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寫下的是一個大大的情字。來這裏的男人都是尋歡作樂的，這個情字雖然俗不可耐，卻也是他們最愛玩弄的。所以一字落下，後麵的幾行也跟著洋洋灑灑的寫了出來。

    最後一筆落下，石玥總覺得還欠缺了點什麽，便又在畫紙的角落上點綴上幾朵梅花，如此一來，傾城姑娘的最新唱曲也就出來了。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

    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

    石玥試著唱了一遍，卻總覺得自己的音色雖好，但遠遠沒有館裏傾城姑娘唱得那般動情，於是畫紙被她隨意扔到一邊，起身朝窗外看去。

    一個同樣雪白的身影出現在竹樓的拐角處，她一出現，那些明顯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男人們全都怔在了原地。石玥看見傾城慢慢的推開木門，再慢慢的走出去，然後一連串吼叫聲從院牆外傳來，人們為之瘋狂了。

    靈光一閃。又一首古詩出現在腦海裏，石玥重新回到長椅上，拾起竹筆，開始寫承諾中的最後一支唱曲。

    美女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嘖嘖，這首詩傳出去還不知迷死多少達官貴人，石玥滿意的點點頭，畫紙被她拿在手裏端詳細看，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才抬起頭來。

    竹門被一雙素手打開，一個雪白的身影走了進來，見到她的樣子，石玥疑惑道，“怎麽是你？伶人師父呢？”

    “師父讓我來取姑娘的小曲，他說怕姑娘見了他心裏鬧得慌，所以不來叨擾了。”

    “我有何鬧得慌的，請姑娘你去替我還錢可真長足了麵子。”

    “這就是師父怕見姑娘的原因。”傾城溫婉一笑，從不示人的麵紗終於取了下來，lou出一張美麗卻並不傾城的臉。

    “那銀子傾城已經送過了，可是小二沒有接。”

    “沒接？怎麽可能沒接！”沒接不就等於自己還在欠人錢嗎？

    石玥驚訝得張大了嘴，原本經過處理的眼皮完全耷拉下來，顯得眼睛更小，“好妹妹，要不你再替我送一次吧。”

    “回姑娘，是那小二自個兒不要的，當時一聽說傾城是來還錢的。那些客人們就把銀子全砸給小二，他保命還來不及呢，又怎敢要錢。”

    說到剛才出去還錢的情形，傾城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沒有lou出牙齒，含情的美目彎成漂亮的半月形，還真應驗了幾分傾城之色。

    看來伶人師傅選她而沒有選別人果然是有道理的，石玥點點頭，將寫好的小曲遞了過去：“那好吧，這兩張畫紙你先帶去給你師父，說我欠他的已經還清了。”

    “我師父已經知道，但他老人家還要我捎來一句話，說姑娘若是要走，還是請過了今日再說吧。”

    “為什麽？”石玥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睛不著聲色的朝窗外看去。

    莫非自己要走的樣子已經這麽明顯了？想起那幾個在自己之前進來的人，石玥情不自禁的撫了撫額發，頭上的傷口花了足足一個多月才稍有起色，現在雖然已經不痛了，但一想起當時血流不止的模樣，就會難以抑製的渾身發抖。

    “師父說這些小曲可不能給了就算，姑娘還要教會傾城唱曲呢。再說了，那些大人們喜不喜歡，愛不愛聽，這些最快也要等到明日吧。”

    老狐狸，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傾城笑得一派天真，可石玥卻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對師徒凶險，再看外麵天色尚早，就這樣突然駕雲跑出去也不知會不會被人當作妖怪，想想還是邁開步子坐了回去。

    “我隻唱一遍，你學不會可不能怨我。”

    “不會的，姑娘請。”

    傾城臉上興奮難掩，規規矩矩的搬了張小凳kao了過來。石玥閉目養神回憶了一下，比對著以前聽過的老歌哼唱了起來。一遍過後，傾城還在沉思，石玥隻能慢慢等她體會出其中韻味，隻是還沒過一會，房門又被人敲響了。

    “你們還在練曲呢？”熟悉的紅色身影鑽了進來，見傾城完全沒有反應，又將視線轉向石玥，“又是什麽絕世佳曲，竟然讓我們的傾城姑娘愛不釋手成這副模樣？”

    “你不是說過不來的嗎？”石玥不想理他，可又沒辦法忽略他的笑臉，“最後兩曲，她學會了我就走人。”

    “嘖嘖，真是可憐啊，我這裏就這麽的留不住龍……”

    “打住！”竟然又扯到這上麵來了，石玥漲紅了臉，見他又lou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隻得將頭轉向一邊。“你到底來幹什麽？別說你剛才就躲在外麵。”

    真的很有這個可能，想起剛來那幾日，自己每次都會被他陰滲滲出現的模樣嚇到，後來雖然練出了膽量，卻還是無法適應他的神出鬼沒。

    “非也非也，今日伶館忙，我是來叫傾城回去的。”掩嘴一笑，伶人彎下身去，“傾城？傾城？”

