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對此曲尚且不熟。怕是剛學不久吧？”

    玄鏡臉上帶著笑，可笑容沒有融進眼裏，明明是在質問，他卻用了肯定語氣。剛剛還歌舞喧嘩的花廳一下子安靜下來，沒有人敢多話，隻剩下傾城孤零零的站在那裏。

    “回大人，傾城她是……”

    伶人師傅想出聲解圍，可他才剛冒出個頭，就被其他九護用眼神逼視回去，如此一來，他隻能站在廳下頻頻給傾城使眼色。

    “我是在問她，其他人可以退下。”玄鏡淡淡瞟了他一眼，目光如刀，伶人師傅想不出辦法，隻好留了個好自為之的表情慢慢退下。

    等伶人們全部走*光，玄鏡才開口繼續說話，而這時的傾城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眼神四處閃躲就是不敢往上看。

    “姑娘方才唱的小曲，與那佳人曲應該是同一人所作吧？”

    “回大人，此曲確實不是傾城所作，而是一位少年公子贈予奴家的。”傾城總算找回了聲音。麵紗下的小臉卻有些掩飾不住的蒼白，“那公子贈了奴家三隻小曲後就自行離開了，大人如若喜歡，傾城可再為大人獻上幾曲。”

    輕柔的女聲在廳下回響，傾城模樣說不出的姣弱，玄鏡沒有作聲，但審度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她的身上。

    好你個傾城，這種情況下也能靈活應對，石玥在上麵聽得一陣心驚肉跳，方才還以為伶人師傅能夠力挽狂瀾，哪知玄鏡會如此精明，直接就把他支開了，真是為難了傾城能一直堅持著不倒。

    “少年公子？”玄鏡顯然沒那麽好糊弄，傾城表現得越鎮定，他就越是抓住這事不放，“那你就先說說那少年公子吧，他是打哪裏來？除了這曲子他還做過些什麽。”

    沒想到他會如此較勁，傾城明顯的遲疑了一下，但出於頭牌的儀態，還是規規矩矩的坐了下來。

    “這事情要從半個月前說起了……”

    傾城開始慢慢講訴那個並不存在的少年公子，石玥聽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又起身朝窗外看去。一探頭，果然看見一個紅色身影鬼鬼祟祟的躲在門邊，見她會出現在二樓，伶人師傅明顯吃了一驚，隨後噔噔噔的跑上來了。

    “你都聽見了？”

    “差不多吧。”怕說話聲被下麵的人聽見，石玥趕緊把暗格合起來。回頭見伶人麵色不善，又撇嘴道，“我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裏，誰要你讓傾城唱那曲子唱給他聽的，玄鏡可不像那些傻子，他肯定發現不對勁了。”

    “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來的是玄王，所以才故意用這曲子吸引住他！”伶人說得咬牙切齒，眼珠子上猙出幾絲血痕，看上去完全沒有之前的鎮定。

    “我可真是冤枉，方才我不也在問是誰來了嗎？你若是早些告訴我了，我是絕不對讓傾城去唱的。”

    石玥擺擺手，雙眼一合幹脆來個死不承認，雖說她在寫曲之前確實有這些想法，但後來想想還是作罷了，所以說這兩首曲子完全是自己應景而發，卻沒想到玄鏡還是一聽就懂。

    “你！”伶人被她氣得無語，原地轉了幾個圈後就要拂袖下去。

    “站住，師傅這樣一走，伶人館今日恐怕就要大難臨頭了。”伶人的腳步就這樣停了一下，見他似有顧慮。石玥隻得趁機繼續下猛藥，“來的人可是玄王陛下，你可知道，玄鏡為何要派兵攻打赤域？”

    “那些可是大人們的事情，我們這些平民小人可管不了那麽多。”

    “師傅又在裝糊塗，以你的人脈和耳目，應該不會不知道他是來找赤三報奪妃之仇的吧。”真是不老實，非得要她親口說出來，石玥忽覺胸口悶了一下，想到龍城別院的抉擇，仿若變成一場可笑的噩夢。

    “你到底想說什麽？”發現石玥話裏有話，伶人隻好又轉了回來，抬頭見她麵色陰晴不定，又蹙眉道，“你不要拿伶館裏上百口老小的身家性命做賭注，師傅知道你還不是那種人。”

    “師傅莫要擔心，我隻想說我有個辦法能讓玄鏡迅速離開，而且保證他不會再找伶人館的任何麻煩。”

    “那你說吧。”

    話是說得好聽，可伶人防備的眼神還是被石玥清楚的看在眼裏，就像防的是個恐怖的怪物。對上這種眼神，石玥的心又隱隱刺痛了一下，穩了穩心態才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失態。

    “我這裏有樣東西，一會你讓傾城替我呈給玄鏡，等他看過之後再稍上句話。”

