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聽說了嗎？對麵那間伶人館裏來了個絕色美人。能歌善舞，唱出來的歌都是咱們從未聽過的，卻比什麽歌都要好聽，她跳出來的舞啊，那才叫一個美字，就像天上神女下凡，絕不是尋常人可以看見的！”

    “有那麽神嗎？”酒肆前的一張小桌上，三名壯漢已經喝得醉醺醺，明明舌頭都捋不直了，眼睛卻還都直勾勾的朝對街看去，“老子要是能揭開她臉上的麵紗一睹芳澤，就是斷了這雙手都願意！”

    “就憑你？隻怕還近不了人家姑娘的身，就被護院轟走了吧！”

    那漢子一說話，同桌兩人都哄笑起來，笑聲吵到周圍的食客，有幾桌戴鬥笠的客人齊齊轉過頭去。

    “老子曾遠遠見過一次那小娘，就那身段，不用看臉老子都硬了，你們說她到底是哪裏來的神女？不，不對，我看她就是一妖精！”

    “妖精！妖精！”多說幾句。醉漢的話就漸漸變了味道，雖然同他一道的兩人未有反應，可有一桌的客人卻輕輕揭下鬥笠，端起茶碗斜眼看去。

    “誰知道她是打哪裏來的，不過我看那小娘就是邪乎，哪有女人不看臉就能美成那樣？”

    三人當中有一人一直未開口，這回聽見兩人說得激烈，也忍不住議論起來，“再說了，現在玄王的兵馬隨時都要打過來，可是你們看那些大人們，全都窩在咱們這小小的繁榮城裏看美人，你們說是美人重要，還是江山重要？”

    “你管他什麽重要，咱們兄弟幾個是來喝酒聽曲的。”兩人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樂了，又是幾碗烈酒下去，眼珠子愈發的通紅，“噓，別說話，你們聽，她又開始唱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柔美的聲音飛過伶人館的院牆傳出來，傳到同樣人滿為患的酒肆裏，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幾分恍惚，直到那歌聲又吟唱了三遍。才漸漸有人緩過神來。

    “傾城佳人，老子就算豁出去了也要見她一麵！”

    那漢子果然醉了，不顧身旁之人的極力勸阻，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他走路的時候動搖西擺，明明站都站不穩，眼睛卻還直勾勾的看上窗邊偶爾lou出的白色身影。

    “美人！美人！”漢子嘴裏叫得歡，酒肆裏的客人們也當能看場好戲，可是走了幾步，他的身子卻突然矮了一截，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方才他邊走邊傻笑的樣子本就滑稽無比，這會兒再摔了個狗吃屎，早就有人憋不住的笑了起來，隻是他們一笑，漢子立刻一個鴨子翻身的跳了起來。

    “哪個小畜生敢害你爺爺，老子……”

    話未說完，他竟然又直挺挺的倒下，這回摔得比較厲害，好半天他都在閉目呻吟，等緩過勁後再想罵罵咧咧的爬起來時，又膝蓋一軟的跪了下去。

    眼前的一幕如此詭異，一開始還有人在笑。可到了後麵大家都噤了聲。過街的那塊平地上空無一物，就像是遇到了鬼打牆，每次那漢子想要爬起來，又會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如此反複數次，直到最後他終於一動不動的趴在了那裏，就在眾人以為他出了什麽意外時，卻聽見一陣響亮的鼾聲從他身下傳出來了。

    遇到這種事情也有人能夠睡著，他的同伴麵麵相覷的對視了一眼，似是極有靈犀，兩人趕忙衝過去將他扶了起來。這一次鬼打牆的事情卻並沒有發生，尚算清醒的二人立刻朝著四周各自鞠了一躬，慌慌張張的逃命離去。

    這次離奇的異變把眾人對伶人館的注意力全部轉移開，醉漢一走，剩下的人都開始規規矩矩的吃酒。直到對街的樂曲聲再次響起時，才有三桌客人收拾著行裝站起來了。

    這些人都是頭戴鬥笠的高大男人，一行十人，往哪裏一站，本來就不算大的酒肆立刻被遮住了大半邊。每個人都穿著華麗的玄色長袍，而為首的那名男子體型修長，雖然臉還藏在鬥笠之下，但渾身散發的高貴氣勢卻不容逼視。

    他們這一走，正是朝著對麵的伶人館去的，等那些人的身影徹底隱沒在伶人館大門之後，眾人憋了極久的一口淤氣也總算吐了出來。

    “小二，結帳。”

