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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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帥說:“所以今天要尋你們幫忙,我的三輪車你幫我留心有沒有人要轉租,價錢好商量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毛小白癩子和巴豆對看了一眼。

    毛小白癩子說:“你怎麽,好像事先諸葛亮,這裏正好巴豆想耍車呢。”

    張大帥看看巴豆,說:“你終於想通啦,好的,我們這道裏,又多了一條好漢。”

    巴豆說:“我算什麽好漢。”

    張大帥說:“我說你是什麽你就是什麽。”

    巴豆笑笑。

    張大帥說:“你要車,我轉租費也不要了,你隻要交公司租費就可以了。”

    巴豆說:“照規矩收,我要付的。”

    張大帥說:“你不要跟我客氣。”他回頭對毛小白癩子說:“你說是不是。”

    毛小白癩子說:“巴豆,算你的運氣好,一般的轉租月金至少要三、五百元,看什麽生意的,現在已經有叫到上千的了。”

    這是巴豆沒有預料到的,他原先隻是想到“三輪”公司去租車,後來知道“三輪”公司是不可能租到車了,他也想到向人轉租,但是卻不知道轉租費有這麽高,他想象不到一輛三輪車一個月能夠掙這麽多錢,如果一個人能夠付出一千元的轉租費,那麽他一個月的毛收入該是多少呢?巴豆現在還隻是一個門外客,一旦他跨進了這扇門,他慢慢就會明白,胃口也會越來越大,這一點不用懷疑。

    張大帥又說:“我出去不過三幾個月的事情,最多不超過半年,巴豆你在這段時間,自己要好好做,想辦法再弄一輛車,我回來,還是要踏車的。”

    巴豆點頭。

    毛師母開始大概以為巴豆在說笑話,沒有放在心上,聽了一會,看事情像真的了,毛師母說:“巴豆,你做什麽,真的要去踏三輪車啊。”

    巴豆說:“是真的。”

    毛師母“嘿”一聲,說:“你聽了誰的主意,是不是這兩個人教你的?”

    巴豆說:“我自己想做的。”

    毛師母說:“你怎麽想得出,這麽多事情,什麽不好做,偏要學老頭子,踏三輪車。”

    毛小白癩子說:“踏三輪車有什麽不好,聽你口氣,好像踏三輪車不是人做的,你自己男人、兒子都是踏三輪車的,你還看不起踏三輪車。”

    毛師母說:“正是因為你們都踏三輪車,我是怨透怨透了,所以要勸勸巴豆的,你說我看不起踏三輪車,到底是我看不起,還是大家都看不起,你們自己看得起自己?”

    張大帥說:“我是看得起我自己的,別人怎麽看是別人的事情,我隻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巴豆,你說對不對?”

    巴豆說:“是的。”

    毛師母說:“巴豆啊,你要好好想想的,你自己願意,你們畢先生呢,他要氣的。”

    張大帥說:“氣什麽。”

    毛師母說:“畢先生是有學問的人呀。”

    張大帥說:“有學問的人就更不應該有這種看法,巴豆,從前的陶行知陶先生你知道吧。”

    巴豆說:“我知道的。”

    張大帥說:“有一次陶先生在街上走,看到一個外國水手,坐黃包車,應該付兩毛車錢,他隻肯給一毛,黃包車夫跟他評理,那外國水手不僅不補足車錢,還動手打黃包車夫,旁邊的路人憤憤不平,一起喊打,大家擁上去要打那個外國水手。黃包車夫說,許多人打一個人不算好漢,我一個人對付他就夠了,一邊說一邊揮起拳頭,隻兩下子,就把那個不可一世的洋水手打翻在地,乖乖地補足了車錢,溜走了。陶先生在一邊看得清楚,他請問了車夫的姓,知他姓王,陶先生說:您不愧為車夫大王。你看人家陶先生,算是有學問的人吧。”

    不等巴豆說什麽,毛師母搶著說:“我不知道什麽陶先生李先生,我隻知道——”她一邊說一邊回頭盯住毛小白癩子:“你不要攪到裏麵去,不管你什麽事啊,到時候畢先生又要怪你的。”

    毛小白癩子說:“你也是的,你當巴豆還是小孩子呀。”

    毛師母看看巴豆,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回進屋裏去了。

    毛師母進去後,毛小白癩子和張大帥又幹了幾杯酒,毛小白癩子對巴豆說:“你現在是要進這一行了,有好多規矩,叫張大帥跟你好好說說。”

    張大帥說:“有什麽好說的,進了這個門檻,混一段時間,什麽都明白了。”

    毛小白癩子說:“話是這麽說,但是人總是希望少吃點冤枉苦的,多關照點總比自己瞎闖瞎摸好一點吧。”

    張大帥笑,說:“你叫我跟他講什麽,講我們的行業神文王拉車啊。”

    毛小白癩子說:“去你的文王拉車。”

    張大帥卻正色說:“為什麽不好說說文王拉車,你不要以為文王拉車是老古話,其實文王拉車是有道理的。”

    文王拉車,也就是傳說中的周文王渭水訪賢時給薑子牙拉車的故事,京戲《擊鼓罵曹》中就有這樣的唱段,是禰衡斥罵曹操的:昔日裏文王訪薑尚,親到渭水得棟梁,臣坐車,君拉韁,為國訪賢理應當。又有傳說,薑尚對文王說。你拉了我八百零八步,我保你八百零八年。周朝的八百零八年就是這麽來的。

    張大帥將這些傳說告訴巴豆,說完了,他問巴豆:“你聽懂了吧?”

