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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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很深了,窗外依舊是太陽留下的餘熱。---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周莉,睡了嗎?”西虹問。
“沒有,這種地方哪裏睡得著。”周莉從桌子上把頭抬起來,揉了揉眼睛。
“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
“什麽事?你談戀愛了?”
“沒有,不過差不多。”柳西虹壓低了聲音。
“快交代吧,我等不及了。”
“前天齊東生來找我,告訴我他不想擺攤了,要和一個朋友去廣州深圳做生意了。“
“什麽生意?”
“不知道,大概是倒賣電子表計算器之類的,他本來就喜歡鼓搗電器。”
“真有他的,這個人是個怪人,但是聰明,你愛上他了吧?”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我說不清楚。”我當時問他說:‘你就這麽走了?’他說:‘你又不愛我?說得這麽淒涼幹什麽?不過我也不愛你,我也不覺的淒涼。’“你怎麽了?”周莉說:“這個人這麽野蠻,還跟他多什麽話,讓他滾蛋就算了。”
“說真的,我知道你就會這麽說的,我也對自己這麽說的,可是還是覺得他有什麽東西吸引我似的。”
“說吧。”周莉說。
“什麽?”
“你是不是和他。”
“胡說什麽?什麽也沒有。我就是鬧不懂這個人,也鬧不懂自己。”
“你糊塗什麽呢,愛情這東西是胡扯的,你記住以後談朋友,一定要找一個瘋狂的愛你的人,別找一個你瘋狂的愛的人。但是性呢,那是另外一回事,那是和愛情無關的。”
“什麽性啊性的,就跟你懂得多少似的,你和男人有過那樣的事兒了嗎?”
“還沒有,不過,我敢向你打保票,我肯定不會成為老處女的。”
“老?哪裏談得上老呢?”
“二十歲之前如果還是處女就是老處女。”
西虹笑出了聲。
“笑什麽,這有什麽好笑的,我覺得處女膜對於女人是一種枷鎖,隻有除掉它,我們才能獲得解放。”
“盡胡說些什麽。”柳西虹捂住周莉的嘴,“噓。”柳西虹看了看惠娟爸爸,大概因為麻藥,他睡得一動不動。
“我就是不相信愛情,讓我看呀,齊東生那樣子整個一個帥,要是我,就跟了他也不壞,難道你還想把身體留給你未來的丈夫嗎?”
“什麽未來的丈夫?”
“我看你這個人別的事情還挺衝,這上麵就是有些纏綿,小女人情調,我告訴你,就憑著你這樣的美麗,身材,還用上什麽大學,到哪裏都是公主,要什麽有什麽。”
“你說起話來這麽成熟老到的,你有什麽宏偉的圖畫了。”
“對了,我想好了,一個女人活著最要緊的是享受,享受盡榮華富貴,所以我想,一個人生活就是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然後做出清醒的選擇。我母親有個朋友在外企工作,那待遇是國營單位沒法比的。”
“我可不想用美麗換錢,漂亮?算什麽?我並不是否認它,可是,我還是希望用才能智慧來成功,我又不傻。”
“你以為齊東生為什麽注意你,有好多女孩子喜歡他呢,還不是因為你漂亮?愛情也離不開這些。”
“按照你的邏輯,那就沒有愛情了。”
“少受些無聊的痛苦吧。說句實話,別考慮什麽愛不愛的,那種東西沒用,像是開了謝了的花一樣,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了,還是考慮自己的前程的好。”
“你怎麽這麽老道?”
“諷刺我?!不說了,我是看著好朋友得份上才說的。否則才不跟你聊,你什麽都不懂,天真,我是好心勸你,考慮自己的前程,別和齊東生那種人談愛情。”
惠娟的爸爸突然急促的喘息起來,西虹趕快按鈴叫護士。
三丁惠娟相信雲老太能看見凡人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柳西虹得到雲老太的玉墜真傳。九十二歲的雲老太每天把青磚地擦得鋥亮。玉萍從報刊亭歸來有缺乏溫暖的家的感覺。
惠娟的父親去世的一個星期以後,柳西虹接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是經濟學院的分院,走讀。
報到的這一天,柳西虹看著周圍的陌生的同學,覺得自己融不進這些人當中去,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她感到特別恐懼。
她在教室裏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找到一個位子坐下,看著老師的麵容,想起她的母親。
“柳西虹。”老師叫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猶豫了半天才舉起手來。
老師看了看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表格說:“你住得裏學校不遠,這挺好,方便。”
柳西虹覺得這話像是諷刺。
離學校不遠!這正是她痛心疾首的事情,要是再多考二十五分,她就可以考到外地去了,可是現在不僅要天天回家,而且,近得連車都不用坐,走路二十分鍾就到了。
柳西虹覺得恐懼,似乎生活正一點兒一點兒吞噬著她,她覺得自己的活力和精神正在削弱下去。
“柳西虹。”是老師的聲音:“你能回家一趟嗎,我們需要打掃一下衛生,可是我才發現水盆不夠,你和兩個同學到你家去拿兩個來用一下,可以嗎?”
