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進來的時候她還因看不見路而撞過幾次石壁。這會兒慌不擇路的四處亂跑，反而卻能暢通無阻的出去了。出口依舊是進來時的那個地洞，從裏麵一鑽出去，石玥幾乎有種重見天日的解拖感。

    真的是重見天日，外麵陽光明媚，日頭正上，隻不過暖暖的光線驅散得了身體的寒冷，卻驅不走內心的冰涼。往前麵直接下去就是通往銀灼洞府的路，可石玥怎麽也無法再看到那個地方，所以她開始沒命的繞著西山狂奔。

    風兒在耳邊呼嘯，她從未感覺過自己的速度能這麽快，眼前的景物全都化作了一道道殘影一閃而過。一開始那些擾人的腳步聲還隱約能夠聽見，等好不容易跑遠了，那些聲音才漸漸變小，直至消失不見。

    等到那片一望無垠的淺海出現在眼前，石玥才緩緩收住了腳步，回頭一看，身後果然已經沒有半個人影，她又朝著上方那堆無比熟悉的亂石看了看，心中一痛，還是慢慢走了上去。

    正午的太陽照亮了整片寂靜的淺海。海麵上波光粼粼，幾艘渺小的漁船在最遠的海天交接處若隱若現，景色煞是美麗迷人。石玥恍然中記起昨夜才同銀灼在這裏看過的美景，現在再看，卻模糊得好似一副古老的畫卷。

    水中月，鏡中花，這句話好似聽誰說過，現在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淚水一遍遍的流下來，卻又一次次的被海風吹幹，石玥刻意將後背挺得筆直，靜靜的等著那個人的出現。

    腳步聲比意料中來得晚了許多，不過石玥沒有在意，她以最優美的姿勢回過頭，朝著那道銀色的身影看去。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銀灼負手而立，烏發被風吹得四處飛揚，銀色的眸子沒有了往日的熾烈，有的隻是海水般的平靜。石玥的開口問他，他也沒有作答，兩人四目已對，頓覺少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東西。

    “你不說我也知道，昨日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補償心中的愧疚，對嗎？”好想哭，聲音哽咽了一下，石玥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冷靜自然些，“其實這本來就是我的一廂情願，是我太傻。錯把你對所有人的好當成了兩情相悅，你來這裏是要安慰我嗎？我沒有關係，你還是去陪海女吧。”

    快否認吧，不要說這是真的！石玥將手藏進袖裏，指尖紮進肉裏也不覺得痛，可是等了好久，他都不置一語，反而雙手抱胸，細細的打量起自己來。

    “石玥。”

    “恩。”等了半天他突然開口，聲音清冷，石玥的心怦怦連跳兩下，情不自禁的應了一聲。

    銀灼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石壁上同她一道遙望海麵：“你可想知道我與金小環的關係？”

    這事才剛聽他說過，沒想到現在會被再次提起，石玥有些莫名其妙的朝他看去，可是這一看就對上那雙深不可測的銀色眼睛，又痛得低下頭來。

    “你不開口我就說了。”銀灼的聲音頓了一下，低頭往下看去，在對上石玥已經豁然變大犄角時，眸色瞬間變得更加深沉，“你知道我四處尋找龍神遺物的目的是為了救海女。那可你知道另一種救她的方法是什麽嗎？”

    這與金小環有什麽關係？石玥直直看著他，內心卻被那個頻繁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名字碎成了千片萬片：“你說過可以用養魂……”

    “原來你知道！”一句話就讓銀灼的臉色起了巨大的變化，他猛地轉過身，深褐色的瞳仁縮起又鬆開，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另一個意思，“原來讓你知道這件事情的目的就是想暗示你，卻沒有料到你怎麽都沒有想明白！”

    銀灼搖頭的樣子深深打擊到了自己，石玥隻覺得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被她忽略了，“要我想明白什麽？”

    “你覺得我養的是自己的魂，還是別人的魂？”

    “這……”當時那話被他故意一語帶過，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欠考慮，“應該是別人的魂，我看金小環的原形同那個海人的眼睛同樣是金色，可能是……”

    “不對。”銀灼搖頭笑了起來，說完見石玥滿臉疑惑，又繼續誘導道，“你再猜一次，你說視我為伴侶，那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就更不可能再猜錯。”

    “難道是……”不是別人的，那就隻能是自己的，這個簡單的答案石玥幾乎拖口而出，可是抬頭見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話在嘴邊又打了個圈兒的收了回去。

