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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陸希在雅寶路一籌莫展時,她收到了媽媽的親筆信。---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媽媽說:“小希……你上個月突然寄來2000元錢讓媽治病,這很讓我們擔心。你的經濟收入狀況爸媽知道,望僅此一次,再不要借錢了,媽現在病好多了,一定抓緊治療。小旭學習很努力,考上重點大學不成問題……”

    和媽媽的信同時到來的,還有普柳什金的一封電報:親愛的喀秋莎,你是我值得信賴的朋友,貨已收到,質量過關。我弟弟還想要500雙旅遊鞋,全要大碼的,選好貨後,請報價。

    陸希頓時感到頭頂上的烏雲散了,她狠狠地親了一口電報,跳起來在屋裏旋轉開來,還開心地唱起了: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一直通向遙遠的地方,我要沿著這條彎曲的小路……呂力強一聽說陸希要做旅遊鞋,立即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你想都別想。咱們販過去的旅遊鞋在俄羅斯名聲不好,前兩年,南方的偽劣鞋大批地進入俄羅斯,人家老毛子頭天穿上,第二天腳丫就從鞋幫子下麵出來曬太陽了,而且還是大冬天的。你說,咱中國人窮瘋了是咋的?讓人家把咱們的鞋叫:‘一日鞋。’”

    陸希說:“我知道這個情況,但現在是客戶要訂貨,人家肯定已經考察了市場。”

    “哪的客戶?不是你挖走了我的客戶吧?”

    “別開玩笑了,就是上次那個讓你得罪了的普柳什金。”

    “他要什麽牌子的?奈克、阿迪達思,還是雙星?這可都是國際名牌。”

    “要什麽牌子他沒有具體要求,隻是說要大碼的,我在批發市場也看過了,但看不出名堂。但你說的國際名牌,俄羅斯就沒有嗎?”

    “傻瓜,這兒的便宜啊。奈克、阿迪在中國都有加工廠,中國的優勢,就是勞動力廉價。告訴你吧,南方有很多私營鞋廠,你要什麽牌子的鞋,他能給你造出什麽牌子的鞋。尤其你要大碼鞋,比在北京批發,成本還能降低。”

    “那不是假冒偽劣嗎?”

    “不能這麽說,假冒並不偽劣。用什麽材料,你可以要求人家,保證不出‘一日鞋’就行。”

    “我的標準可不是隻好於‘一日鞋’,而是要代表雅寶路水平。”

    “有種,不愧是有文化的人,起點就高。雅寶路人要是都像你這樣想,可就做大了,可惜啊,誰都想著先把錢撈到手的一槌子買賣,包括我在內。”

    陸希笑道:“你能這樣說,就還有救。”

    呂力強卻想到了別的,說:“對了陸希,那鞋的款一到,你是不是就可以先還我了。”

    陸希爽快地答道:“當然。”

    陸希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有些難為情地叫道:“強哥……”

    呂力強一看陸希欲言又止,趕快追述:“不行的話,付一半兒也行,我怎麽能向一個女孩子討債呢,可我最近資金實在周轉不過來,他媽的老毛子看我爽快盡欠款不還,服裝廠卻不停催賬。”

    陸希:“強哥,我知道。我是想讓你幫我打聽一下,這兒附近哪兒有出租的單身宿舍,要便宜點兒的,我要搬出單位了。”

    呂力強一怔,憐惜地道:“哦,我幫你問問。”

    等陸希走遠後,呂力強自言自語道:“讓你住哪好呢,讓你住我家,你也不幹哪。”

    李蘭草推薦陸希:“找鞋廠,就去溫州。我們老陶的弟弟家益就在一個鄉鎮企業的鞋廠打工,什麽鞋都造,要不你去找他,讓他帶你四處走走。”

    陸希遲疑問地問:“溫州鞋,行嗎?”

    李蘭草一口咬定說:“行,老外認。唉!我真想和你一起回去,我都有兩年沒見著孩子了,真想他們。”

    陸希關切地看著她:“幾個孩子?誰給帶呢?”

    李蘭草淚眼星星地:“兩個,女兒六歲了,兒子四歲,婆婆給帶著呢。前段時間我們老陶為借錢,回去了一趟,兩個孩子都說想媽媽,可有什麽辦法?現在不出來掙錢,將來怎麽辦?”

    陸希安慰地拍拍她,說:“等你掙了錢把他們都接到北京來吧,我想你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因為她媽媽是個美人嘛。”

    李蘭草笑了:“美什麽?都老了。唉,說接他們來,也隻是做做夢吧。”

    陸希:“沒有夢想就沒有動力。我先問你,教給你的那幾個俄語單詞記住了沒有?”

