓋蘇文；公元1619年，努爾哈赤率領子弟兵，在此大敗了四路明軍……　戰爭打啊打啊，從漢、唐一直打到明、清，這兒才算安定下來。

    連綿的戰火，把古老的城池毀得沒有了原來的模樣。不過，毀了再建、建了又毀……折騰了多少個來回，誰也說不清了。殘存的遺址，東一個、西一個……嗬嗬，把前來考察的專家都弄懵了。

    索拉滸成為一座工業城市，要從煤炭挖掘說起了……

    上世紀初吧，關內一個姓孫的采藥富商來山中挖參，無意中發現索拉滸地下儲有厚厚的煤礦，便上書清王朝下旨開掘。然而，這兒是清王朝發祥地，幾代祖先都埋在這兒。古陵龍脈，不可驚動啊！皇帝斷然拒絕了。

    不過，尊重祖宗解決不了財政的困難。幾年後，慈禧太後為了填補國庫虧空，不得不下旨采礦了。

    旨意是下了，虛弱的清政府卻沒有能力管理這座礦山。煤礦剛剛開采，日、俄侵略者的魔爪就伸了進來。為了瘋狂掠奪這裏的煤炭資源，他們一邊開礦，一邊在礦山周圍建起了與采煤配套的發電廠、製鐵廠、冶煉廠、油母頁岩煉油廠、化工廠……　不知為什麽，卻把那個為礦山提供技術裝備的重化機械廠建在了索拉河北岸。

    從這以後，索拉滸便呈現了南北兩個不同的世界：索拉河以北，仍然是古色古香的舊城。索拉河以南，卻是煙囪林立、濃煙滾滾，成了一座真正的工業城市。

    一九四八年，咱們的東北野戰軍兵臨城下了。

    一尊尊大炮瞄準了城內目標，攻城的戰士們握緊了手中鋼槍。可是，就在他們準備衝鋒陷陣時，遠在西柏坡的中央指揮部發來了急電：

    禁止炮火轟城！

    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城內的工廠。

    於是，大炮撤出了陣地。戰士們拚著刺刀衝向了城頭。

    當時，首長們預測，最激烈的戰鬥將發生在礦山周圍。因為那兒是工廠集中的地方啊。可是，事實卻並非如此。先遣部隊“英雄團”剛剛衝到礦山，對方的部隊便潰不成軍，爭相逃竄了。

    倒是在索拉河北岸的重化機械廠，發生了最激烈的拚殺。為了保住這座技術實力雄厚的工廠，對方派出了最“精銳”的部隊守護。解放軍尖刀營在該廠地下黨組織負責人李鐵民指揮下，與敵人展開了刺刀見紅的肉搏戰。那支“精銳”部隊眼看守不住了，便企圖將工廠炸毀。李鐵民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砸斷了正在燃燒的導火線，自己卻壯烈犧牲了。

    呃，現在，重化機械廠的麗山公園裏，還豎著這位烈士的塑像呢。

    後來，全國解放了。索拉滸靠著雄厚的工業實力，被列為中央直轄市。

    一九五八年，一代偉人***風塵仆仆地坐著火車來了。他是第一次從中原大地來到關外。這索拉滸呀，就是他視察東北的第一座城市。

    站在高處，他看到三十裏煤海中奔流不息的火車；看到遠處一排排高大的廠房和煙囪裏滾滾而上的雲煙，感慨地說了一句話：關東這個地方，真美啊！

    “關東……關東……關東……關東……”

    領袖一句無意地讚歎，啟動了隨員們的聯想。當夜，他們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將索拉滸古城更名為關東市。

    可惜，他們的決策顯得急了些。在賓館睡了一夜的***，第二天突然提出，要到索拉河北岸的古城看一看。

    車子呼隆隆駛過了索拉河大橋，一座古鎮展現在人們的麵前。

    領袖下了車，漫步於塞外古城，瀏覽著透視了久遠曆史的殘垣斷壁，心中像是悟到了什麽，默默無語地思考了半天……

    隨後，他向隨員要過了那張工業規劃圖，細細地看了一遍。

    第二天，這位善於高瞻遠矚的領袖揮起了那把奠基用的鐵鍬，用力地朝著這片神奇的黑土地深深鏟了下去……

    “東北重化”城，這個原定建在東北省會城市的重點項目，就這樣落戶在索拉滸了。

    說來也巧，就在***為“東北重化”城奠基後，索拉滸傳出了一個特大喜訊：古城西北，發現了油、氣田！

    嗨，這兒的山山水水，像是回報領袖對她的厚愛啊。打這兒起，那些煉油廠就不再煉製煤礦的油母頁岩，而改煉原油了；新的化工廠也一個一個地建設起來。索拉滸區，成了一座真正的“東北重化”城了。

    據說呀，當年跟隨***視察的人員看到領袖對索拉滸古城的偏愛，就覺得易名之舉有些莽撞了。然而，剛剛宣布了易名，又不能出爾反爾地更改回去。於是，有人出了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一、維持“關東”這個新名字；

    二、將索拉河北岸的“東北重化”城區定名為“索拉滸區”，歸中央直接管理。

    “老頭兒，你說的這些，活靈活現……　像真的一樣啊！”

    “你這渾小子，難道我還瞎說不成？”他舉起手，假裝要打在我身上。

    我趕緊作了個揖表示歉意。

    “不過……”他抽回了手，眯起眼睛，搖晃起了腦袋，“你再查查《關東日報》吧。我記的，***百年誕辰紀念日時，老省委書記寫了一篇回憶文章發表在那上麵。”

    “好。”我收拾起了錄音機，“這麽大的事，我想……誰也不敢戲說。哦，到中午了，我請你老人家吃飯吧！”

    “算了算了，文聯那個窮地方，還有錢請我吃飯？”他擺了擺手，“你呀，把這部書快點兒寫出來，比請我吃飯還高興。”

    “嗬嗬……老市長，今天，我們隻是聊聊。”我苦笑了一聲，“寫不寫？還沒想好呢。”

    “唉，我知道你有怨氣。勞動局長被貶為文聯主席，不少人為你鳴不平呢！”他像是深知目前關東政界的一些事情，“可是，你也別不滿足。文革前，文聯是部、委級別。不夠級，想當主席還當不上哪！嗨，現在不就是窮點兒嗎。……不過，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用呀？你想搞腐敗呀？”

    “嗬嗬，謝謝老領導指點……”

    “不過，有一點……我挺讚成你。”他用欣賞似的眼光看了看我，“今年人代會上的‘選戰’，你沒有卷入，說明你的頭腦還算清醒。”

    “哈……老領導，我可是後悔了。”我又開起了玩笑，“我要是卷進去呀，起碼弄個副市級幹幹……”

    “好了好了……”他的眼睛往門外一瞅，像是看到了誰，馬上顫抖著身子站起來，揚了揚手說，“你走吧，新市長派人找你來了！”

    我回頭一看，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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