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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起身來,不屑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下賤,特可憐?”
盡管我知道做這個的女人已不會在意別人說她們下賤了,在意的女人做不了這個,但我還是選擇了沉默,怕傷了她的自尊,我想再下賤的人也會有自尊的。---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沒想到我的沉默反倒刺激了她,她輕蔑地說:“哼,你們男人總覺得我們做這個的下賤可憐,殊不知,在我們眼中,你們男人更可憐,更下賤。”
“怎麽講?”我不解地問。
她說:“你們男人明明知道麵前是一堆齷齪肮髒的東西,卻還要去吃,是不是比那齷齪肮髒的東西更下賤?”
我承認,她說得非常對,並立馬覺得自己真的也很下賤肮髒。
她以更加輕蔑的口氣繼續說道:“你以為,我們是為生活所迫,或者為了貪圖做這個掙錢容易,能維持一個比較奢侈的生活水準,所以才委屈賣身,供你們男人玩樂?”
我心裏想,難道不是這樣嗎?否則哪個女人會把自己賣給男人,讓包括我在內的男人們玩弄蹂躪。
她繼續說:“才不呢。反正我所認識的做這個的女孩,沒有幾個是為生活所迫。一開始,我也並不想做這個。我跟我原來的男朋友合夥開了一家發廊,隻想本本分分地掙點錢。但我這個人,這方麵的欲望特別強,每天都想這個,我原來那個男朋友滿足不了我。我們店裏雇有一個剪頭的小工,我就想跟他來。剛開始,他害怕我男朋友,不敢來,後來我給他錢,他就來了。後來,我說給我那個朋友聽,”她抬了一下下巴,示意指外麵的那個發廊妹,“她說,你怎麽這麽傻呀,我們做這個從來都是問男人要錢,哪有倒給男人錢的?我一想,也是,既然都是做這個,我幹嗎不從男人身上掙錢?”
霎時間,我整個人都呆住了。她還自顧自地說:“後來,我男朋友知道我做這個,跟我吹了,我就跟我那朋友到這裏來開了這家店。她說,這裏好掙錢。這裏真的是好掙錢,尤其是那些老外,出手大方,又讓人感到非常刺激來勁。所以呢——”說到這裏,她停了一停,以更加輕蔑嘲笑的口吻說道:“做我們這行的大多都是性欲特別旺盛的女人,沒性欲的女人做不了這個。像我,天天都想跟男人來。再健康強壯的男人也禁不起天天折騰啊。再說了,老跟同一個男人來,有什麽勁?沒有刺激感。所以做這個很適合我,既天天能得到不同的滿足,又能掙錢。何樂而不為呢?”
我真的有五雷轟頂之感,打死我,我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她還在說:“你知道嗎,你長得很帥,你一進來,我就來了情緒,就想立刻跟你來……”
一種撕裂肺腑的被玩弄被侮辱的感覺使我惱羞成怒,我低吼道:“你給我住嘴!”說著就啪啪給了她兩個大耳刮子。我胡亂穿上衣服,就要走。她拉住我的衣服,說:“就許你們男人玩我們女人,難道我們女人就不可以玩你們男人?”
我抬手又要打她,她抓住我的手,狠狠地說:“你再敢打我,我跟你沒完!”
我跟她僵持了片刻,終於我放下手,頹喪地推開她,想奪門而走。她一反手又抓住了我,說:“你還沒有給我錢呢!”
我低吼道:“是你玩了我,還問我要錢?!”
“你要不給我錢,你就是被我玩的男妓,你願意當男妓嗎?”
我整個人都崩潰了。我把我衣兜裏的錢全都掏出來,扔在了她身上。這時,錢成了我這被我自己丟棄並蹂躪的男人的尊嚴的唯一的遮羞布。
我逃了出來,身後是兩個女人刺耳的嘲笑。我逃回了宿舍,倒在床上,女人刺耳的嘲笑聲仍在我腦袋中盤旋,盤旋,盤旋……最後我的腦袋轟地一下爆炸了,成了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陣敲門聲把我從空白中驚醒。我起身打開門,進來的是似雲和餘輝。似雲說:“黎老師,你在宿舍呀,我們給你打了好多次電話,都沒人接啊。”
是嗎,我沒聽到電話響啊。好半天,我才想起來,我把電話給拔了。我慌忙把電話頭給插上。似雲說:“幹嗎把電話拔了,手機也關了?”