柳西紅到大學報到的第一天,就讓她如此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命運,這個傍晚她一直在大街上走著,心裏煩亂之極。難道這就是擺在我麵前的四年的生活嗎,難道我真的如此懦弱嗎?為什麽我要把自己四年的時光送給一個討厭的專業呢。
柳西虹回到家,看到自己家裏沒有亮燈,知道父母還沒有回來,就走進惠娟的家去看惠娟。
“新大學生今天過得怎麽樣?”惠娟見她進來說。
“沒有什麽怎麽樣,討厭得很。”
“你就是太理想化,哪裏有那麽多完美的事情呢?”
“我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專業,但是,從小到大,從我父母到老師,沒有一個人支持我考歌舞團,考文科,或者建議我做些別的什麽我有激情的東西。”
柳西虹看了看惠娟,突然覺得內疚地說:“別談我了,你這些天怎麽樣,工廠還可以嗎?”
“同事都對我挺好,我沒有什麽奢望,隻是還是不相信我爸已經不在了。幾次我做夢,我爸,好像要跟我說什麽似的,他那樣子很傷心。”說著眼圈紅了。
“別胡思亂想了,你爸就是想讓你好好的生活。”
“可是,連續幾個晚上了,在夢裏,父親對我說著什麽,醒了那些話就從腦子裏消失了,我應該去找雲老太問問。”
“別迷信了。”
“不是迷信,雲老太能看到我們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柳西虹愣愣地看著她,沒有應聲。
“走,跟我一起去吧。”
“現在就去?”柳西虹看著惠娟認真和痛苦的樣子。
雲老太正坐在一個靠背很高的八仙椅上往一頂小小的黑色的帽子上縫一顆圓圓的翡翠,那是她的壽服,她說死是有時候的,她會在那個時候感到,就會跟了它去,她說死亡的時候的語氣讓人想到很美好安寧的東西。
看西虹惠娟來了,她就停下裏手裏的活計,招呼她們喝茶。
雲老太屋裏的地麵是那種人人羨慕的巨大青石磚墁的地,雲老太把青磚地擦得鋥亮,能照出人影來。
“雲老太,您忙著呢?”
“我有什麽忙的?還不是瞎忙?有什麽事說吧,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沒事兒是不會登我的門檻的。”
“我真的有點兒事兒,您知道,我爸去世以後這些天,我一直在夢裏看見他,他好像要對我說什麽,可是,我有聽不清楚,想問問您,這夢是什麽意思?”
“人死裏以後,一般來講,一百天內不會離開陽間,所以做夢是正常的,不過,惠娟,告訴我,他和你說話的時候,你看得見他的臉嗎?”
惠娟想了想說:“看不清。”
“嗯,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麽呢?”
“就說明他已經開始進入陰間了,死了的人如果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在陽間纏住不走,就變成鬼魂了,知道嗎?”
“可是,他要告訴我什麽呢?”
