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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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西虹上大學讀統計沒勁,胡思亂想。---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玉萍也煩。每個人都有本難念的經。

    幾個月過去了,柳西虹在學校裏的越來越離群索居,她和蘇麗婭通了一次信,蘇麗婭對柳西虹說,到外麵去闖蕩一下也好,很多像她這樣的喜歡闖蕩一番的年輕人都在這裏更自由環境裏尋找著自己的生活。

    她又想起齊東生,心想:這個怪人,永遠在她的心裏什麽地方懸掛著,像是一個明暗遊離的幻影。

    齊東生走了半年了,居然來過一封信,信寫得很短,那些天柳西虹把那張紙放在兜裏,不時得拿出來看看。

    柳西虹:還記得我嗎?你現在是大學生了,把我這個土得掉渣的家夥早就忘了吧。忘不忘也沒有關係了,說真的,下麵這句話是實話:我特別希望你開心,高高興興的。

    我過些日子大概回北京一趟,去辦些貨,到時候去找你,別裝著不認識我。

    我沒有收信地址,不過,反正你也不想給我寫信,這樣倒兩全其美了。

    齊東生柳西虹的確不想回信,她開始懷疑自己,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她厭煩每一天的課程,在課上她經常打瞌睡,自己也覺出自己正在浪費時間和生命;愛情是什麽她就更覺得糊塗,她覺得齊東生並不愛她,因為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對她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溫柔,永遠是幹巴巴冷冰冰的,可是,她又不止一次在深夜醒來時猛然想到他,感到連他的嬉皮笑臉都那麽溫柔親切,她有時候非常清楚地覺得自己愛上了他,有時候又同樣清晰的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愛這個人。

    柳西虹在一個百貨商店門口站住,有人正在更換櫥窗,那個塑料的模型的頭被扭到了一邊,胳膊被卸了下來,柳西虹看著覺得滑稽和痛苦,覺得自己就有些像是這個塑料的毫無生氣的模特,等待著別人把她複歸原位。

    或許我應該什麽都不去想,一切都等到畢業以後再說。

    “嘿,閨女,想什麽呢,頭快碰到電線杆子上了。”

    柳西虹猛一抬頭,才發現自己離電線杆子隻有一步遠了。

    “謝謝您。”柳西虹謝了路過的陌生的大媽,那老大媽還不時地回頭看看她,好像怕她會撞到前麵的電線杆上去似的。

    路上是寒冷的初春的風,柳西虹過早的換上了的一件薄毛衣,此時她覺得有些冷。

    “你回來啦。”柳西虹母親正在收拾屋子,她喜歡家裏的一切都井井有條的。柳西虹上了大學以後,她已經把外屋的寫字台完全給了柳西虹,把丈夫的東西挪到了裏屋的一個新買的小桌子上。雖然柳西虹沒有考上重點大學,但是,終究是大學,她對柳西虹的擔心也算減輕了許多,將來畢業以後,可以找一個踏實穩定的工作,也就不壞了。

    “你怎麽無精打采的?病了嗎?”

    “沒有。”

    “那怎麽了?”

    “我想換個專業。”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就不明白你怎麽那麽難伺候,大學又不是自個家開的得飯館,哪個菜不好吃就換換。”

    “我出去一趟。”

    “剛回來又出去,飯也不吃?”

    “不餓。”柳西虹說著走出來,找玉萍去了。

    玉萍剛剛到報刊亭上了兩天班,剛剛回到家,正在洗臉。

    “你的班上得怎麽樣?有意思嗎?”

    “咳,能有什麽意思,我煩死了,而且隻是給梅子媽添亂,今天風大,我在亭子裏坐著,看林梅媽在風裏吆喝,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你才開始幹嗎,過些日子就好了。”

    “不知道,這樣費力的生活究竟是為了什麽呢?我既不像周莉那樣喜歡錢,又不像你那樣熱情澎湃,也沒有惠娟的踏實,這些日子我總是深夜醒來,時常問自己的活著是為了什麽?”

    “咳,玉萍,先別想那麽多,日子還長著呢,和尚還得麵壁十年打坐徹悟呢,更甭說咱們凡人了。”

    柳西虹和玉萍開著玩笑,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玉萍正處於生與死的交界線上。

    五人到中年守寡的惠娟媽又想起了年輕時候的愛情,惠娟也進入了愛情期。

    對於記憶來講,過去總是不遙遠的。

    我們認為的遙遠,僅僅是一種假象。實際上,因為一生很短,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遙遠到忘記的,尤其是愛情。

    丈夫去世以後,惠娟的母親覺得生活輕鬆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樣永遠戰戰兢兢的了,一切事情都拿不準需要丈夫甚至女兒來做主了。

