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中午，鴻鑫公司的招標會早已結束；各大廠家的業務代表們從總部大樓裏蜂擁而出，絕大多數人的臉上都是失望的神色。畢竟這種高端水準的招標會，能夠成功的少之又少。

    人漸漸走空了，茶餐廳的花壇邊上坐著一個少女。她呆呆抹著臉上殘存的淚水，不時的還發出一兩次抽泣；紅紅的眼睛證明了她剛才哭得有多傷心。招標失利了，塞拉帕克精心投入一年的成果在這一刻變成了零。葉欣怡看著遠處的停車場，已經沒有勇氣開著那輛車回到自己的公司。

    這一切，似乎都是必然的？因為生命之神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眷顧需要她的人，在現實的社會之中，人必須是靠實力爭取成果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葉欣怡慢慢地站了起來。是的，招標已經失利了，盡管有大哥和神采飛揚的幫助，盡管有傅晟雅和秦芳雨的扶持，但她的設計還遠遠達不到投入市場的水平。

    但事情既然已經無可挽回，葉欣怡就得回公司去麵對這一切。她輕輕地籲了一口氣，慢慢地向停車場走去。

    “欣怡，秦總說如果這次招標成功，就把這輛車送給你！……”

    對不起晟雅，我太沒用了，辜負了大家的希望。葉欣怡慢慢地摸出了車鑰匙，看著穿在自己身上的那套職業裝，突然感到一陣羞慚。是的，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在鴻鑫繼續呆下去？就算是要哭，剛才也應該找別的地方去哭吧……

    “請問……你是塞拉帕克的葉欣怡小姐嗎？”一個女孩的聲音從葉欣怡的身後傳了過來。葉欣怡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身邊站著一位年紀相仿的女服務生。女孩穿著鴻鑫茶餐廳的工作裙，顯得美麗而賦有朝氣；葉欣怡微微地點了點頭，突然對自己的設計失去了信心。

    女孩不停地打量著她，說道：“你是不是時裝廣告上麵的那個模特啊？”葉欣怡說道：“我並不是模特，隻是塞拉帕克的一名銷售員而已。”女孩說道：“是這樣啊，你這麽漂亮，我還以為你真是模特呢！你知道嗎，你設計的那套女仆裝，姐妹們都說很適合茶餐廳的風格呢！不知錢總為什麽不去用……”

    “可能這隻是我們年輕人的想法吧，畢竟鴻鑫是正規的旅遊公司，不可能采納我這種幼稚的設計項目的。”葉欣怡無奈地笑了笑。女孩有些失望地說道：“可是就連我們經理，也都覺得你設計的那套女仆裝很新穎。”葉欣怡有些不太相信：“你們經理也喜歡啊？”

    “是啊，小葉妹妹……”這時，一位穿著主管服裝的大姐走到了葉欣怡的麵前；葉欣怡定神看了她一眼，馬上認出了她是誰。“大姐您好，您原來是茶餐廳的經理啊？謝謝您上次幫我找到了手袋，可惜我沒有完成招標的項目……”

    “別灰心孩子，沒有事情可以一次就成功的！”大姐笑著說道，“下次繼續努力吧！”

    “是！”聽著對方的鼓勵，葉欣怡覺得心情輕鬆了不少。這時大姐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說道：“你看你又不小心一點，圍裙上的拉鏈又斷了！我們的備用工作服已經不夠用了，你讓茶餐廳以後怎麽營業啊？”

    “對不起經理，這個拉鏈設計得實在……太差勁了。”女孩委屈地說道，“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拉鏈會斷，大家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拉鏈？”葉欣怡繞到了女孩的身邊，仔細看了一眼她身上脫線的拉鏈。“大姐，這套衣服做得不是很好，縫製拉鏈的地方本來應該有一層固定材料的，但生產商把這道工序省略了。”

    “啊，有這種事？”大姐有些吃驚地說道，“這黑心的供應商，害得我一天到晚的罵這些丫頭……對了葉小姐，這拉鏈的問題，可以修嗎？”

    “可以啊，並不是很複雜！”葉欣怡熱心地說道，“你們這裏有縫紉機嗎，這些問題很簡單就可以處理好的！”