    李蘭草吐了一下舌頭。

    陸希想了想,說:“你要知道,隻有學好俄語才能掙大錢,掙了大錢才能接孩子來,這是分不開的。”

    李蘭草嚴肅起來:“喲,我怎麽還沒想到這個後果。”

    呂力強幫陸希聯係到了一家招待所,很便宜的租金,是間半地下室。

    陸希抬著自己的家當,離開研究所的宿舍,搬進了地下室,她望著小小的窗口射進來的一線光束,滿意地笑了。呂力強拿著一個小電爐走進來,說:“陸希,地下室潮,給你個電爐,晚上燒一燒,可要注意安全。先湊合著住吧,我保證要不了半年你就可以搬到上麵去了。”

    陸希說:“謝謝你,強哥,在這裏我已經很滿意了。”

    安頓完自己的宿舍,陸希背著簡單的行李下了溫州。

    陸希走了才一天,呂力強在翻譯問題上就陷入了困境,那是因為他已經看不上雅寶路所有人的口語,他認為那是對俄語的褻瀆。

    有一天早晨,呂力強和扣子三輪車載著貨,走在公園的圍牆外。公園裏傳來純正的俄語單詞的朗誦聲。

    呂力強刹車,對扣子說:“停下停下,在這兒等我。”

    扣子看呂力強往公園裏走去,自言自語道:“晨練哪?”

    樹下掛著一塊小黑板,一個柳條棍指著黑板上的俄文單詞,每指一下,便引來眾聲朗讀。拿柳條的是一頭花白頭發的田敏,她認真地糾正著台下五個學生的發音。學生雖少但圍觀和蹭邊的人卻不少,呂力強也擠進了人群,他很注意地聽起了課。

    田敏複習完幾個單詞,收起柳條對學生說:“好,今天早晨的課就到這裏,希望大家下去後把這幾個單詞記熟,我明天早晨來要聽寫。”

    學生們齊聲答應:“知道了。”

    田敏叫道:“欒曉巒。”

    一個18歲左右的女孩子站起來,她還未脫農村姑娘的土氣和質樸,她答應道:“哎!”

    田敏對她說:“今天還把黑板拿到你們飯館裏去吧,你來得最早。”

    一個男孩子說:“田老師,她的老板要是知道她在學俄語,會炒了她的。黑板我帶走吧,保證丟不了。”

    欒曉巒卻一把將黑板奪過來,說:“還是給我吧。”

    田敏望著她執拗的樣子,不禁笑了,說:“欒曉巒,你的發音還要多練,為什麽你們老板反對你學俄語?學俄語有利於接待顧客呀,外商來吃飯你們怎麽會話?”

    欒曉巒說:“老板娘會說幾句,老外總是把小費給她,所以她不許我們學俄語。”

    田敏有興趣地問:“那你為什麽還要學?”

    欒曉巒笑了一下,說:“我從小就這樣,不讓我幹的事,我偏要試試,反正又沒有壞處。”

    田敏支持地拍拍她的背:“看不出,小姑娘還挺有個性。”

    女孩子笑嘻嘻地:“那我回去了,田老師,再見!”

    人們很快散去,田敏正準備提包離開,有人幫她提起了包。

    田敏一怔,呂力強望著田敏憨厚地笑著,田敏問:“你也想學俄語?”

    呂力強忙說:“不,我想跟你聊聊,老師,你貴姓?”

    田敏矜持地回答:“我叫田敏。你有什麽事兒嗎?”

    呂力強:“田老師,雖然我們素不相識,可是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善良而很有文化的人,我相信像我這樣的陌生人有難你也會幫的,最關鍵的是你對我的幫助會產生巨大的價值……”

    田敏認真地聽著。

    李蘭草在攤位上專心地低頭念著俄語單詞,手裏拿著一個小本,上麵用漢字歪歪扭扭標著俄語,她不時地用手絹擦去嘴角勞累的口水。

    這時她看到呂力強和一個老年知識婦女走過來,呂力強恭恭敬敬、真誠的樣子很感人。

    李蘭草不由地站起身目送著他們走過去,嘴裏繼續念著俄語:“您好,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田敏來到呂力強的攤位前,她清瘦白皙的樣子,在雅寶路很醒目。

    呂力強伸手把招攬外商的錄音機關了,對扣子說:“還不快問田老師好,田老師是教授級的翻譯,你可得放尊重點。”

    扣子敬畏地說:“哦,田老師好!”

    田敏和藹地點頭:“你好!”

    呂力強說:“田老師,快坐。吸煙嗎?哦,你不吸煙。田老師,我這幾天的肺腑之言終於打動你了。隻是給我這個大老粗當翻譯,可委屈你了。”

    田敏說:“話不能這麽說。我這是退休了在家在家呆不住,才每天早晨在公園義務教幾個學生的,也是為社會發揮點餘熱。你雖說沒什麽文化,可對社會的貢獻大呀,你看你是咱們國家最先富裕起來的一批個體戶……”

    呂力強忙說:“不是不是,田老師,我離富裕起來還早呢。田老師,您50年代就留蘇回國了,當時你也沒想著嫁一個俄羅斯老公?”

    田敏開通地一笑:“沒有,當時確實沒考慮這個問題。就想著回來報效祖國。”

    這時,祁紅抱著孩子急急忙忙走過來,見到呂力強就說:“強子,你妹妹那裘皮大衣還要不要了?貨我都進了……”

    呂力強一怔,連忙喊道:“你沒見訂金進的什麽貨呀?”

