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濃情轉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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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喜紅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進了林之遠的公司上班。---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我依然忙碌著,白天工作,晚上去培訓班學習,偶爾也要去外地出差。所有的社交應酬自然而然地取消了。這樣也好,樂得清靜。

    和倪喜紅、莫小潔也隻是白天有時間時在msn上聊幾句。後來知道莫小潔來深圳是來找賀程的。

    大學四年,莫小潔一直沒有答應做賀程的女朋友,他太溫吞又內向,手笨嘴拙,縱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也表達不出個所以然。更致命的是賀程不帥氣。莫小潔“好色”是出了名的,我們都叫她小色女。大學那會兒,她沒事就會拉著我們坐在十字路口的鐵欄上欣賞過往的帥哥靚仔。從頭發到眼睛的形狀,從腿的長短到臀部的形狀,無一不成為她討論的話題。見到帥哥,她毫不吝嗇自己的飛吻,一個一個的桃花瓣兒一樣地揚出去,看得人麵紅耳赤。

    當然,飛吻而已,真換上哪個帥哥靚仔來追她,也不是那麽就容易追到手的。她精靈古怪,喜歡惹是生非。但是利害關係,她總是一目了然。帥,是好事,但是還要有一顆純潔的專一的心,要足夠愛她寵她。可這天下哪有又帥又專一的男生啊,莫小潔在人群裏尋尋覓覓,也談了幾場走馬觀花的戀愛,越談越失望。她總結出一個結論:這天下的貓沒有一隻不沾腥的,也沒有一隻烏鴉不是黑的。

    到最後,環眼四顧才發現全世界隻剩下貌似靖哥哥的賀程四年如一日地守護在她身邊了。這個男人,不帥也不至於影響市容吧,而且他對自己足夠專心,雖然嘴笨了一點,但心裏隻有自己。至於溫吞憨呆的性格,也是可以改的嘛,多調教調教,也許就可以了。

    莫小潔坐在肯德基裏,拿著和上屆男朋友過來時送的優惠券,啃著漢堡,美滋滋地想著如果自己對賀程投懷送抱,那憨頭會是什麽樣的驚豔。一抬頭,居然看到她的程哥哥和一位嬌滴滴的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女孩笑得甜滋滋地正往賀程的嘴裏塞聖代。莫小潔氣炸了,這一氣非同小可,她不由分說地拿著自己的漢堡走過去,往賀程的臉上一砸,砸得賀程和那個女孩瞠目結舌。

    其實,莫小潔在內心裏認為賀程是那個一直在等自己,是那個為等自己而佇立成一個千年不變姿勢的男人。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縱容,四年如一日地守護在她的身邊已經在潛移默化中令她覺得他就是她的私有財產,隨時都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待她的親昵,她當然不允許自己的私有變成公共。

    最重要的是莫小潔砸了賀程還不解氣,還指著人家女孩罵:“你知不知道,這隻破鞋,是我剛丟的,你也不聞聞就去撿,嫌不嫌髒啊——”

    女孩哪見過這種場麵,臉蛋白了,眼眶一紅,氣得說不出半句話,拉著賀程就往外走。賀程開始憨憨地想解釋一下,女孩見周圍的人全都向自己行注目禮,隻好頭一低就往外衝,沒想,撞上了一輛汽車。好在那輛車剛起步,撞得不是很重。女孩住了幾天院就沒事了,但剛愎的莫小潔一聽說女孩傷得不重,一次也沒進醫院看過。

    至此,莫小潔和賀程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在學校見麵,都是氣昂昂地哼一聲,擦肩而過。

    一直到畢業典禮,莫小潔看那女孩喜笑顏開滿麵春風地跑來為賀程獻花,才聽同學說那是賀程的妹妹,剛考上b大。

    會餐時,賀程的妹妹對莫小潔視而不見,莫小潔也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可是那一刻,莫小潔才發現自己那樣地愛賀程。

    她還是像公主那樣地矜持著,以為賀程會像愛情電影裏那樣,男主角會捧著紅玫瑰,在最後一刻才出場。

    到底賀程不是個浪漫會解風情的男人,一畢業,行囊一背,就踏上了回山東老家的列車。倒是莫小潔懷揣著最後的希望,躲在車站的一隅,看著賀程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這座他們的足跡曾踏遍的城市,心一點一點地冷卻,淚水滾滾滑落。