    “可是……”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們公司又沒有中標，我們怎麽好意思再麻煩你做這些事情。你開個價吧，我們可以付服務費！”葉欣怡笑著說道：“很簡單的工序，隻是動動手而已，不用什麽費用的！大姐，你們的工作服一共有多少套啊？”

    “一共有一百多套呢！”

    “並不是很多呀，我今天就可以幫您完成！”

    “這……這怎麽可以？”大姐真的不好意思了。“你這孩子太好心了，以後肯定會有好報！”

    。。。

    。。。

    “沒有中標？”塞拉帕克總經理辦公室，徐敬源幾乎不敢相信傳來的消息，“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葉欣怡小姐設計的草圖我全看過，那是藝術，絕對的藝術！鴻鑫的人腦子有問題嗎？怎麽會放著這麽好的藝術品不要，去招標那些庸俗的東西？這簡直……就是對藝術的褻瀆！”

    “行了徐導，您就別再抱怨這些事情了。”方浩哲有些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張口藝術閉口藝術，這個世界上藝術能當飯吃嗎？經濟效應才是最重要的！葉欣怡小姐就是受了你的反動宣傳，才會設計出那些沒有經濟價值的東西。還女仆裝？虧你們想得出來……”

    “你再說一遍試試看？”徐敬源的情緒幾乎快要爆炸！“成天想著怎麽賺錢，難道就沒有想過讓客人們陶醉在藝術的殿堂裏嗎？這是什麽世界，這是什麽世界！我要瘋了，我再也不參加這種招標會了，不參加！我不能忍受藝術品受到這種不公正的待遇，這種商業性質的活動我永遠也不要參加！”

    “敬源，你冷靜一點。”秦芳雨將徐敬源按坐在了座位上，“招標的結果我們確實失利了，我當然知道這其中有你和欣怡大量的心血投入。但市場就是這樣，並不是最好的作品就能夠受到相當的待遇；從屬大流，首先為對方提供經濟基礎，這樣才能獲得寶貴的機會。”

    “您的意思是……藝術就不可能得到認可嗎？”徐敬源無比失望地問了一句。

    秦芳雨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以經濟基礎為前提，這是所有企業的鐵定法則。如果你能夠長期滿足大眾的需求，這樣才有資格發展自己真正的藝術，從而引領這個時代的風格和潮流。這個世界上有多少藝術家窮困潦倒，到死都沒有機會得到大眾的認可？小說家，音樂家，思想家……敬源，我們現在能夠安心地坐在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

    “……”徐敬源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這位藝術家雖然有著得天獨厚的才能，但卻沒有參透最普通的人情事故。

    “所以通過這次的失利，我們必須總結出一個經驗。”秦芳雨的眼睛裏並沒有放棄，重新閃爍出了另一種光芒。“因為塞拉帕克的第一次業務，沒有市場經驗，雖然在發展的過程中取得了一些成績，但終究沒有達成真正的品牌效應。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我們走了一段彎路，那就是沒有正確地拓展市場的需求。因此下麵的事情，就是必須做最根本最普及的市場調查，從而為秋季競標打下堅實的基礎。”

    “我……我想出去透透氣……”徐敬源好像無法再坐下去了，慢慢地走到了辦公室外。他擔心地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傅晟雅的電話。“喂，晟雅嗎？你在哪兒？……什麽，在鴻鑫？葉小姐在嗎？啊？”

    徐敬源聽著手機裏的內容，額頭上的青筋飽綻了起來！

    “葉小姐……居然在幫他們縫衣服？……招標都沒有選上，對如此無視藝術的拜金企業，憑什麽還為他們提供服務？……晟雅，你腦子壞掉了嗎，把葉小姐趕快帶回來，不要讓那裏的空氣髒了她身體！”

    “沒辦法啊敬源……”傅晟雅有些無奈地說道，“欣怡一定要幫他們把衣服補完了再走，我怎麽勸她都不聽……”傅晟雅笑了笑，似乎又有些欣慰。“她和你這位純粹的藝術家……好像又有些不一樣！”

    。。。

    。。。

    一家麥當勞餐廳裏，沈梅正帶著小欣月在兒童遊樂區裏愉快地玩耍著。從來沒有機會和眾多小朋友們一起遊戲，小欣月的小臉已經笑成了一朵花；沈梅看著她快樂的樣子，覺得心裏輕鬆了不少。