我仰身倒在床上,說:“我頭痛。”
似雲靠過來,摸摸我額頭,關切地問:“你病了?我媽做了一大桌菜,等著你去吃呢。”
對了,陳老師叫我去吃晚飯,我全給忘了。
“我不想去了,我頭痛。”
似雲說:“那哪行啊,你一定得去。要不,我媽該不高興了。”說著,又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不發燒,撐著點兒,一定得去。”
餘輝在一旁說:“黎老師不舒服,不想去就算了。”
似雲嗔怪道:“你別瞎攪和!我媽這次是做大媒,黎老師要不去,我媽麵子往哪裏擱?”
什麽?做媒?做什麽媒?給誰做媒?
似雲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說:“你快起來吧,家裏有位大美人在等著你呢。”又說:“那女的是我們家屬院兒裏一位教授的女兒,在一家外國公司當高級白領,人長得挺漂亮的,收入又高,見的世麵又大。我媽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就想給你們做媒。現在,人家正在我家等著呢。”
怪不得陳老師要我去理發,刮胡子,還要穿精神一點。不想到理發還好,一想到理發,一陣刺痛掠過全身,我痙攣了一下,蜷起身子,翻向了床裏側,背衝著他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痛苦的表情。忽然間,我感到這是天意,老天爺要我在備受女人侮辱之後,還要與女人糾纏不清。
餘輝說:“我看黎老師真是病了。”
似雲掰過我的身子,看見我灰白的一張臉,有些緊張:“要不要上醫院?”
我有氣無力地說:“不用,休息一下就好了。”
餘輝說:“我看,黎老師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其實,我看那女的不如花若塵,三十好幾了,整個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似雲搶白說:“你知道什麽!人家是自身條件太好了,所以在談朋友方麵,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又加上工作忙,才給耽誤到現在。花若塵有什麽好,也不三十好幾了?整天見了誰都不理不睬的,就像誰該著她的似的,太孤僻了,不好相處。再說了,人家這位還沒結過婚呢,而花若塵是離了婚的。”
我看他們倆都拿花若塵比,便懶懶地問:“花若塵是誰呀?”
餘輝說:“就是我上次給你說的,我師姐。”
“想起來了。你上次說了,怎麽又沒有下文了?”
餘輝說:“當時你說不想談嘛。你現在如果想見一見,我馬上就去把她找來。”
似雲說:“不好,不好,我們班上的女生,隨便介紹一個都比花若塵好。”
此時的我,一聽到女人,就恐慌,哪裏還有找對象談戀愛的心境,但我不想讓他們看出什麽來,便勉強打趣地說:“好啊,你給我介紹一個。”
似雲歪著頭想了一想,說:“我們班上的女生都名花有主了。”
我苦笑了一下:“你這不是逗我玩嗎。”又說:“你們走吧,我真的有些不舒服,不去了。回頭我給你媽打個電話,解釋一下。”我知道陳老師不會生我氣的。
似雲和餘輝走了。經他們這一攪和,痛楚的神經似乎被打斷,痛楚的感覺不再那麽尖銳了,我開始理智地去分析這件事。我這是咎由自取,自取其辱,活該。可不是嗎,男人們理所當然地把女人看作供他們玩樂的對象,沉浸在一種男人理所當然是女人的征服者的虛幻而可憐的自戀中,殊不知他們在恣意玩女人時早已成了被女人玩弄的對象。我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仿佛在追悼我那被女人羞辱也被自己糟踐的男人的尊嚴,我詛咒自己的齷齪、肮髒、下賤、可憐。那個發廊妹說出了男人們沒有意識到、也不想去意識到的真相——無論什麽樣的嫖妓事件,其中真正的下賤可憐者是男人自己。我起身來,泡了一袋方便麵,隨手打開電視聽新聞。沒想到,天底下還真有這麽巧的事,我一打開電視,電視裏就播出一條新聞,差點沒讓我把手中的方便麵打翻。電視裏說,南方某著名大學某教授因嫖妓,被開除教職,還引起了廣泛的討論。我覺得那簡直就是在說我。我恐慌起來,我知道我的事情一旦敗露,我也會像那名南方教授一樣立馬成為全係、全校,乃至全國的焦點,被千夫指萬人罵,從此身敗名裂,苟活性命於世。
我的事情會敗露嗎?她並不知道我的名字,可我清清楚楚說了我是英語係的老師,一打聽還能打聽不出來。這種女人,要害我,什麽做不出來?想想看,她能向我說起小張,那麽她也可能向別人說起我。再說,做這種生意的發廊長不了,一旦被警察發現端了窩,她會不會供出我來?我越想越惶恐不安。
第二天,我主動找到小張,忐忑不安地想看看他有什麽反應,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事。理智上,我清楚他不太可能這麽快就從那發廊妹那裏知道了我的事,但我做賊心虛,還是迫不及待地想探一探。我問小張他的口語課上是不是有旁聽生。
小張以為我是在查旁聽生,說:“我知道係裏的規定,不能隨便讓外邊的人來聽課。但人家來聽課,總是想學點東西,我不忍心趕人家出去。”
其實我想問那發廊妹是不是真的來聽過課,但我又不能愚蠢地直接這麽問。我隻好說:“是啊,你說的也是。但是,隨便讓外邊的人旁聽,對那些交了學費的在讀生來說是不是也有點不公平?”
