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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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裏誰把碗碰到了地上,張大媽一邊撿著碎片,一邊念叨著:碎碎平安,碎碎平安。---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我們惠娟實在是一個好人,十年一貫製的上學,十年一貫製的生活,大概不會用太久我們就會看到一個小娃娃了。”周莉對母親說。周莉的刻薄裏麵包含著她對惠娟的憐惜,她認為惠娟在毀滅自己,也毀滅陸明。

    齊東生也來參加了婚禮,他看見柳西虹的父母,點了點頭,要說什麽,又沒有說出口。吃了塊喜糖,放下了份子錢,就走了。

    胡同裏人多,事情也多。

    那邊婚禮剛完,這邊齊東生的母親又重病告急了。

    齊東生剛剛從三十三號院子出來,進了大門,小寧就衝過來,著急地說:“你快來看看,你媽有些喘不過氣來。”

    齊東生一聽,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母親的眼睛緊閉著,氣喘的越來越微弱和急促,“媽!”他大聲叫著。

    “趕快去,把柳醫生喊了來,別耽誤時間。”小寧推了他一把。

    齊東生一邊跑,一邊祈禱著,老天爺,千萬別把我媽收了去,我做什麽都行,隻要讓我媽媽活著。他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淚水,也顧不得尷尬了,盡管讓它流了下來,嘴裏是鹹澀的淚水的滋味。

    父母和雲老太,是他這一生裏的情結,他無論如何野性瘋狂滿不在乎,但是父母和雲老太的三長兩短卻讓他感到心驚肉跳。

    柳西虹爸爸到了,他看了一眼病人,就趕快把氧氣罩罩在了她的嘴上。

    房間裏一片緊張,齊東生的爸爸從外麵回來,嚇了一跳,忙著跑到妻子的身邊。

    “不行了?”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誰也沒有聽見。

    他不能想像沒有妻子的生活,妻子是這個家的支撐,從大事到小事,都是她安排料理,現在,他覺得空曠和虛弱。

    “大叔,您坐下吧,柳醫生在呢。”小寧安慰著他。

    病人的呼吸開始轉平緩了以後,柳醫生站起身說:“好些了。”

    齊東生走到媽媽床邊,握住她的手。

    齊東生媽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齊東生眼睛裏的淚水說:“我沒事兒,看你急的。”說完,喘了一口氣,又看著身邊小寧說:“你要幫我個忙,照顧一下他們兩個,男人不懂事。”

    小寧點著頭,眼圈紅了。

    母親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齊東生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小寧看著他小聲說:“別看你平時大大咧咧的,誰都不在乎的,心還挺重。”

    “是我媽嘛。”

    他說著,自己也笑了,在小寧的麵前他不覺得太不好意思。

    “齊東生,過來。”媽媽的聲音依舊微弱。

    媽媽把他的大手握緊說:“答應媽一件事。”

    “什麽事?媽。”

    “你知道是什麽事!你們兩個的事兒,你以為能瞞得過我嗎?”齊東生媽喘了口氣說:“趁著我還活著,趕快把事情辦了,我讓你答應的就是這事兒。”

    齊東生看了看小寧,小寧羞澀地低下了頭。

    “柳醫生,真讓我們過意不去,老是麻煩您。”齊東生的爸爸把柳醫生送到了大門口。

    柳醫生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和齊東生是什麽關係,但是,每一次齊東生見到他的時候,總有些不自然,今天,齊東生聽著母親說自己的婚事,眼睛卻往他這邊看,好像很不好意思又好像有難言之隱。

    年輕人,他說,歎了口氣。

    七柳西虹的信,以及周莉凱民的信,好像三國三方交流信息。

    周莉終於收到了凱民的回信。

    這以後的一個月裏,他們通信的密集程度成了以後他們回憶裏的浪漫的故事片斷。

    等待情書,和生活裏的任何等待都不盡相同,它讓你的情緒在一個瞬間裏,從深淵飛升到天堂。

    親愛的凱民:你的這封信到達的時候,我一定正在從北京到上海的飛機上。我在飛機上祈禱說,你的信在我的辦公桌上等著我!因為想到要讀到你的信了,我就開始祈禱說,上帝,請一定不要讓這架飛機失事,如果命裏注定我一定要死,務必請讓我讀完那封信以後再死,否則我一定死不瞑目。