    這種變化和感覺讓她覺得尷尬,按理說,她是應該覺得悲哀的,可是,她的確沒有悲哀過。

    她不愛丈夫,這一點是明顯的,丈夫也從來沒有給予過她任何的溫柔甜蜜的愛情,這一點也是明顯的,丈夫和她結婚似乎是一種義務,丈夫對她的關切也像是和愛情沒有關係的東西,丈夫也關心她,但是,那關心就像是關心屬於他的東西,就像是對他的硬木家具他的購貨本糧票布票。

    惠娟母親的感覺是正確的,一生中,惠娟的父親隻愛過兩個人,他的母親和他的女兒,他的前妻很愛他,但是在生下第二個孩子以後難產死了,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發誓永遠也不再娶。前妻死後,他就讓他的姐姐把兩個孩子帶走了,他說看到他們就讓他想起妻子來,他們長大以後和父親沒有任何感情。娶惠娟母親的全部過程,都是母親安排的。

    這一天惠娟母親的一個老朋友來,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那個她年輕是的會吹笛子的戀人,依然對她一往情深,自從他們的關係被惠娟的母親強行停止以後,他沒有再愛上過任何人,經人介紹三十五歲終於結婚,三年前離婚了。有一個兒子,現在和前妻一起生活。前些日子在一個偶然同學聚會上,他聽說了母親目前的狀況。

    惠娟的母親聽到這些話有些眩暈,她半天不能明白朋友說的這個簡單的事情:她的戀人想和她重續前緣。

    一時間,她陷入回憶之中。一切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她可以回憶起他的眼睛,笛子的幽怨的聲音,她可以看到被風吹動這的小船,感到嘴唇上的那個吻,可以聽到父母暴跳如雷的喊聲,感到自己絕食抗議時的饑餓悲哀恐懼。

    可是這一切和現在有什麽關係呢,太遙遠了,太遙遠的無法實現的激情就像是燒毀過的森林,連味道都是悲哀的。

    朋友又傳過話來說:他說,他會等著她,既然一生已經在悲傷裏流過去了,是沒有一點兒希望的,對於他,現在的日子就是抑或把回憶封存,抑或把明天封存,他甘願封存記憶,而明天終究是明天,誰也不能告訴他明天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的。

    一生,惠娟的母親沒有聽到過這樣的話,她聽到的隻有丈夫井井有條的規矩,安於現狀的箴言,曾經活潑熱烈的她早已經沒有了對生活的那種感觸,可是,她突然哭起來,他讓她想起了什麽。

    這兩天,上班的時候她總是有意躲避惠娟,以前她母女倆總是一起吃中飯的,現在,她總是找出理由來,她在減少和惠娟在一起的機會。惠娟讓她覺得緊張,她不想讓她看出來她有什麽心事。

    惠娟和母親在一個工廠裏上班,才工作了兩年的惠娟的名氣已經遠遠超出了母親,一是因為她的美麗,再是因為她人緣好。大家都喜歡在一天裏和這個溫柔恬靜的臉龐見上幾次,好像那一天都因此是舒心的,特別是一個叫萬輝的小夥子。

    萬輝愛上了惠娟,他自己知道。惠娟也愛上了萬輝,她自己也知道。現在隻需要一個瞬間把著層窗戶紙捅破。

    那個人叫李萬輝,是車間裏的一級車工。在這個不小的有幾千人的工廠裏,沒有人不知道他的,特別是年輕的未婚的女孩子。

    這個人性格活潑,開朗,而且,寫的一手的漂亮的毛筆字,工廠裏的人有需要寫字的都來找他,他是來者不拒。他是甘肅人,幾年前,和父母一起來到北京。

    惠娟很小心的愛著這個人,她不想顯示出對他的好感,但是,他的表示開始明顯起來,車間裏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而且覺得他們太般配了。沒有人提出異議,那些愛上了萬輝的女孩子,對惠娟隻要羨慕和祝福。

    萬輝和惠娟的生活經曆非常不一樣,萬輝雖然人緣好,但是,內心裏卻是一個孤獨的靈魂,他的內心和外表有著一種過分的不一致,他的朋友和他周圍的熟人認識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萬輝。

    他是1960年生人,“反右”的時候父母被發配到了甘肅,87年才調回北京。於是他對北京的感情以及北京人都有些隔膜,他叫自己甘肅人。

    他第一次見到惠娟就對這個北京恬靜美好的女孩兒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他不是那種很容易愛上漂亮女孩兒的男人,他對待自己的感情有些變態般的守護,他是絕對不輕易把他的心交給別人的。