小張還想辯解什麽,我卻引著他說我想要知道的話:“哎,你這頭剪得不錯,在哪家發廊剪的?”說完我又覺得自己愚蠢,若是別人以此話來問我,我會如實相告嗎?
小張說:“就跟校門外小馬路盡頭那家,這學期剛開的。那家發廊小姐的頭部按摩技術不錯。有時用腦過度,去按摩按摩挺不錯的。你有沒有去過?”
我正小心觀察小張的神態,他這一反問把我弄得措手不及,一時張口結舌地說:“啊,沒、沒去過。”
小張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躲閃或不安,很自然。反倒是我自己被小張的反問弄得尷尬不自然,一副心中有鬼的樣子。也許人家小張堂堂正正,不像我那麽下賤,沒跟那發廊妹發生什麽。不可能每個男人都像我這麽賤,經不起誘惑。其實,我以前不也拒絕過這類的誘惑嗎?再說了,那發廊妹也不可能跟每一個進店理發的男人都上床啊。因此,到那家發廊理過發,並不能說就有什麽問題。我自己做賊心虛,便以為人家小張也會像我一樣。
其實,我並不關心小張有沒有做那事,我關心的是小張是否知道我做了那事。每過一天,我的擔心就增加一分,因為小張或者別人從那發廊妹口中知道我所做之事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我還擔心,那發廊妹會不會找到係裏來,以致我每天去係裏都十分小心謹慎,進出教研室都要東張西望一番。我不敢在小張上課的時間,從他上課的教學樓附近經過,我害怕撞上那前來聽課的發廊妹。就這樣,我在惶恐不安中一天挨過一天。越是惶恐不安,就越想這件事。越想這件事,心中的羞辱和疼痛就越強烈。我真擔心哪天我會突然神經崩潰。我想,這是老天對一個經不起誘惑的男人的懲罰。
氣象專家分析說,今年可能會是一個暖冬。果不其然,入冬以來並未感到特別寒冷,一連幾天都是晴好天氣。冬日的太陽,不像盛夏的驕陽,讓人大汗淋漓地發泄;也不像春秋的驕陽,讓人渾身酥軟。冬日的太陽,讓人覺得格外溫馨,曬得人心裏暖融融的。
開辦中學英語教師提高培訓班的申請批了下來,吳老師讓我全麵負責培訓班的事務。吳老師完全不知道,他的這個決定對我的重大意義,他在無意中把我從一種快要崩潰的精神困境中拯救了出來。一個月來,我全副精力都用在培訓班的招生、課程設置、教師配備、教室安排、洽談宿舍等工作上,根本沒有時間去咀嚼我所蒙受的羞恥。忙碌,是一劑最有效的靈丹妙藥,塵封了我蒙羞的痛苦,鬆弛了我繃緊的神經,我所有的顧忌和擔憂漸漸被拋在了腦後。
忙碌之餘,偶爾也會閃念一下。但不該做的事已經做了,世間又沒有後悔藥。唯一能做的彌補之事就是隨他去,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該怎麽活就還怎麽活。我也明白,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既然明白了,就丟開了去。沒了思想包袱,原有的精神狀態和情緒也就恢複了。
今天是吳老師的六十壽辰。陳老師在廚房裏忙活,似雲、餘輝關在她自己的房間裏卿卿我我,我和吳老師在客廳裏神聊。從本科一年級到研究生畢業,吳老師帶了我整整七年。最令我們師徒二人感到愜意的就是這種神聊——從古到今、從中到外、從宏觀到微觀,做學問的心得和觀點的交鋒、對社會現象是非的臧否等都是我們的談資,有道是,點滴中見真知灼見,師徒二人在心與心的交流中完成知識學問的傳遞。這種神聊比起正兒八經的課堂教學來,能獲得更多的知識信息,還能更磨礪人的思維能力。
似雲和餘輝的說話聲隱約傳來,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當然,我也沒有去聽。隻是,時不時的一陣咯咯笑聲從他們房間傳來,也會打岔一下我與吳老師的聊天。不知這對如膠似漆的小情侶又說到什麽開心事。
忽然,似雲咯咯笑著出來叫我:“黎老師,你過來。”
我到了似雲的房間,餘輝正捧著一本影集看。似雲指著一張相片,說:“這是不是你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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