    “這是你的……”荷包被他打開一個缺口，朝裏看了一眼又緊緊合上，“難道你想……”

    “師傅別想多了，你隻需照做就行，一會他若問起這東西的來曆，你們就說是那少年公子留下的。還說他離去時留下了三個字，一會也一並告知陛下。”

    石玥邊說邊笑，可伶人的臉色卻越來越驚懼，最後終於忍不住道：“是哪三個字？”

    “神遊寨！”

    “你真的要……”荷包幾乎被他捏變了形，手指連動幾下似要將它扔出去，“不行，這東西給了陛下後就會永無寧日了。”

    “不會的，玄鏡不是那種是非不分之人，永無寧日的永遠隻有他們幾個。”一下子想到些可笑至極的東西，石玥忽然彎腰笑了起來，隻不過笑到最後眼角竟然帶上了淚花。

    “師傅剛才還說了那些都是大人們的事，怎麽才一會就改口了？”

    眼角一濕，石玥勉強易容過的眼角終於散開，lou出來的眼睛大而明亮，讓她的中性打扮看上去更加的傾國傾城。

    對上這樣一個絕代佳人，伶人的眼中有過憐惜，可最後一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又不得不狠下心：“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將你的行蹤告知陛下，這樣我們一樣能保命。”

    “不信，師傅的為人石玥還是知道的。”淡淡一笑，百花失色，石玥看了眼伶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抿嘴又道。“再說了，若我想走，這世間恐怕還沒人能攔得住我吧。”

    伶人沒有說話，於是石玥將沉甸甸的月光寶盒取了出來，撫摸幾下後再放了回去。這一取一放之間，靜默之人總算下了決定，荷包被他捏在手裏，急匆匆的朝樓下去了。

    依舊是那塊暗格，當石玥再次揭開時，傾城已經把那個所謂的少年公子的故事講完了。記得一開始時玄鏡還在那裏細聽，可這會他的嘴角掛著嘲諷的輕笑。麵色已經不悅至極。

    “姑娘的故事可說完了？那少年可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能人，俊美無雙，懷財萬貫，還能留下此等佳作，他莫不是那天上的神仙下凡？”

    “大人真是說笑了，傾城純粹是傾慕那位公子，所以才不知不覺中將他美化了。”傾城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他的逼勢，嘴上在說著圓滑的話，眼睛卻頻頻朝外瞧去，當看見躲在門後的伶人師傅做出來的暗示動作後，她才心領神會的躬下身來。

    “大人，傾城有樣東西要呈給大人，是那位少年公子留下來的。”

    “拿來吧。”玄鏡淡淡的抬起眼，也看見了門邊的紅衣伶人。

    傾城福過身，款款接過伶人手中的荷包，不動聲色的聽著他的吩咐，然後迅速的退了回來。

    “大人，東西在這裏。”荷包被人呈了上去，小心翼翼的遞到玄鏡手裏。

    那荷包的樣式極為普通，屬於男女皆可通用的那種，玄鏡起先對它並未過多留意，但是當他將裏麵的東西取出來時，震驚開始慢慢爬上他的臉龐。

    一截明顯被人折斷過的碎角落在手裏，角上被鮮血塗滿了，雖然血跡已幹，但那模樣看上去還是說不出的恐怖，可就是這樣一個駭人的東西，卻被玄鏡如獲珍寶的緊握在手裏，久久無法拿開。

    “那少年留下這東西的時候可有說什麽？”

    “說了。”按照伶人師傅事先的吩咐，傾城準確的說出了那三個字。

    “嗬嗬，神遊寨，玲瓏，你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斷角被他放進懷裏，站起來看向門外，“那少年可還說了些別的？”

    “沒有了，對了，好像還有一句。”感覺玄鏡有要離開的樣子。傾城lou出些許喜色，趁機又補上一句，“那公子還說了，他喜歡這裏，說不定什麽時候還要再回來看看。”

    好你個傾城，怕玄鏡真會對伶人館下手，竟然連這招都用出來了。伶人師傅滿意的點點頭，不動聲色的朝著暗格的方向看來，石玥明白他的意思，再次合上移板朝著窗外走去。

    輕輕一躍就上了屋頂，伴著樓下優美的琴樂聲，石玥開始翩翩起舞。這種舞步還是她飛升後才突然領悟的，舞姿輕盈，身段無骨，就像是踏在雲端之上。

    記得這種舞步傾城曾學了數次，可還是以失敗告終，無法騰雲，就算是再優秀的伶人也掌握不了。一邊舞著，石玥的身子也一點點的朝著屋簷邊走去，故意一腳踏空，享受著下墜的刺激。

    眼見著如少年般消瘦的身子快要碰到地麵，幾片雪白的雲朵卻突然憑空出現，正好將她下落的趨勢緩住。石玥立於雲頭，最後俯視了一眼毫無所覺的眾人們，眉眼一彎，就踏風緩緩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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