    “啊？師父！”傾城如夢初醒回過神來，發現伶人師傅已經近在眼前，立刻撇開凳子站了起來。

    “曲子練得怎麽樣了？”

    “勉強能行，姑娘的曲子真是凡間難有，真要熟恐怕還需些時日。”

    “原來是這樣。”瞟了眼看不出喜怒的石玥，伶人師傅笑了起來，“恐怕沒有那些時間給你去練，現在就有客人要聽，你速速隨我來吧。”

    “師父，可是我還不行……”

    “不行也得行，這位客人可得罪不得。”

    “可是……”傾城的步子難得的踟躇了一下，求饒似的朝石玥看去，“要不這次還是請姑娘代替，我怕……”

    又要叫我？石玥不悅的皺起眉頭，正要回絕。那邊伶人就先開口了。

    “今日客人非比尋常，不能讓姑娘去。”難得的沒有死纏亂打，伶人的眼中lou出幾分意味深長，“你現在就去好生打扮一下，客人已經包下了整間別院，點明了要聽你的小曲。”

    包下了別院？真是大手筆。被他意有所指的話吸引住，石玥不甘心的轉過頭去：“是不是他包的？”

    “咦，你在說哪個他？”伶人眼中閃過一絲暗光，jian詐盡顯，“你就在屋裏歇著，我們可不能讓那位大人拆了咱們的伶人館。傾城快跟我走吧。”

    越不肯承認就越說明是他，等那對師徒一走，石玥就開始原地轉圈，猶豫了再三後還是爬上窗戶跳了出去。

    被包下的別院就在離竹樓不遠的地方，但因為是傾城姑娘獨用的，所有周圍沒有太多的閑雜人等。石玥過去的時候正好有幾個伶人出來，見到她來了，都紛紛施禮問安。

    石玥屏息傾聽了片刻，沒發現琴樂之聲，便順帶攔住一個伶人：“傾城來了嗎？”

    “姑娘還沒到，師父正在同她問話呢。”

    年輕伶人躬身作答，側過身子想讓她進去，石玥又朝裏瞟了一眼，揮袖讓她先走了。

    等伶人的身影看不見了，石玥才動身朝裏走去，可是快到大門時，她的身體忽然轉了個彎，朝著二樓的窗戶跳了上去。二樓是傾城的居室，一般客人都不會來，石玥尋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了下來，熟練的撥開暗格朝下看去。

    樓下正是花廳，有幾個人坐在那裏，因為光線昏暗，所以她隻能大致的判斷那些人是誰。玄鏡最為明顯，獨自坐在主位上，就在石玥打量他們的時間裏，他的姿勢一動也未動過，仿佛化成了石頭。

    沒過一會，kao近門邊的花燈突然悄無聲息的亮了，就在眾人驚異不已時，一道雪白的嬌影翩然出現在門邊，隨著她的出現，昏暗的花廳才真正亮了起來。

    “你就是傾城？”玄鏡終於變換了個姿勢，可是對上傾城麵紗上的漆黑雙眸，又慢慢的闔上眼來，“先唱首你拿手的佳人曲吧。”

    “是。”

    敏感的察覺出氣氛有些不對，傾城乖巧的福了福身。對著主位柔聲唱了起來。可是唱到最後那句佳人難再得時，主位旁的雕花石桌卻突然毫無征兆的崩裂開了，險些砸到一旁侍奉著的伶人。

    “給客人的東西怎麽能用這個，快把它給我撤了！”出了驚變，伶人師傅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擋住了受驚的傾城，也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傾城，你不是還有新曲嗎，快唱給客人聽聽。”

    傾城驚魂未定，lou出來的眼睛滿是驚懼，“師父，那些曲子我還……”

    “快唱！”紅衣伶人使了個眼色，傾城很快噤了聲，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出來。

    “那傾城就給客人唱段梅花曲吧。”

    廳內慢慢安靜下來，很快有股淡淡的梅香隨風飄入，石玥看了眼伶人師傅成竹在胸的表情，心知沒事，也便放鬆心情聽她怎麽唱。

    一曲落下，餘音繞梁，這回廳內沒有任何桌椅爆裂，見氣氛尚有些緩和，傾城又在伶人師傅的暗示下開始唱第二曲。

    “美女卷珠簾，深坐蹙蛾眉……”

    傾城的柳眉應景的擰了起來，好似心中苦澀不堪，她這個表情一作出，原本閉目養神的玄鏡忽然睜開眼睛，凝神朝她看去。

    玄鏡的目光變得深邃無邊，隨著傾城的歌聲，他的視線漸漸飄離遠方。但是當小曲唱到“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時，他的眸色卻突然凝結成寒冰，冷冷低頭一看，瞬間就讓傾城渾身冰冷的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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