    這些日子的繁忙無法減輕我對你的思念。

    你說上海是你的第二個家,這讓我對這個城市有了一種親密的感情。

    這個城市的變化是巨大的,不,應該說像是魔術。

    我渴望著陪你到處走一走。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麽幸福過,幸福得讓人討厭。

    幸福的人是討厭的,是誰說過類似的話,因為幸福的人總是絮絮叨叨,發狠的時候人就不絮叨了,那時候人就尖銳和深刻。一個最近一直沒有出新歌的美國歌星被問到為什麽沒有新歌問世的時候說:等到我下一次失戀吧,現在我正在熱戀之中,寫出來的歌也一定甜蜜得讓人惡心。

    我現在正在過著甜蜜得讓人惡心的日子,好在沒有人等待著我寫新歌,就讓我希望這日子永遠惡心下去。

    想念你的小莉小莉:我在一個火車站看到一個非常像你的女孩子的背影,一時間我以為是你,一時間我以為自己是在北京或者上海。

    因為你,我突然特別想家。

    來到美國已經十年了,這十年裏,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是否想家的問題。

    我的父母非常想見你,但是,我想最好我在國內的時候我們一起去。

    我一直沒有跟你談過我的家。

    我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他們也都在美國。

    不過我隻喜歡我的大哥,二哥和妹妹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用英文講一句罵人的話叫“asshole”。

    昨天,我的電話留言裏‘失蹤’了不知道有多久的二哥和妹妹的聲音從天而降的又出現了,他們說話的口氣,就好像我們一個小時之前才通過電話似的。

    我剛到美國的時候,他們好像懼怕瘟疫一樣躲避著我,生怕我給他們添麻煩。等到我發了些財的時候,他們突然一個電話,重新出現,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等到我生了那一場大病,險些喪命的時候,他們又都神秘的失蹤了。

    我剛剛到書店去了一趟,買回了一本剛剛出版不久的新書:angela's ashes,一本非常好看的書。

    它讓我想起北京來,那些老胡同舊房子,那時候的生活和人。

    中國文化所給予我們的遠遠超過了我們可以吸收的。

    回過頭來看,近五十年來美國文化給世界帶來的東西是極為有限的,它創立了一種自由的氣氛,但是並沒有創立自由的靈魂。

    人們的靈魂存在於完全物質化的渴望之中,一個有錢的人,就等於一個成功的人,一個成功的人,就等於一個有價值的人。

    這就是美國創造的文化,美國的流行音樂,美國的時裝表演,美國的好萊塢,它們現在大概是世界上三件最有價值的東西了。

    這三個寶貝的唯一共同點就是毒品和虛偽。

    非常想見到你,立即。

    回信。please!!!越快越好。

    我已經從這一分鍾開始等待了。

    愛你的 凱民柳西虹在知道周莉和凱民兩個人鴻雁傳情以後,心也有些動了。他覺得是自己應該給齊東生寫封信的時候了。

    她同時也想給周莉和凱民寫一封信,從在玉萍的日記裏看到凱民的名字,她就想認識這個人,想和這個人談談玉萍,居然命運也有如此的巧合,不僅讓凱民這個人浮出水麵,而且還成為了她的間接的朋友。

    周莉和凱民:首先,想向你們祝賀,鴻雁傳情雖然痛苦,但一定也自有甜情蜜意。

    我離開北京已經兩年多了,這兩年,有關北京的一切消息我都是從周莉那裏得來的,北京的變化很大,據說,胡同區正在成片地拆遷,大概不久就會拆到豆元胡同了吧。不知道為什麽,我為此覺得很傷感。

    昨天,我下工回來,說是下工,因為我的確在做一點兒力氣活,幫助人家刷房子,刷花園的柵欄,一個小時掙十二塊錢,比在咖啡館強,而且是現金,沒有人知道,是俱樂部的朋友介紹的。所以以後,可以幫助你們刷新房了。哈!

    周莉來信說,或許你們會在2000年奧運會的時候來悉尼旅遊,這是個絕對得好主意,澳洲風景迷人,要野性的你們可以開車去沙漠,看鱷魚,要幽雅的你們可以在海邊草坪談情說愛,還有農村的田園,黃金海岸的太陽,應有盡有!