    前人一走，馬上又有一桌客人站了起來，小二被這道清脆的聲音吸引過去，對上坐在屋角的俊美少年時，又出現了先前的那種恍惚。

    小二雖然沒見過什麽大世麵。但這些年的夥計生涯他也算是見多識廣了，眼前的少年美得雌雄難辨，那雙漆黑的眼睛雖然小了些，卻遠比一般女子來得勾魂攝魄得多。

    女子？小二斂了斂心神，又悄悄朝著少年雪白的頸項處看去，結果喉結的部位正好被白袍的領子擋住了。

    “客官，四兩銀子。”

    “怎麽要四兩？我要的是涼茶。”

    少年蹙起眉，漂亮的眸子竟然比伶人館偶見的那位傾城姑娘還要漂亮，小二暗自畢竟了一下，又為自己能每日在此聽曲得意了一番。

    “客官，這裏可是城內最好的酒肆，您瞧瞧門外那些候著的客人，都是盼著能在這裏一睹傾城姑娘芳容的，您不喝酒也就罷了，但兩壺茶水隻要您四兩絕對算便宜。”

    四兩銀子的水還便宜？石玥偷偷摸了摸幹癟的口袋，暗自後悔今早出門隻要到了二兩銀子，難怪伶人師傅那時的笑容會那麽的古怪，原來他早就料到了。

    “客官，四兩。”見石玥在發呆，小二又大聲說了一遍，

    “我知道了，你小聲點。”已經有人在朝這邊看，石玥趕緊又將鬥笠戴上。“今兒個銀子少帶了些，這裏有二兩，你先拿著，欠你的我會要傾城姑娘送過來，但你要答應我，這事決不能告訴別人。”

    “傾城姑娘？客官沒說錯吧？”沒想到這個漂亮少年竟然會是個吃白飯的，小二已經有些發怒的征兆，可是對上石玥華麗精致的雪衫，又將怒火壓了下來。

    “傾城姑娘可是神女一樣的人物，豈是你我這樣的人能夠輕易看到，你別以為自己長得好看些就能胡說八道。”

    “我知道。你就在這裏等我，我保證不出半個時辰傾城姑娘就會把欠銀送過來。”

    幾日不出門，一出門就遇到這種事，石玥有些頭痛，差點就想踏雲直接跑掉算了，不過一對上小二那種“你是騙子”的眼神，又生生將腳步壓了下來。

    “就給你半個時辰，休想偷跑，別看我們酒肆小，我們的掌櫃可是城守大人的遠房親戚！”

    “是！是！”石玥幾乎是跑著進的伶人館，趁著還沒有其他客人進來，直接調頭朝人少的後院奔去，見到一間竹樓的窗戶忽然被人打開了，立刻縱身跳了上去。

    “伶人師傅？”石玥刻意在窗外停留了片刻，見到一個紅色身影站在屋內似笑非笑，這才放心大膽的跳了進去，“你快救我，我欠下了對麵酒肆的二兩銀子，你讓傾城姑娘幫我送過去吧！”

    “要傾城去送？”一抹jian詐一閃而過，中年伶人尋了張軟凳坐了下來，“可以，出門見一人二百兩，那邊有多少人你先數數，算清楚了再來。”

    “我也要銀子？”石玥愣了一下，對上那雙狡猾無比的眼睛，一下子猶如鬥敗的公雞低下頭來。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大人在等著見傾城嗎？我這樣把她叫走，可是會得罪不少客人的。”嘴上這麽說，可紅衣伶人的臉上全無一絲懼意，反而笑眯眯的看著她的反應，“你這模樣可比你那弟弟俊俏多了，不如你也來賣藝，我保證你絕對是第二個傾城。”

    “不要在我麵前提起他！”笑容一下子凝結在臉上，轉眼間石玥的臉色就陰沉下去，“你現在就要傾城去送，大不了我再寫幾首曲子給你，我事先可說好了，三支曲子就當是還你的救命之恩。”

    “嘖嘖。這就是你回報救命恩人的方式，太讓我傷心了。”嘿嘿一笑，紅衣伶人伸手朝石玥探來，在快碰到她的發頂時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輕放了上去。

    “你怎麽還沒看開，男女情愛本就是過眼雲煙，你看看來咱們館子裏的人，哪一個不是今天一人，明日一雙。”

    “你別拿來這裏的臭男人同我作比。”石玥別過頭，大眼朝屋內看了看，見床上有明顯睡過的痕跡後又道，“你的頑疾還沒有治好嗎？我的血該喝光了吧。”

    “早好了，方才我在想著一個隻拿二兩銀子出去喝茶的傻丫頭什麽時候能回來，怎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你知道還不告訴我！”難怪這妖怪師傅能夠鎮得住金小環，石玥白了他一眼，“我現在就給你寫曲，你快叫傾城給我還錢，記住，一定要傾城親自去！”

    真想看看那小二見到傾城來還錢時的反應，石玥拾起竹筆，朝著站在門邊不走的某人使了個臉色，等他無可奈何推門而去，才正式落下了第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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