    女兒的業務好像失敗了，這是葉欣明的公司經理帶來的消息。

    “喲，這是誰家的小妹妹呀，長得真漂亮！”一位阿姨很高興地抱起了小欣月。“我們一家人都是大美人，嗬嗬……”小欣月也不客氣，樂嗬嗬地回答了一聲。沈梅強迫自己笑了幾下，但還是無奈地把目光投向了麥當勞的一角。在那裏，葉欣明正和他們公司的經理談著這次的業務。

    “事情就是這樣，葉老板。”黃經理手上拿著漢堡，卻一口也沒有去吃。“神采飛揚這次走的是很老套的路子，所以很順利的就拿下了七個項目；但塞拉帕克因為有那個徐敬源在，所以依然沒有走大眾品牌的服務路線，導致失去了經濟基礎。鴻鑫並不是神采飛揚，他們看中的是利潤而不是效應，所以……”

    “事情到了現在，果然還是會發展成這樣……”葉欣明抽著煙，卻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失望；黃經理有些不理解地問道：“葉老板，這次我真的已經盡力了，隻是鴻鑫招標領導的眼光……可能太普通了一點，所以葉小姐的作品他們可能沒有辦法去領會……”

    “我並沒有怪任何人的意思，因為這次招標活動還沒有結束。”葉欣明笑了笑，掐滅了手裏的煙頭。黃經理看著他神秘的笑容，說道：“葉老板，招標已經結束了，中標的七家企業都準備在一個星期後和鴻鑫簽定合同了。我覺得您雖然有才能，但畢竟不可能左右另外兩家企業的事情……”

    “如果換在以前，我葉欣明的確沒有這種能力。”葉欣明喘了口氣，又點燃了一根煙，“但是現在，我的手上有神采飛揚，雖然並不是很大型的企業，但它的中標可以使這次業務產生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不光鴻鑫的領導們看不出來，可能就連塞拉帕克的傅晟雅和秦芳雨都不能馬上作出反應……”

    “您是說……”

    “老黃，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葉欣明笑著問了一句。

    “麻辣雞腿漢堡啊？”黃經理不解地說了一句，“我喜歡這種口味的漢堡包……”

    “原來的麥當勞，有過這種漢堡嗎？”

    “好象沒有吧，是近幾年才出來的。”黃經理笑著回答了一句。葉欣明又問道：“這種漢堡，在美國有賣的嗎？”

    “沒有，美國人塊頭大，喜歡吃牛肉巨無霸。”黃經理搖了搖頭。葉欣明說道：“是啊，一個美國的企業，為什麽在中國開了分店之後，又設計出了新的品種，本土卻沒有？而且中國的分店老板，真的又是美國人嗎？哼哼……”

    “您是說……”黃經理好像明白了什麽東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葉欣明的臉。葉欣明神秘地笑了起來，“是啊，鴻鑫是從首都發展出來的企業，它想占領更多的市場，卻還沒有能力適應當地的經濟形態，所以才會想到通過招標的形式找到合作夥伴……”

    “然而他們似乎忘記了一些東西：這裏並不是鴻鑫的地盤，而是華中地區的w市啊；而w市的服裝龍頭老大，除了塞拉帕克找得出第二個嗎？這次招標的結果，鴻鑫無疑是失敗的，因為他們用自己一貫的目光挑選著他們自己認為不錯的商品，從而忽略了他們真正需要的東西……”

    “難道……”黃經理幾乎不敢相信葉欣明的分析，“難道招標的結果會改？這不可能吧……”

    “你等著看吧。”葉欣明扔下了煙頭，緩緩地站了起來。“我這次之所以要插手招標，就是想給他們攪攪局，灌點迷魂湯。我的這個妹妹本性太純真了，然而這次她居然會誤打誤撞的選中了真正的招標對象。也許正像她自己所說的，隻要為了夢想而努力，上天都會給這些努力一次機會吧……”

    “葉老板……”黃經理有些崇敬地站了起來，“我以前，真不知道您有這麽強的市場分析能力，甚至超過了塞拉帕克的秦芳雨……有您在神采飛揚，真好……”