    對於我來說,最艱難的時間快過去了,畢業以後,我就可以找到一個比較好的工作,當然,合法的工作,因為合法,我就可以開始進行我的正式規劃,這兩年,沒有辦法,留學是無法做很多工作的,當然還麵臨一個綠卡問題,我們這裏叫長期居留證。不過,想不了那麽多,胡同裏的老人常說“走一步說一步”嘛,我怎麽說起話來用上胡同名言了。

    雲老太去世,我無法回去送葬,很覺得遺憾,一百歲,我不知道活到這個年紀的人看生活是什麽樣子的,無法想像!大概,雲老太真的能夠看到什麽我們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吧。

    雲老太去世的那天夜裏,有隻貓頭鷹拚命地在窗前叫,我驚醒過來,發現她送給我的玉墜子冰冷刺骨。

    周莉,下麵這一段別給凱民看,是寫給你的悄悄話。(我寫在另一張紙上)。

    我決定給齊東生寫信,告訴他我愛他,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這麽固執,一直要等他先來表白,大概是我天生的倔脾氣,好勝心,大概是他對我的不冷不熱的態度,但是我知道他是愛我的。

    在出國之前,我已經把自己給了他,不過當時,我並沒有說我愛他,我說,我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他。現在我想,他一定會錯誤的理解我的意思的,他一定會認為我是想到了國外以後胡鬧的。

    可是,實際上,我根本沒有想什麽,隻想要他,愛他,並且等待著他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來。可是,他沒有說,我們衝動到那樣他也沒有說,我當時很絕望,不過,當時還是覺得他會在我出國不久就寫信給我,向我表白的。我當然不知道他究竟因為什麽如此謹慎,是因為我顯得太輕浮,還是因為我讓他感到缺乏自信,我知道他是一個太自尊的男人!

    八西虹結婚了,生不生孩子又成了問題。胡同四合院大家小戶都圍繞著這些問題轉圈兒。

    這一天晚上睡覺之前,惠娟對陸明說:你媽媽說我們應該把房子粉刷一下,春節快到了。“去年才刷的。”陸明說。

    “刷了房,才像過年的樣子。”惠娟說。

    “是嗎,那就刷吧。”

    這一年的春節,惠娟陪著陸明的母親到鄉下去拜年。

    陸明母親已經有幾年沒有到鄉下去了,因為丈夫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陸明又不願意陪著她去,有了兒媳婦以後,張大媽的日子可以說是變了一個樣兒,翻了一個身了。惠娟是一個體貼細心的兒媳婦,陸明雖然在表麵上是做了倒插門的女婿,但是,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也就沒有什麽變化了。更不用說惠娟更是每一天過來給他們老兩口做飯,洗衣服,換床單,洗被套。張大媽腿摔壞了的時候,惠娟給她洗澡,梳頭,床上吃喝拉撒都是惠娟照顧著。春節快到了的時候,又是惠娟來問,您是不是您想去鄉下看看,我陪您去。張大媽逢人便說,我這個媳婦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街坊鄰居都說,那是您老上世修來的福氣。

    在這個春節三十三號院子大門上的對聯重新寫了貼好了,這件事情是惠娟要陸明做的。

    這兩年,三十三號院子裏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情也是和惠娟有著緊密關係的。

    這件事情就是,惠娟為趙大爺和孫大嬸做通了思想工作,在趙大爺的小屋裏舉行了一個簡單的婚禮。通情達理的惠娟在這個婚禮上的一席話,說得滿院子滿胡同的人都心服口服了。趙大爺和孫大嬸更是千恩萬謝。

    那一天,胡同裏有頭臉的都請來了,要不是惠娟,這樣一種婚禮指不定讓人家說什麽閑話呢。惠娟在婚禮上說:大家都知道,孫大嬸是我們胡同裏的老住戶了,趙大爺呢,雖然住的時間不如大家時間長,但是,胡同裏大小事情也是熱心得很,我在這裏是小輩,本不夠資格做這個媒,但是他們兩個人互相幫助關心的樣子,實在叫人感動,他們自己又礙著麵子不好意思說,我就越權了,諸位就請多包涵了。

    胡同裏的各位,還有什麽好說的,吳老太太激動得甚至流下眼淚來了。

    惠娟看來萬事順利,裏裏外外張羅得非常周全。但是,十全九美,結婚以後,惠娟一直不能懷孕,這可急壞了張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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