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學院的晚課終於結束，圍繞在體操室外的男生們散去了一大半，少數留在門口的多半是等待自己女友的男生。他們手上拿著外套圍巾等東西準備為自己心愛的女孩送去溫暖，當然那些還在追尋自己心怡女生的男生依然孜孜不倦的守候著自己的夢想。

    “葉欣怡同學，這段時間你進步了不少。”梅老師用甜美的聲音鼓勵著衣衫單薄的少女，“照這樣努力下去，通過其中考試應該沒有問題了。”葉欣怡聽著她對自己的肯定，神情中卻透露著矛盾與無奈，隻是禮貌地回應著老師的話：“謝謝老師的指導，我一定會努力的。”提著手袋與老師同學們道了別，葉欣怡慢慢地走出了教學樓。秋風灌進她的衣領，一股寒意從天而降，葉欣怡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發冷。

    進步了？葉欣怡靜靜地望著天空，這意味著什麽？是對自己努力的肯定，還是對命運的妥協？或許這個身體已經慢慢開始適應現在的自己，然而她的內心卻依然沒有跟上這個節奏。對葉欣怡來講，這一切隻是意味著她能夠保住這分工作，意味著她能夠繼續完成學業的夢想，但並不能成為她認同自己的理由。或許她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然而她還是不能像其她的女生那樣自然的生活。

    “是我太貪心了……”葉欣怡的心裏覺得有些酸痛，“我有哥哥，有蘇蘇姐，有自己的工作，我應該像爸爸那樣堅強的活下去，為自己和親人建一個幸福的家庭，可為什麽我還不滿足？……”站在校園門口，她發現了那兩個熟悉的人影。是的，程鬆幾乎每天都會護送楊琴回家，這在所有人的眼裏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葉欣怡強迫著自己能夠從容的對麵這一切，但卻不能做到能自然地與他們交流。

    “欣怡，我們準備回家了。”楊琴也看見了她，眼睛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葉欣怡笑了笑，盡量自然地說道：“嗯，我還是送你們去車站吧？”楊琴點了點頭，準備過來拉她的手。但兩人的手在相觸的那一刹那，卻再也感覺不到溫度。走了幾步之後，兩人的手已經慢慢的分開。葉欣怡習慣性的放慢了腳步，看著前麵的他們漸漸的走到了一起。

    “再過一個星期就要期中考試了啊，你準備得怎麽樣？”程鬆依然用他充滿磁性的聲音與楊琴開始交談。楊琴笑著說：“我對自己的成績還是很有信心的，倒是你準備得怎麽樣了？”程鬆的聲音充滿了自信：“我隻怕考試的內容太簡單，不能夠達到考察水平的標準。畢竟這不是普通的大學考試，對於我們來講是檢驗自己工作水準的一次測試呢！”楊琴沒有回答，隻是和他慢慢地走在明暗交錯的燈光下。

    不知不覺中，程鬆的手輕輕的握住了楊琴的手。葉欣怡感覺自己的眼睛被太陽灼傷了一般，燒得難受。他的手寬大而有力，以至於楊琴不可能拒絕他的行為。他們的身影比以前近了很多，行走的步調也非常的和諧。程鬆踏著輕快的步子，問楊琴道：“考試通過後，你還會繼續來學習嗎？”楊琴答應了一聲：“是。”程鬆笑了，帶著幾分愉悅的聲音說道：“那太好了，因為我也是……”

    “楊琴……”葉欣怡輕輕地叫了一聲，前麵的兩人停住了腳步；看著葉欣怡眼中閃爍的光芒，楊琴下意識地鬆開了程鬆的手。“欣怡……”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現在的欣怡，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身邊的程鬆，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也許這三個月自己不知不覺的在傷害葉欣怡，可自己卻控製不住這些事態的發生。

    “什麽事？”楊琴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我……先回去了。”葉欣怡看了程鬆一眼，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是多麽的徒勞。這三個月，她就這樣一直默默的守在他們的身邊，就像以前那樣悄悄地注視著楊琴。然而那個時候的楊琴距她是如此的接近，可現在卻離她愈來愈遠。也許自己是應該放棄了，過分的貪心隻會帶來自己的傷痛。

    “那你先回去吧，明天早課不要遲到了……”楊琴仿佛也有感同身受，麵對這份無奈的失卻，她隻能選擇對命運的屈從。或許這樣做，才能更少的傷害葉欣怡。

    “那……再見了……”葉欣怡向程鬆和楊琴道了別，慢慢地朝回走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回頭看時，程鬆和楊琴已經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裏。

    我還有哥呢，還有蘇蘇姐，還有……眼淚終於從她的臉上開始滑落，葉欣怡連忙用手擦去。為了自己，更為了自己的家，她不能容許自己再這麽軟弱下去。慢慢地繞回到小街上，葉欣怡的身邊隻剩下了自己的影子。雙腳麻木的踩在水泥路上，她迫切地想回到那個小家裏。因為她已經不能承受再失去任何人，哪怕隻是一分一秒。