    巴豆說:“聽懂了。”

    毛小白癩子“啥”一聲,說:“你也當他小孩子,聽懂聽不懂,這有什麽不懂的。”

    張大帥說:“聽懂聽不懂,關係很大呢。”

    巴豆說:“是的。”

    毛小白癩子說:“廢話少說吧,你那輛車,破成那種樣子,你自己踏踏還差不多,給巴豆踏,太丟臉了,你說怎麽辦吧。”

    張大帥說:“這要靠你啦,你跟公司頭頭不是熟的麽,你去幫他換一輛新車,我也嫌這輛車老了。”

    毛小白癩子說:“你現在才想到我跟公司頭頭說得上話,告訴你,公司幾個頭頭,看見我都要叫一聲毛師傅的,他們出道時,哪個不是我帶過的。”

    張大帥笑,說:“所以麽,所以要叫你去換一輛新車。”

    毛小白癩子說:“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張大帥又朝巴豆看看,問:“你打算定點定在哪裏?”

    巴豆說:“我還沒有決定,正要請教你們呢。”

    毛小白癩子說;“我看還是到火車站好,再說張大帥的車是定在火車站的,你頂了他,就在火車站做,人家曉得是張大帥的車,也會客氣一點的。”

    張大帥想了想說:“我想這樣也好,先在火車站做做,熟悉熟悉情況再說,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看巴豆不見得想到火車站做,是不是?”

    巴豆猶豫了一下,說:“我還沒有考慮好,再想想吧。”

    張大帥說:“做什麽都有行規的,這個你也應該有數的,你要是想到別的什麽地方定點,一定要跟我或者跟毛小白癩子先說過,我們會幫你去打招呼的,千萬不能自說自話去。”

    巴豆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笑說:“我曉得。”

    他們又說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張大帥就走了。

    第二天毛小白癩子果真踏回來一輛嶄新的三輪車,車子一拐進三擺渡,大家就覺得彈眼落睛,十分引入注目。

    一路上就有街坊問,是不是毛小白癩子換了新車。

    毛小白癩子比自己換了新車還高興,一路上告訴大家,是巴豆的車子,所以他人還沒有到家,這邊畢先生已經知道了。

    毛小白癩子到了門口,正要把車子推進院子,畢先生就站在院子當中問:“這輛車,是你幫巴豆弄的?”

    毛小白癩子興奮地說:“是呀是呀,畢先生你看漂亮不漂亮?”

    畢先生說:“是你叫巴豆踏三輪車的?”

    毛師母從屋裏出來,接上去說:“怎麽是他叫巴豆踏三輪車呢,是巴豆自己要踏三輪車的。”

    畢先生說:“巴豆怎麽會想起來做這一行呢?”

    毛師母說:“這我怎麽曉得呀,巴豆又不是小人,他總有他自己的想法。”

    畢先生說:“我不跟你說話,我跟毛小白癩子說話,巴豆呢,他人到哪裏去了?”

    毛小白癩子說:“我也不曉得,我隻管幫他弄~輛漂亮的車子。”

    這時毛師母手一指:“喏,不是回來啦。”

    巴豆和女兒畢業一起進了門,巴豆一看大家這樣子,心裏有數,他笑著問畢業:“畢業,你爸爸做一個三輪車夫,你有沒有意見?”

    畢先生說:“畢業,勸勸爸爸,他做這個不合適的。”

    畢業看看那輛新車,看看一院子的大人,她隻是笑,什麽話也不說。

    毛小白癩子笑罵:“小丫頭,一點點大的人,倒蠻狡猾的,不表態啊。”

    畢業笑得更厲害,說:“你才狡猾呢,你才狡猾呢。”

    畢先生在一邊長歎一聲,他說:“巴豆啊,你這是做什麽呀,為什麽要這樣,你真的不再想重操舊業了?”

    巴豆不作聲。

    畢先生又說:“你在裏邊,還是沒有放棄你的學問,你怎麽出來了,反而——”

    巴豆沒有回答父親的話,他不好回答。他隻有跟畢業說:“畢業,以後我們出去玩,不怕走路了。”

    畢業爬上車子,說:“好啊好啊,我們可以坐車出去玩了,爸爸,我們小人,可以多坐幾個是不是,下次你帶我們幾個同學一起去,好不好?”