    好在莫小潔是個知錯就改的孩子,鬱悶了一段時間後,到b大找到賀程的妹妹,很誠心地向對方道歉,然後又婉轉地打聽她哥哥的下落。不知是這個妹子真的記錯了,還是對莫小潔把自己親哥說成隻破鞋一事耿耿於懷,她當時很寬容很真誠地說:“俺哥去了深圳,俺把俺哥公司的地址給你吧。”

    莫小潔就是拿著賀程妹妹給她的地址找到深圳的。可深圳壓根兒就沒有這樣一家公司。莫小潔攥著那張紙條,站在花紅柳綠的深圳街頭,臉都氣成了灰白。知道被這妞兒耍了,恨不得立刻飛回武漢掐著她的脖子,把她大卸八塊。可是想著當初來深圳時,不顧家裏的堅決反對辭掉了航空公司的工作,這下回去,定是無顏見人,還要招來家人的辱罵與白眼,甚至還會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

    沒辦法,莫小潔隻有留在了深圳。

    “你說我冤不冤,隱墨,當時他跟我解釋一下那是他妹妹,這不什麽事也沒有了嗎?隱墨,你知道我一個人過得多苦啊,我這可是千裏尋夫,曆盡重重磨難,以後可以寫成一本長篇小說了。唉,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妹妹,我還有必要在這茫茫人海裏苦苦尋找嗎?我不是早和他天上人間飛做一塊了嗎?我到底上輩子欠了他們兄妹倆什麽啊?想想就慪人。”莫小潔說起這些,一副比竇娥還冤的樣子,她絕不是為了博取天下人的同情,她純屬自娛自樂自憐自艾的那類人。在我眼裏,她就是個短劍青驢獨行天下的小女俠,就像黃蓉,就算一個人,也會替自己解悶。

    “你相不相信,我能感覺到賀程就在這座城市,他與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一想到這兒,我就一顆心激蕩得快要發情。這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的,我的第六感很靈的,你還記不記得,讀大學的那會兒,我們……”

    聽到這裏,我凝了會兒神,然後在qq上打了一句:“現在有事了,有時間再說吧。”

    我沒有時間聽她八卦,她要做的工作做完了,就可以沒完沒了地聊天,我這邊因為產品等著下個月的全國質量評獎忙得熱火朝天。該死的,每天下課回到公寓還要弄到淩晨一兩點,每天光咖啡都要喝上三四杯,嚴重感覺到自己體力不支了。

    羅唯去威尼斯之前,如果遇到酒吧生意不是特別好時,會在我晚上下課的時候來接我。我上課的地方離我的公寓有一段距離,那段路,晚上九點半後沒有公交車,所以他心甘情願地當起了我的車夫。他保持著他一點也不惱人的紳士風度,每次都把我送到公寓門口,道過晚安,又匆匆地離去。

    已經快十一月了,羅唯還沒有動身去威尼斯的跡象。每次問起,他會開玩笑似的說是不是嫌他太煩。我看著他,想說什麽,張了張嘴,覺得還是不說為好。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最近一段時間,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我。像電影和書上描寫的那樣,我走得快,他也跟得快,我走得慢,他也跟得慢,等我回過頭去,又不見了蹤影。他始終跟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開始,我非常害怕。強奸?搶劫?劫財又劫色?先奸後殺?解肢碎屍?無數可怖的畫麵都在眼前湧現,弄得我心慌,精神一度處於緊繃狀態。

    但一段時間後,感覺對方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我的心也漸漸放下來了。

    對羅唯每天這樣來接我,我其實很過意不去,但是想到如果對方萬一是個瘋子或者心理變態的人,說不定哪天發了狂……後果想想都不寒而栗。所以,我又默認了羅唯的行為,而且巴望著他每晚都能來接我。我隻是不想把這種困惑告訴羅唯,我不想讓他替我操太多的心。

    “隱墨,我沒有別的意思,總想著隻要我在深圳一天,能為你做些什麽就好。我已經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不如說前妻吧,嘿嘿,你別介意,我說著玩兒。我想著既然有這種關係的存在,我就有了對你割舍不下的借口了。等你有了真正的護花使者,我就可以卸下這肩頭的擔子了。”倒是羅唯大度。