    朦朧中，似乎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哭聲。

    葉欣怡回過頭，發現拐角的小泥壇上坐著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女孩，正用驚恐的眼睛望著四周；稚嫩的哭聲從她那裏一陣一陣地傳出來，顯得弱小而無助。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怎麽這麽可憐？葉欣怡的心裏湧起了一陣愛憐，慢慢地走到了小女孩的身邊。

    “小妹妹，你怎麽了？是迷路了嗎？”葉欣怡關切地尋問著眼前的小女孩，本能的想要給予她幫助。小女孩抽咽地看著她，一字一淚地說道：“我……我出來找我媽媽……沒找到……嗚嗚……”

    媽……

    葉欣怡的心裏像被寒風抹了一下，輕輕地撫著小女孩的臉：“你叫什麽名字，你媽媽在哪裏？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小女孩看著她的臉，抽搐地回答道：“我叫……欣月……我媽媽就住在一間宿舍裏……嗚嗚……”原來是外地來打工的啊，真是可憐……葉欣怡將她抱在了地上，“是哪裏的宿舍啊，你媽媽叫什麽？”小欣月茫然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葉欣怡四下裏看了一眼，一時也覺得有些無奈。

    但自己總不能把這小女孩就這樣丟在這裏吧？牽著小欣月的手，葉欣怡慢慢地朝自己的家裏走去：“哥……啊不，姐姐先帶你回我的家裏，再慢慢找街道裏打聽你的媽媽，你看好嗎？”小欣月聽話的跟著她，抹了抹眼淚說：“好……”這樣就跟我走了，不怕我把你賣了？葉欣怡突然覺得這小欣月天真得有些可愛，一時間有些羨慕她的情感。是啊，要是自己永遠隻停留在她這個年紀，也許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煩惱了……

    慢慢地走到了家門前，葉欣怡推了推門：“哥，今天怎麽把門鎖了？快開門啊？”可叫了半天，也沒有人搭理她。又出去喝酒了？葉欣怡隻得摸出鑰匙，在黑暗的走廊裏慢慢的摸開了門。打開了電燈，她把小欣月帶了進來。小欣月有些害怕的站在牆角，指著房子說道：“啊，是這裏，這是我哥哥的家！”葉欣怡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蹲在了她的麵前：“你哥哥？你哥哥住在這裏？”小欣月四下裏望著，說道：“嗯……我記不得了……”

    這孩子是被嚇糊塗了，還是……葉欣怡的心裏突然重重地跳了起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開始漫沿開來。但這種感覺非常的渺茫，葉欣怡輕輕的喘了一口氣，抱著小欣月來到了自己的房間裏：“你先睡在這裏休息一下，不要亂跑。我出去找居委會裏的人問一問看有誰知道你媽媽在哪裏。”葉欣怡正準備走，小欣月卻從床上跑了下來。她抱著葉欣怡的腿，哀求地說道：“姐姐你別走……”

    “欣月乖……”葉欣怡再次把她抱到了床上睡好，“我不走怎麽去找你媽媽？”小欣月扯著她的袖子死活不鬆手：“姐姐不要走，我一個人好怕……”葉欣怡看著她的眼睛，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算了，不走就不走吧。要不等哥回來讓他去居委會？不過依他的性子可能不會去吧……要不讓他看孩子我去？似乎也不太可能……

    幹脆把她一起帶去吧，隻是路上不要出事才好……

    “姐姐，我渴了……”小欣月已經停止了哭泣，搖了搖葉欣怡的手。葉欣怡方才想到還沒有招待這位小客人，摸了摸她的頭：“啊，姐姐給你衝紅糖水喝……”暈，用這個稱謂哄小孩子還真不太習慣……葉欣怡衝好一杯紅糖水遞給小欣月，小欣月捧在手裏大口地喝了起來。

    “還要……”小欣月舉著杯底望著她，葉欣怡驚訝地發現她竟然笑了。“你這小家夥，胃口還挺大……”葉欣怡覺得很有意思，又給她衝了一杯。小欣月捧著杯子慢慢地喝著，突然說道：“姐姐你真漂亮！”

    “啊？……”葉欣怡臉上變得通紅，“喝水的時候不要說話，小心嗆著！”

    ※※※※※※※※

    不大的開山小區裏，十餘個人影四處穿梭著，一聲聲焦急的呼喚回響在交錯的小巷內，顯得蒼白而無力。

    “欣月……”沈梅再次回到了宿舍的樓下，心力交瘁的跪坐在了地上。臉上的淚水已經濕透了她的衣領，零亂的頭發在寒風中飄蕩，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睛裏已經變得絕望。

    “……”葉欣明點燃了一枝煙，靜靜地站在她的旁邊。幾個小時的奔波，卻讓他覺得過了幾年那麽漫長。跟著沈梅走遍了整個開山小區，走遍了小區外的大小街道，又走遍了附近的所有大學校園。看著沈梅從最開始的驚恐與焦急，到現在的絕望與無奈，葉欣明的感覺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沈梅那一聲聲無力的呼喚，使葉欣明起初的幾分興災樂禍已經蕩然無存。