    毛小白癩子說:“當然好,你爸爸有的是力氣,你盡管2q你們同學一起來就是,七個八個也可以,隻要你們不怕擠。”

    畢先生站了一會,慢慢地朝自己屋裏走去。

    巴豆推了畢業一下,畢業連忙上前去攙住爺爺。畢先生說:“你不要攙我了。”

    畢業說;“我要攙你的,老師說要照顧老人的,我以後一直要照顧你的。”

    畢先生搖了搖頭,說:“以後,誰知道以後怎麽樣。”

    畢業說:“我知道的,以後怎麽樣我知道的,以後麽,以後麽就是——”她一時不知用什麽樣的詞匯來形容以後,自己笑了起來。

    巴豆過去跟父親說:“我到旅館去一下。”

    畢先生看了一眼巴豆,想說什麽,但是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來,他點點頭,讓巴豆去了。

    巴豆一出門街坊裏就有人說:“巴豆,也弄了一輛車啊。”

    巴豆點點頭,笑笑。

    大家就說,好了,這下子三擺渡又多了一輛車了。也有人問巴豆怎麽想起來做三輪車的,是不是毛小白癩子還是毛估出的主意。

    巴豆一路走過去,也不跟他們細說。這裏的人,對什麽都感興趣,但也隻是隨便問問而已,不回答也無所謂。

    在三擺渡一帶,拉三輪車的人並不多,毛家父子倆幾十年來算是三擺渡一帶獨家經營的了,在三擺渡,每天都有兩輛車進出,這從老一輩的人看起,到小一輩的人仍然是這樣,現在再小一輩看到的也還是兩輛車的車輪滾滾,不同的是,從前是毛白癩子和毛小白癩子父子倆,後來就是毛小白癩子和毛宗偉父子倆。

    平時三擺渡一帶的人家,有個什麽急事,求到毛家,不管是三更半夜,還是風雨冰雪,毛家父子是有求必應的,或者哪一家隔日辦什麽事,事先來商量,毛家也都會應承的,即使要放棄一二天的生意,鄰居的忙是要幫的,這種規矩,從毛白癩子開始,到毛小白癩子,再到毛宗偉,都是一脈相承的,並且大有青出於藍的意思,所以現在毛小白癩子和毛宗偉父子平時在三擺渡進出,總有人跟他們打招呼,這也說明毛家的人緣不錯。

    現在又多一輛三輪車加入了這個行列,巴豆以後會發展成什麽樣,現在還很難說。

    巴豆到了家樂旅社,進去見到根芳,他還沒有開口,根芳就說:“你要走了。”

    巴豆說:“是的。”

    根芳說:“是不是你在我們這裏不順心?”

    巴豆說:“沒有的事,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根芳說:“你大概嫌錢少一點,是不是?”

    巴豆說:“這倒是一個原因,我一個人,還要養一個女兒,在你這裏賺這點錢是不夠用的。”

    根芳看了看巴豆,說:“就是為了錢?”

    巴豆笑笑,說:“那你說我是為什麽呢。”

    根芳想了想說:“你是不會在我們這裏做長的,一開始我就知道。”

    巴豆說;“你會看相還是算命?”

    根芳說:“我什麽也不會,我隻是有這種預感。”

    巴豆說:“你的預感很準麽。”

    根芳問:“你有沒有跟陳主任說過?”

    巴豆說:“還沒有呢,正想去找她匯報,本來是要先跟陳主任說的,因為八字沒見一撇,一直沒有跟她說,誰知後來一下子就解決了車子。”

    根芳說:“你在這裏等一等,我幫你去叫陳主任來,好吧。”

    巴豆說:“這怎麽敢當。”

    根芳~笑,說:“這有什麽,你跟我客氣什麽。”

    說著就走了出去。

    巴豆回味根芳那一笑,覺得根芳的笑竟是很有魅力的,根芳屬於那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女人,初一看去,沒有什麽突出動人的地方,但是比較耐看,細細地品味,根芳還是很好看的。

    根芳出去後,巴豆站在旅館的後院,看著大家忙,一會兒,沈美珍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在巴豆後肩上一拍,大聲嚷嚷:“啊哈,巴豆,你要走啦,攀高枝去啦。”

    巴豆說:“攀什麽高枝,有什麽高枝可以給我攀的。”

    沈美珍說:“你算了吧,才幾天時間,就練得這麽狡猾了,口是心非的。”

    巴豆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去做苦力,踏三輪車呀,又不是去做老板、開公司。”

    沈美珍“格格”地笑,說:“我早知道你在這裏做不長的。”

    巴豆笑了,說:“你們,你和根芳,都是先知先覺啊,你也這樣說,她也這樣說。”

    沈美珍說:“我怎麽可以跟她比,我比她一個小指頭都不如的。”

    巴豆說:“你怎麽變得謙虛起來了,我看你也是很來事的麽。”

    沈美珍說:“你少拿我尋開心了,我——”

    她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來,看著巴豆。

    巴豆打岔說:“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人陪的。”

    沈美珍說:“我又不是來陪你的,我是有話跟你說,我——”

    她又沒有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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