    不對，不可能這麽簡單！

    “怎麽樣，現在知道了嗎？”銀灼又問，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想說既有你的，也有別人的！”被逼急了，石玥忍不住喊了出來，喊完覺得又氣又難受。又將頭別向一邊大聲道，“若想說海女你就盡管說好了，何必扯到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去！”

    “無關緊要？我就讓你知道這些所謂無關緊要的東西意味著什麽。”

    看不見他的臉，隻聽見他在四處走動的聲音，然後淡淡的聲音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了。

    “有一點你說對了，我體內確實有小環的魂魄，但隻有一絲，可一絲魂魄又怎能起死回生？所以我需要將他寄養在身體裏，等自己的魂魄分裂出來後慢慢替代他，那分離出來的魂魄就是金小環，如今他已經順利養成，我便能完成使命救活海女了。”

    銀灼說得十分簡單，最後說到救海女時，語氣變得無比的堅決，似在表決心，說完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再次響起時已經變得無比清冷平靜。

    “你說一絲魂魄就讓一個海人變成這樣，若是我再將一半的魂魄送給海女，我會變成怎樣？”

    會怎麽樣？會失去意識或者直接死掉！石玥滿眼驚恐，無法相信這就是他的所謂結局，身子顫抖了幾下還是回轉過身去，一眼就對上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

    “銀灼，我們能不能不要救海女了。”

    猶豫再三。石玥好不容易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說完見他沒有作聲，又鼓起勇氣繼續道，“我知道你深明大義，可救一個人有必要犧牲掉這麽多的人嗎？你說我自私也好，冷血也罷，可我就是想不通你們為何要這麽做！”

    是啊，為什麽？為什麽他前一刻還在同自己濃情mi意，下一刻就能這麽狠心？論姿色，她絕不比海女差，可他為什麽不要自己？海女真有這麽重要嗎？

    好不容易壓製住的苦楚又在心底翻江倒海的沸騰起來。石玥痛得眯起了眼睛，頭頂上更是撕裂般的劇痛。似乎是自己的臉色太過於蒼白，銀灼終於趨身kao了過來，就要她的眼淚快要掉下來時，頭上的犄角突然被他抓住了。

    “石玥……”

    沒有往常的顫栗，銀灼的手好似一把鉗子，就在石玥頭痛欲裂時，他又彎下腰來，“因為我不能沒有她，為了她我什麽都願意！”

    好一個不能沒有她！好一個什麽都願意！

    從未有過的滔天怒意突然從心底迸發出來，腦子嗡的一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石玥眯著眼看向眼前人，一下子覺得這個心愛的男人變得如此的陌生與殘忍，自己的一顆心就這樣被他生生剜了出來，鮮血淋漓。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是說對不起。”

    銀灼真的又說了一遍，聲音明明很近，可石玥卻覺得遠在天邊，渾身的血液燃燒般的痛，眼前一黑，幾欲栽倒下去。

    “差不多了，借你龍角一用！”銀灼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奇怪，石玥想去看，可剛要抬頭，頂上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隻聽得喀嚓一聲，有什麽東西被他連根拔掉了。

    “對不起，一隻不夠，繼續得罪了！”鮮血模糊了眼睛，這會兒她總算能夠抬起頭，不過也是被人撂倒麵向天空的，“今日你為我們神遊寨所做的犧牲，他日我必舍命相報！”

    又是一陣劇痛，可這回因為施力不當，頂上的犄角從竟然從中斷開了，石玥看見銀灼眼中無法掩飾的遺憾，心中一冷，竟然生出大力將他推了開去。

    “石玥。你不能動！”

    “把你的髒手拿開！”那雙修長的手上還握著自己的斷角，鮮血滴滴答答的趟到地上，石玥已經痛得無以複加，唯一所想的就隻有遠離痛苦而去。

    “若我大難不死，此仇必報！”

    此仇必報！斷角之痛如若裂心，碎的何止是**！

    石玥狠狠對上那雙美得妖異的眼睛，心中奇怪能夠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斷角已失，她的鮮血流得滿頭都是，不過最為奇特的地方卻不是這些，凡是被她鮮血濺到的野草都瘋狂的生長起來，好似要將繁華瞬間燃盡。

    “快留住她！”銀灼突然出聲，數十個紅色身影從四麵八方冒了出來。

    對上他們的慌亂，石玥隻是迅速往後退了幾步，一腳踏空在石壁上。原有的下墜果然沒有出現，身體仿佛變成羽毛，朵朵五彩祥雲從腳下騰起，每踏出一步，就托著自己向前飄去。

    下方傳來陣陣騷亂，有人在大叫，可石玥已經無法回頭，心中一寒，便向著浩瀚無邊的淺海大步而去。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嗬嗬，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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