    “我都成了你的負擔了。看樣子,我得趕快找個護花使者才行啦!”我假裝自憐自艾。然後兩個人相視一笑。

    他從西藏回來後,又瘦了一些,精神狀態也差了一些。我想可能是因為自己又開始操心酒吧的生意,壓力自然大一些。

    那天羅唯打電話給我說這幾天酒吧生意可能會忙一些,晚上不能來接我,自己要注意安全。

    下課後,我還是按原來的路線走。經過這些天的觀察,我越來越感覺這個人像某個暗戀我的人。我一向自戀,這樣一想,我更篤定自己的想法。

    如往常一般,從學校出來向西走了不到兩分鍾,我就感覺到那個人又開始跟在我的身後。我和同學在丁字路口分手後,就思忖著今晚一定要把這個跟蹤我的人給揪出來。我倒想看看對方的廬山真麵目。

    還是按原來的路線。我走的是近路,這條路是新開發出來的,兩旁隻有綠化帶和新建的候車站,基本上沒有什麽住宅,十點過後,行人稀少。我貪圖它近,隻要十幾分鍾就可以到公寓。

    我默默地測量著那個人與我的距離,越測量,心裏越發毛,總覺著他會突然地撲過來。正想著,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我驀地驚了一下,看看來電顯示,是莫小潔的,我邊接電話邊走,手裏還甩著我的包包。

    就在這時,有人突然從我左側樓層之間的通道裏衝了出來,拽著我的包就跑。偏偏那包包的帶子又繞在我的手上,這樣他一用力,我感覺腕上的皮都要被磨掉了,痛得我哇哇直叫。

    “救命啊——”我左盼右顧地哀聲求救著。

    對方將我一推,我便順勢倒到了地上,包包卻沒能從我的手腕上掉下來。我又驚又痛又害怕,仍拚命地跟那個人對搶著。

    “你聰明的話就討條命回吧——”那人朝我低吼著,幽暗中一道寒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我整個人都嚇得抖成了一團。

    驀地,我聽見一陣風聲,有人從我後麵衝了上來,一腳直朝那劫匪的麵門踢過去。劫匪哀號了一句,應聲而倒。我沒有料到對方如此猛悍,驚得尖叫起來,愣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收場。

    “隱墨,你沒事吧?”那個人撲過來,擔憂地看著我。

    “是你——”

    是的,是崔西晨。我早該猜到是他了,除了他還會有誰這樣傻,這樣一夜一夜地守在學校門口等我。是莫小潔點醒了我,當她說她感覺賀程就在這座城市,和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時,我已經深深感覺到崔西晨也在這座城市,也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

    今晚的這一幕也是我自導自演的,“劫匪”其實是我公司裏的一個同事——李果。平日裏,他最愛看金庸、古龍的小說,一副古道熱腸忠肝義膽的俠客豪情,一聽說有人在夜裏跟蹤我,就尋思著把這個在我身後鬼鬼祟祟縮頭縮腦的人給教訓教訓。卻沒有料到崔西晨情急之下會下手這樣地狠,把李果的臉當足球踢了。踢得他半邊臉腫起老高,還直嚷:“救命救命,我瞎了——我的牙齒掉了——鼻子呢,鼻子還在不在——”

    我簡直是哭笑不得,邊安慰他,邊心亂如麻。最後我跟崔西晨講明了事件的原委,我們才把他給架到了醫院。

    在醫院裏,白熾日光燈下,我看著崔西晨,恍如隔世。三年不見,我曾有那麽多的話想要和他說,到現在才體會到“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的滋味。這真叫抓狂,真叫壓抑,所有要說的話在胸腔裏像翻湧的巨浪,橫衝直撞,卻找不到一個出口。

    “你什麽時候來深圳的?”最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句可以說的話。

    “出獄後。”他的聲音波瀾不驚,剛剛那樣清晰的情感一掃而光。而我,最怕的就是無法消除這個男人對我的冷漠。

    “為什麽不找我?”

    “不想打擾你的幸福。”

    “我從未幸福過。”

    “你要求得太多。要求太多的人,過得往往不怎麽幸福。”他嘴角牽扯出一分嘲諷的笑意,“對不起,我要走了。”

    崔西晨起身,連看也不看我一眼。在他要轉身的那刻,我一把拉住了他。這次,我不會再放他走的。

    “我身上髒,別弄髒了你的手。”他抽出了手,緊抿著雙唇,依然不看我,“你去看看你的同事,他好像不把這醫院抬起來就勢不罷休。你代我向他說聲對不起。”

    “你在生氣?”