    。。。

    。。。

    天已經有些黑了，在街邊的某一家餐廳裏，一男一女正坐在一起談論著什麽。從他們的態度上來看，似乎並不像是情侶，因為那位女孩的衣著十分的華貴，明顯與這家路邊餐廳不相符合；而那個油頭粉麵的男青年則低聲下氣地回答著對方的問題，不時的露出一個獻媚的笑容。

    “你確定，葉晟輝隻有一個孩子？”喬安娜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那為什麽育才小學的老師會說……那個葉欣毅也是葉晨輝的孩子？難道公安機關裏的檔案會造假不成？”

    “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苟律師貪婪地吃了幾口盤子裏的菜，使勁地吞下了喉嚨。“喬經理，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推論，您聽了以後……可別罵我變態啊？”

    “說，別跟我賣關子！”喬安娜低聲催促道。苟律師看了周圍幾眼，說道：“喬經理，這可是犯法的事情，您可一定要保密……”他說著掏出了兩張照片，放在了喬安娜的麵前。

    “這一張是我在育才小學的櫥窗裏拍下來的，葉欣毅小時候的照片；這一張是您提供給我的葉欣怡的照片……如果說他們是兄妹關係的話，的確可信度極大，然而就連葉晨輝的檔案上都顯示了他隻有一個孩子，這就不得不讓我產生了懷疑……”

    “你是說……”

    “是的，我覺得葉欣怡極有可能就是葉欣毅！她是一個做過變性手術的女人！”

    “變……變性……”喬安娜倒抽了一口涼氣，靠在了椅子上；與此同時，苟律師也連忙收起了那兩張照片，塞進了自己內衣的口袋裏。喬安娜的腦子裏變成了一團亂，卻總也想不出解釋這些現象的理由。不知為什麽，她感到有些害怕，因為這個敏感的詞匯，觸碰了她並不堅強的心。

    “葉欣毅……就是葉欣怡？葉晨輝的兒子……”喬安娜咬著自己的指甲，抬眼看著麵前的苟律師，“一個男孩子，活得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變性？而且……而且居然跑到塞拉帕克當女銷售員，還……勾引公司的老板……”說到這裏，她的眼睛裏不禁冒出了火光！

    “這其中，可能有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苟律師有些為難地說道，“我雖然並不是聰明人，但從上次喬先生的反應來看，他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也就是葉家和傅家的事情。我想葉欣毅做變性手術混進塞拉帕克，然後勾引公司的少總，一定不是心理變態這麽簡單的事情……”

    “你分析得……有些道理……”喬安娜緊張地呼吸著，覺得自己的手腳開始有些發抖。“你……繼續給我調查葉欣怡的事情，越詳細越好，越有證據越好……畢竟，現在這些事情隻是一個猜測而已……”

    “喬經理，關於這些事情，您如果沒有必要，不要告訴任何人……”苟律師有些害怕地說道，“公安局既然同意修改了葉欣毅的檔案資料，他的行為已經得到了法律的認可。如果我們讓警察知道了我們的作為，葉欣毅極有可能會起訴我們……喬經理，您可一定要沉住氣，萬事不要衝動啊！”

    “我當然知道……”喬安娜聽著苟律師的話，心裏越發的緊張了起來。她並不是傻子，窺探醫療隱私，這意味著什麽後果，喬安娜也是心知肚明。“你繼續打聽吧，隻要能夠打聽出事情的真相，打聽出葉欣……毅的本來麵目，我就能夠有辦法把他趕走，讓他永遠從這座城市裏消失掉！”

    “是……”

    喬安娜慢慢地站了起來，雙腿因為緊張幾乎站立不住。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原來自己一直以來的對手，竟然是一個變性人？而且傅晟雅，竟然會喜歡上這個人妖……

    不可饒恕，這絕對……不可饒恕！……

    喬安娜坐進了自己的車裏，卻沒有馬上將它發動。葉欣毅，他一定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來到塞拉帕克的，一定是為了這個目的才糾纏晟雅的！等我了解清楚了事情的真相，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再揭穿你醜惡的嘴臉……到了那個時候，我看你還有什麽臉在這裏呆下去，還有什麽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車上的女孩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轎車緩緩地發動了起來，向著茫茫的夜色中行駛而去，留在它身後的，是一片無法辨清方向的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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