雲老太點上一支香,讓惠娟閉上眼睛說:“想像你的父親現在就在你麵前。”
柳西虹最恐懼香的味道,她看到惠娟閉起了眼睛,覺得頭發都立起來了。
幾分鍾以後,雲老太說:“我,聽見了,你的父親說,她不放心你媽,有什麽危險圍繞著你媽,她要你照顧好她。”
惠娟突然哭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柳西虹把手放在惠娟的肩膀上,安慰著她。
雲老太看著西虹突然說:“惠娟,你在這裏坐一下,喝口水。西虹啊,你跟我來一下。”
西虹跟著雲老太往裏屋走,她心裏直犯嘀咕,不知道雲老太從她的‘氣場’裏看出了什麽。
“西虹,坐下。”雲老太讓她坐在床鋪旁邊的椅子上,自己坐在床邊上,從一個小硬木盒子裏拿出一個綢子包,說:“西虹啊,這個雲老太一直想給你,你拿著它。”
西虹接過來,打開綢子一看,裏麵是一個玉墜,通體潔淨,晶瑩剔透。
“這,雲老太 ”
“你拿著,你這孩子我從小喜歡,有闖勁。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一個幸運玉墜,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就想給你,可是,覺得不是時候,今天呢,不知道怎麽的,覺得是時候了。它會保佑你的,孩子,你還太年輕,人之常情的事情你不懂,懂的事情呢,又往往不是人之常情。我不多說了,老年人話說多了讓人覺得囉嗦。”
西虹趕快把玉墜子小心的放到襯衣口袋裏,她知道雲老太很喜歡她,但是總覺得雲老太更喜歡的是惠娟,現在她驚呆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隻管一個勁地點頭。
西虹和惠娟謝了雲老太一起走出來,口袋裏的這個玉墜子像是無形的火焰,燃燒著。她不能確切地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麽,但是,卻預感到這塊小小的玉墜子將在她生命中所占據的位置。
“雲老太叫你幹什麽?”
“沒有什麽?上學的事情。”西虹覺得這個秘密不是可以輕易和別人分享的。
“我媽會有什麽危險呢,大概是身體不好。”惠娟歎了口氣說。
周莉迎麵走來,興致勃勃地說:“告訴你們一個最新消息。我明天到一個中外合資的工廠去應聘。”
“應聘,這詞都新鮮。到底如願以償!工資很高吧。”
“當然啦,每個月五百人民幣,加上三十美元。”
“五百,這麽多!我一個月才掙七十四塊,還是看了我爸爸的麵子呢。”惠娟說。
“三十美元是多少?”柳西虹問。
“在黑市上換,大概是將近三百人民幣吧。”
“什麽,那也就是說,你一個月掙八百塊錢。”
周莉得意地說:“祝我走運吧,如果成功,我一定請你們到莫斯科餐廳吃飯。”
“算了吧,莫斯科餐廳,我聽人家說,那個地方的魚都是用奶油烤的,難吃極了,你還是請我們吃烤鴨吧,還不用去別處,前門那兒有個便宜坊烤鴨店,特棒,也不太貴。”柳西虹說,舔了舔嘴唇,好像已經聞到了烤鴨的味道。
“看你那樣子,饞貓。”惠娟說。
林梅坐火車到東北去上學了,老兩口想念女兒,家突然變得冷冷清清了。這一天,他們看到柳西虹陪著玉萍來詢問報刊亭的事兒特別高興,房間裏突然又有了歡聲笑語。他們幾乎把玉萍當他們的女兒看待了,終究,她們是女兒的好朋友,又是胡同裏的老鄰居。
“快坐下,這事兒好辦,現在都搞承包,賣得多也掙得多,沒以前那麽多規矩了,挺好的,梅子她媽不正在做這個嗎,你就跟著她一起就行了。”
“是啊,跟著我幹吧,起初大概張不開嘴,不敢吆喝,以後慢慢就好了。”
“報刊亭不在屋裏坐著嗎,還要吆喝嗎?”玉萍擔心地問。
“咳,這傻丫頭,吆喝就賣得多唄,報刊亭那麽多,報紙種類越來越多,不吆喝人家知道你有什麽新鮮玩意兒呢,不過,你臉皮薄,不用管吆喝了,就坐在裏麵就行了。”
“那謝謝您了,我看玉萍大概還真的吆喝不出口。”柳西虹說。
“沒事,這有什麽可謝的呢?你們沒事就過來玩,梅子不在家,我們正閑悶呢。”
“梅子考上名牌大學,給全胡同都爭光了。”玉萍說。
“那是,這叫遺傳,梅子的聰明勁都是隨了我了。是不是?”梅子爸笑著說。
“別沒正形了,你哪兒聰明呢?”梅子媽說。
“那地方多了,數也數不清。”
“林大叔,梅子說呀,她占了你們兩個人的優點。”柳西虹說。
“兩個人的優點?我的一定多些。”
“是啊,她說了,她的聰明大概是遺傳了爸爸的,但是長相是遺傳了媽媽的。”柳西虹說。
“這意思不是說我長得不好看麽,這孩子。”梅子爸假裝生氣地說。
梅子媽大笑起來。
玉萍從林梅家出來,林梅父母的笑聲,像溫暖的水波流過她的心,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父親和母親,沒有體味過溫暖的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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