    “沒有,我生什麽氣?”最討厭他這種無所謂的語氣,可以把我逼瘋。

    “你生氣我用這種方法把你騙出來。可我不把你騙出來,你準備還要躲多長時間?一輩子嗎?”我心急如狂,腦子裏有千萬個混沌的理由,想留住他,可是沒有一個清新明朗的。

    “犯得著嗎?”他聲音如冰。

    “那天在酒吧我喝醉了,是你把我送回公寓的吧?也是你打電話給倪喜紅的,是你往我的錢包裏塞上兩千塊錢的吧?”

    “是的,我看你可憐。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要去那些場合要用那種方法賺錢。”他眼中充滿鄙夷。

    “這些不重要,崔西晨,你心裏還有我的,是不是?”我癡癡地問。

    “嗬,隱墨,你要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他冷然一笑。

    “真話。”

    “我有女朋友了。我女朋友就在那天你喝醉的那家酒吧做啤酒小姐,那天我在那兒,正好看到你在拚酒。”

    “你的女朋友?你找啤酒小姐做女朋友?”我肺都快要氣炸了。

    “那你以為我還能找個什麽樣的女人?”崔西晨嗤笑了一下,充滿自嘲。往往他拿他的自嘲當利劍使,哪怕輕輕一揮,也讓我血流成河。

    “那你為什麽要把我送回公寓?”我還是不願相信他對我已無半絲情分。

    “別忘記你我的身份,你還是我的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姓崔,我姓許。”我嚴詞糾正。

    “那是曾經,三年前。”

    “三年前又如何?”我反問。

    “這三年,我們中間已經隔了一個羅唯和一個林楚君,還隔了一座牢房。”

    他在提醒我那些不該犯卻已無法更改的錯誤。我整個身體被震了一下,頹然地靠在牆壁上。原來他是計較的,計較我和羅唯在一起,計較我沒有對這份愛情的堅守。

    “如果不是你和林楚君撒了個彌天大謊,我根本不會和羅唯在一起。”我無力地狡辯。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三年裏,我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我們差點結婚,我甚至還為那個人流過小孩。我已經再也配不上崔西晨了。我低下頭去,是我錯在先。

    “我還想聽聽——假話。”我無力地說。

    “三年的時間,我說我還愛你——你相信嗎?”崔西晨笑了,笑得詭異而絕望,“許隱墨,時間可以埋藏誓言,可以覆滅愛情,可以平複傷口,也可以看清對方。我,早已不再愛你。事實上,你也是個不值得去愛的女人。”

    我愣在那兒,是一種元氣耗盡的虛脫。全世界隻剩下他的聲音在醫院白色幽深的長廊裏無限擴大,像一隻巨大的老鷹在我的腦海裏盤旋鳴囀著,震得我的耳朵都快要爆炸。

    猛然間發現他已快踏出醫院大門時,我追了上去。

    “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崔西晨,我還有很多話要說。”我死死地拖住他,我怕他就這樣走了。我記得在星城回冷水的那條路上,我做過一個夢,夢到崔西晨上了車坐在我的身邊,很溫柔地跟我說話,我又驚又喜,以為往事重新回來了。可好景不長,他臉色陡然一變就要下車,決裂地說他不會原諒我。那個夢,很久以來都糾纏著我。多少次,我都在相似的夢境裏重複著撕心裂肺的疼痛。決裂的背影,傾盆的大雨,我不要再來一次。

    “對不起,我要去接我女朋友,她要下班了,時間不早了。”崔西晨冷漠無情。

    “我不能讓你這麽走。”我執拗,我已不在乎自己有多麽地不堪。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隻要能夠將他留在我的身邊,我哪怕再不堪也無所畏懼。

    他還是掙脫我,快步地走出醫院大門。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一如我洪水泛濫的心境。他走得很快,我不甘心地在後麵邊喊邊追著。

    十一月,深圳的十一月也有了讓人徹骨的寒意。

    路邊的水窪積滿了水,看不清深淺,我一腳踏下去,也許是踩到了一隻易拉罐,腳底一滑,整個人也跟著跌進了水裏。我邊掙紮著爬起來邊淒厲地喊:“崔西晨——”

    然而,他不再回頭看我一眼。再一次,他留給我一個決然的背影,直到在淡綠色的街燈下變得越來越小,漸漸消失。

    原來愛不再,冷寂也是這樣地殘忍。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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