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蔓,你以後要記得找個男人是要可以相守一生一世一輩子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魚蔓,你以後要記得不要總和你姐姐魚禾搶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便得不到。

    我的母親已經老了,開始喜歡在陽光底下眯著眼睛嘮嘮叨叨,滿臉的溝壑隨著鬆弛的嘴唇搖曳。她總是說我以後要這樣,以後不要那樣。她的言語開始混亂,沒有邏輯。在我是十六歲的孩子時,告訴我要找的男子是要可以相守一生一世的；在我半夜睡得迷糊時她突然把我叫醒,說,來,來,魚蔓,你過來，我來給你講過去的故事。

    她總是意猶未盡地給我講她過去的事，總是眯著眼睛敘說曾經的風華一時，總是抬著頭高傲地看著我。

    她老了,可惜我不能看到她年輕時的樣子。她應該是很美的女子,曾經被無數的男人寵愛追捧。她也確實是一個很美的女子,盡管她生在一個戰亂的年代,盡管第一聲的啼叫是在黃色的窮鄉僻壤。那裏連綿的黃土山丘,山坡上有彎著脖子的粗大的老柿子樹,秋天,掛滿了紅色的燈籠，是那裏唯一的賞心悅目。父母都是地主家的佃戶，靠上繳租糧剩下的殘渣糊口,青黃不接天災人禍的時節經常光顧，她便從小就習慣了三天喝一次稀糊糊,每天天不亮就跟在母親的屁股後到野地裏挖野菜根的日子。她粗食布衣,冬冷夏熱地慢慢長大,最終在十六歲時出落成小家碧玉,窈窕淑女。

    一九四五年，大旱，地裏的糧食顆粒無收。這一年,鬼子被打得四處逃竄，有的還竄到了村子四周的山野裏。於是羞澀的大姑娘們俏麗的小媳婦們都嚇得躲進了裏屋,天不黑就緊緊地閂上大門小門的杠子。爺們兒也早早地從地裏趕回來,早早地摟著老婆溫熱炕。外麵的世界,到處鑼鼓聲響,慶祝八路軍的節節勝利，到處紅旗飛揚,喊著打倒地主豪紳，可是這裏,開始進入了戰爭前的戒備狀態。有槍的把獵槍用黃鼠狼子油擦得鋥亮冒光地放在枕頭邊上，沒有槍的便在河邊的粗砂石上霍霍地磨著殺豬宰羊的刀。壯實的男子開始早起整編排隊訓練,刺殺，摔打，年老的未成年的天天或蹲或站地在村子的某個角落注視可疑的人的舉動。

    晚上有巡邏的,半夜裏有忽然放槍的，整個村子人心惶惶。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那年十六歲的紮著麻花辮的母親突然失蹤了。

    就是在她上茅廁解手時,進去後就沒有出來。她的母親，那個老實憨厚的小女人找過去,看見了倒塌的石頭牆和地上撕扯的痕跡。茅廁外堆著一大垛玉米秸子,裏麵挖了一個窩,似乎有人在裏麵長久待過，現在有了一個桶大的洞口,朝向蒼茫的原野。她的家在村子的最東頭,坐落在山腳下，山上是濃密烏黑的鬆樹林和茅草叢。小女人慌了神,扯著嗓子喊叫她的左鄰右舍。

    村子的人陸續趕來，聚在一堆亂七八糟地猜測原因後果。她的父親默不作聲地擠進來，趴下身子看倒塌的石頭牆,摸索玉米秸子裏的窩,在地上丈量撕扯的痕跡。他是一個出名的獵手,沒有結婚時經常扛著把獵槍在山野裏轉悠,每次總是滿載而歸,是這一帶公認的好獵手,在百米外可以輕鬆地射中奔跑著的兔子的眼睛，可是如今漸漸打不到獵物了,村子裏的人便笑著說,都被他年輕時打光了，即使有也遠遠地跑走了不敢在這裏轉悠。

    他站起來,告訴眾人,是兩個人,他們有槍,向山上去了。他指著漸漸灰暗的山林，他一個人在前麵走,妻子給他遞過來了槍。有幾個叔家的兄弟跟了過來,說幫個忙。他揮手阻止,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兒出了什麽事，會出現什麽樣的事，他越是猜測手抖得愈加厲害。如果那樣,會怎樣？他扛著拿了大半輩子的獵槍,卻從沒有這次這麽地慌亂。以前打的是獵物,他是最冷靜的獵手，如今他的女兒被人掠奪,他是去救他女兒的英雄,以往對付的再精明的獵物也隻能是動物,而如今他麵對的是禽獸不如的兩個日本鬼子，他從沒有今天這樣的慌亂,他的目光在黑暗裏四處搜尋,他的腳步聲在窄窄的石板山路上哢嚓有聲。他盡量地放輕腳步,彎著腰,撥開一撥撥的茅草來搜尋他的獵物。

    在爬到了半山腰時,他的左側樹林突然兩聲槍響,接著又沉寂無聲。這槍響劃破小山村的原野,村子裏的茅草屋裏陸續地亮起了燈,有村民跑了出來,在山腳下喊他的名字。

    他走過去,穿過樹林，於是看見了他的女兒。女兒衣衫淩亂地趴在一塊青石上,目光散亂地看著地上緩緩流淌的血跡。在女兒的身旁躺著兩個穿著黃軍裝的鬼子，褲子都褪在膝蓋處。他走過去，扶起女兒，整理好了衣衫，拍拍她的頭。不要怕，孩子,爹在這裏。他走近兩個鬼子,看見了他們胸口的槍眼,還冒著白煙。他們彼此的槍口指著對方,他們為了誰先享受一次肉體的盛宴而爭執，最終各自倒在對方的槍口下。

    我的母親真是福大命大，在被玷汙之前幸好保住了貞節。隻是她沒有想到,甚或是連他也沒有想到,等到他背著自己的女兒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人群裏開始有小聲的竊竊私語和曖昧的笑聲。

    母親在十六歲那年被人冤枉失去了貞節,第二天天不亮,整個村子都知道了，他們互相轉告一句話。

    你知道嗎,村東頭蘇獵戶家的女兒,就是叫豢喜的那個丫頭,昨晚在山上被兩個鬼子輪奸了。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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