    “怎麽了?我想你強子說話肯定有數啊。”

    呂力強結結巴巴地說:“……看這事兒鬧的,……問題不是我說了能算的事,她那老外朋友又不要貨了。”

    祁紅驚呼:“啊?這可怎麽辦?”孩子掙紮著要下地。

    呂力強抱歉地:“怪我,我以為你不見訂金就不進貨呢,所以也沒急著去給你說一聲……”

    祁紅不再吭聲,衝著孩子喊:“你老實點。”

    田敏忙走過去慈愛地把孩子接了過來。

    呂力強幹咳一聲,對田敏:“這孩子皮實著呢,整天跟著大人在市場上受苦。”

    祁紅對孩子說:“科科,快叫奶奶。”

    田敏問祁紅:“這是你的孩子?多大了?”

    祁紅笑笑說:“剛滿三歲,淘氣得不行。”祁紅又詢問地:“您是……”

    田敏指了指呂力強的攤位,說:“我今天剛來……到你們雅寶路打工來了。”

    祁紅一驚:“您這麽大年紀,到這裏打什麽工?”

    田敏自豪地回答說:“當翻譯啊。”

    祁紅驚羨地:“哦,阿姨是學俄語的?”

    田敏說:“不完全是,我是學金屬冶煉的,俄語是我的第一外語。”

    祁紅看了呂力強一眼,然後對田敏說:“阿姨再見,我先過去了。”

    呂力強見祁紅要走,有些不忍地說:“哎,祁紅,你看這事兒……”

    祁紅說:“還能怎麽樣?我自己兜著唄。”

    呂力強說:“……要不,我分一半你進的貨吧,全壓在你頭上我也太不爺們了。”

    祁紅淡淡地:“不用了。”然後抱著孩子走了。

    呂力強心裏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這時李蘭草走過來,大聲地問呂力強:“強子,陸希給你來過電話了沒?”

    呂力強:“沒有。哎,這人也真是的,都走了一星期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田敏驚喜地:“誰?你們是在說陸希嗎?我正要打聽她呢。”說完田敏就衝向李蘭草。

    呂力強有些不滿地小聲嘟囔一句:“怎麽誰說話她都能搭上?”

    夜晚,雨水衝洗了整個北京,屋簷、路燈和樹木都一片清新。

    陸希地下室宿舍的燈突然亮了。

    陸希疲憊地進來,扔下雨傘,旅行包還在背上就一頭倒在了床上,為了趕路,她是發著高燒回來的。

    不知是什麽時候,砸門聲響起,且越來越激烈。陸希昏睡著,她艱難地睜開眼又閉上了。

    陸希再醒來時,覺得光線很刺眼,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身邊坐著呂力強和李蘭草。

    李蘭草驚喜地說:“醒了,她醒了。燒也退了。”

    陸希納悶地問:“我怎麽在這兒,你們怎麽來了?”

    呂力強:“要不是人家管理員發現你屋裏的燈亮了一夜,給我打電話,你就是死在那地下室裏麵也沒人知道。”

    李蘭草說:“陸妹妹,悠著點,別累壞了自己。”

    陸希低聲說:“我……隻是很想好好睡一覺。”

    呂力強憐惜地說:“嗨!我還以為你有多皮實呢,別那麽嬌氣。我可告訴你,我請到了一名女翻譯,我給她的工資可比給你的低多了,可人家工作比你還認真,當然了,人也比你年輕。”

    李蘭草“哧哧”忍不住偷笑。

    陸希由衷地高興:“太好了!強哥,你真行。”

    呂力強:“那當然,我是誰?”

    不等病好,陸希就騎三輪去批發貨了。

    陸希正要拐進雅寶路街口,卻突然跳下車來,車前站著田敏。

    陸希驚訝地:“田主任……你怎麽……在這裏?”

    田敏無奈地看著陸希說:“怎麽樣?在這種環境裏奔波,有何感想,翻譯家?”

    陸希笑了一下,說:“蠻好!至少我現在還能忍受,並且有一種心靈的自由。”

    “一旦不能忍受了怎麽辦?”田敏問。

    陸希坦然地:“不知道。”

    田敏:“陸希啊,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們都離開了研究所,我也想開了,人生的軌道沒有規律性,也許你能走出點色彩,我也能換個活法。”

    陸希喜悅地:“田主任,照這麽說,你和我的想法一樣了,太好了。”

    田敏:“小陸,對不起,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我沒有幫你。”

    “田主任,別這樣說,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田敏朝市場內擺了一下頭,說:“以後別叫我主任了,咱們走吧。”

    “田……老師,你這是去哪裏?”

    “怎麽?呂力強沒有告訴你?”

    陸希恍然地:“哎呀,他新找的翻譯就是您呀?”

    “沒想到吧?”

    祁紅扔開孩子科科,追喊著一個外商:“哎,伊萬,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伊萬是個膀大腰圓的俄羅斯商人,他理都不理祁紅,徑直往前走。

    祁紅不顧一切地追去,科科追不上媽媽,在後麵大哭起來。

    這時呂力強從不遠處走來,他先聽到科科大哭,接著看到祁紅追趕的目標,立即橫插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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