    萬輝在這天下班的時候,在大門口截住了惠娟。

    “能和你聊聊天嗎,有張電影票,這個周末的。”他說。

    這個瀟灑好看的小夥子,是惠娟的初戀。

    惠娟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處女,沒有談過戀愛,沒有接過吻,沒有和任何小夥子有過約會。這些年,周圍的朋友,特別是蘇麗婭事件,讓她對愛情這個東西有種恐懼的感覺,她不願意失控,不願意成為別人的話柄,她小心的守護著自己,希望她的命運會和他的姐妹們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她渴望一個像萬輝這樣的丈夫,一個院子裏的人們工廠裏的人們以及朋友們都喜歡的,一個任何人不能夠說三道四的,一個讓自己體味到愛自己也愛的人。她不尋求那種衝動的情緒,她尋求的是一個家,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美滿自己也覺得美滿的家。

    現在,她望著小院子裏那棵香椿樹,感到自己的願望實現了。

    惠娟有男朋友了,整條胡同都在議論在恭喜惠娟的整個過程中,奇怪的保持著沉默的人就是陸明。

    惠娟的父親去世以後,陸明尋找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想和惠娟說說話,可是這樣的機會似乎永遠一次又一次的消失。他不知道自己是缺乏表達愛情的勇氣,還是更缺乏麵對失敗勇氣。有的時候,他想永遠存在於這種默默地追求之中,那麽也就沒有麵對拒絕的可能了。

    現在,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自己的內心了。

    六玉墜真傳忽冷忽熱。柳西虹噩夢。玉萍兩次約柳西虹聊天都未成。玉萍的自殺成了豆元胡同幾十年的頭號悲劇新聞。

    這個黎明,柳西虹突然從夢裏驚醒過來。

    窗外有轟鳴的雷聲,狂風打在窗玻璃窗上的聲音和噩夢裏的馬蹄聲混合在一起,她聽到自己的心髒劇烈地跳動,閃電照在了她蓋在身上的被子上。西虹在噩夢裏看到玉萍,冰山。她從夢裏驚醒。在夢裏,她在發瘋般的跑著,後麵的追趕她的人快要趕上她的時候,她突然聽到玉萍的聲音,在一片冰山後麵,那聲音很恐怖,她驚醒了過來,她的手裏攥著雲老太給她的那塊翡翠玉佩。

    又一道閃電劃過,西虹感到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的手裏的翡翠玉佩像冰塊一樣凍著的她的手。

    西虹後來又去找雲老太,想知道這塊玉佩為什麽會發冷發熱,熱起來手裏像是握著一團小小的火焰,冷起來像是一小團冰塊。

    雲老太隻是說,那是因為玉佩找到了它隸屬的人。

    這個黎明,警察出現在豆元胡同,給玉萍姥姥帶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

    姥姥虛弱地扶著門框,好像沒有聽清楚似的眼睛盯住那個警察。

    柳西虹回想起來,就在自己從夢裏驚醒的時候,玉萍正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寒冷的湖水。

    三天以後的晚上,齊東生正好回到北京,他聽說了這個消息立即跑了來找柳西虹。

    “我們出去走走好嗎?”齊東生對站在門口發愣的柳西虹說。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十分鍾以前。”

    “柳西虹,回來。”柳西虹的母親看到齊東生。

    柳西虹頭也沒有回跟著齊東生走到了大街上。

    “你回來的倒是時候。”

    “我聽了馬上就跑來了,你還好吧。”

    “還能好到哪兒去,人真是的,說死就死了,那麽僵硬冰冷。”

    “怎麽了,為什麽呢?”

    “活得厭煩了。”

    “厭煩了,可是她還沒有開始活呢?”

    “你這麽認為,玉萍自己覺得已經活的累極了。”

    “你也會覺得活的累嗎?”

    “我?我不知道,現在我覺得麻木,上學也煩,在家更煩。”

    “你和我一起去做生意吧,那學你上得那麽煩,都把你鬧得不像你了。”

    “做生意?我懂什麽做生意?”

    “慢慢就懂了。”

    “不喜歡,我覺得自己也不會喜歡做生意的。這幾天,因為玉萍的死,我倒是想了很多,可是還沒有想明白。”

    “我下個星期走,如果你願意,你和我一起去到南方轉轉,也散散心。”

    “和你,我媽得氣瘋了。”

    “你媽那麽討厭我?!”

    “我媽覺得你是個不務正業的流氓加騙子。”

    “你呢,你覺得我是什麽?”

    “你讓人捉摸不透,我可不敢輕易下結論。”柳西虹縮著脖子,風在大街上把地麵吹得顯得特別生硬。

    “你想想吧,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去散散心。”

    “再說吧。”柳西虹捉摸著齊東生的感情,心說,我就是不明白你這個沒有別的意思是什麽意思。

    齊東生是因為玉萍的死而對我忽生憐憫之心呢,還是在表示對我的好感呢?她不得而知,齊東生一副中正的態度讓你抓不住任何‘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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