    “……欣月這孩子，真的不在了麽？”沈梅雙眼無神地看著遠方，淚水已經被風吹幹了。

    “起來先回宿舍吧，等等她們的消息……”葉欣明扔下煙頭，伸手攙起了坐在地上的沈梅。雖然自己憎恨她，鄙視她，但此時麵對這個失去女兒的母親，葉欣明已無力再維持這種憎恨。雖然言語和動作很冷淡，可沈梅卻突然激動起來；被葉欣明扶起來後，她猛然把頭埋在了對方的肩膀上，失聲大哭起來：“欣明，這是報應嗎？這是報應啊！你的弟弟和妹妹都不在了，這肯定是老天在懲罰我啊……”

    葉欣明呆呆地站在那裏，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很可憐。

    “我現在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可不要扔下我啊……”沈梅貪婪地抓著葉欣明的衣服，仿佛害怕他也會消失一般。葉欣明緊鎖著眉頭，突然覺得心情變得異常的沉重。本來打算幫她找回女兒，便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但如今的沈梅卻讓她回憶起童年的時光。其實沈梅，這位……母親，還是有她人性的一麵……也許她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家庭裏，便不會暴露人性中醜惡的那一麵了。

    而自己，何嚐沒有醜惡的那一麵呢？

    “……沈……”葉欣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沈梅的肩膀扶了起來，“媽……”

    “回宿舍去吧，注意身體……”

    沈梅沒有說任何話，隻是像個小孩一樣聽話地被葉欣明送回了宿舍。

    …

    …

    “你們找到欣月了嗎？……”

    “你們也沒有找到？……”

    “這麽晚了，這孩子不會出事了吧？……”

    “別瞎說，欣月可能被好心人帶回家了……”

    “如果過了晚上十二點還沒有消息，我們就去居委會……”

    “要不直接報警吧？……”

    “……”

    葉欣明在她們的宿舍裏抽著煙，麻木地聽著眾人的議論。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去製止他抽煙的問題了；幾位阿姨連晚飯都沒有吃，各自拿著手機問周圍認識的鄰居；汪嬸坐在沈梅的身邊，不住的安慰她。沈梅的雙眼依然沒有恢複神采，隻是偶爾從葉欣明的身上滑過。

    “我先回去了……”葉欣明踩滅了煙頭，“欣月有消息了，跟我說一聲。”沈梅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抓住葉欣明的手：“我和你一起回去！”葉欣明回頭看了她一眼，歎了口氣道：“你就留在這裏好好休息吧，我那裏條件更不好……”

    “不！”沈梅瘋了似的叫了起來，“不要丟下我，我什麽都沒有了，不能再沒有你了！”

    宿舍內頓時變得安靜起來。

    “小葉，帶你媽去吧……”汪嬸走過來輕輕地說，“她現在不能再離開你了。”

    “是啊，和你媽好好聚一聚吧！”幾位阿姨也紛紛走了過來。葉欣明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葉欣怡可能已經回來了，如果讓沈梅知道了這件事……

    “欣明，帶我一起去吧，求求你……”沈梅幾乎哀求地說道，“最後一次，我隻想最後再回家一次……我隻坐一會兒，一會兒就走……”

    “……”

    “好吧……”葉欣明看了看鍾，“隻坐一會兒，然後我就送你回來。”

    沈梅似乎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葉欣怡，放學後應該送她女朋友去車站，大概再晚一個小時才會回來。如果錯過了這個時間，也許以後不會再發生任何事了。但願沈梅能夠找到欣月吧，這樣大家都能放心的離開。如果是這樣，欣怡你以後可要好好照顧自己……

    雖然沒有心情，但沈梅和葉欣明還是買了一點熟食，不是為了慶祝，而是為了離別。母子二人一前一後的走在小街上，臉上都沒有任何的表情。也許他們心裏都清楚，這短暫的相聚之後，也許再也沒有相見的日子。

    走到了門口，葉欣明才記起鑰匙扔在了家裏。他回頭看了沈梅一眼，靜靜地說道：“我去找房東，你等我一下。”沈梅朝屋裏看了一眼，說道：“好像有人在家裏呢！”葉欣明心裏一緊：葉欣怡這丫頭，今天怎麽回得這麽早？他下意識地想出手阻止，但為時已晚。沈梅的手已經敲在了門上：“有人嗎？”

    “是誰啊？”少女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在葉欣明的驚愕中打開了門，“哥，你到哪裏去了，回來這麽晚……”少女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呆呆地看著大哥身邊的沈梅。

    “您……您是……！”葉欣明無奈地歎了口氣，拳頭砸在了門框上；與此同時，少女仿佛受到了驚嚇一般閃回了屋裏。沈梅的腦中亂成了一片，但在一瞬間卻又理順了所有的思路。那種夾雜著不安與親切的恐懼再次湧上了她的心頭，她顫抖地走進了房門，看著滿臉驚惶與羞愧的少女。

    “欣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