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心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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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當初的長途奔襲,是迅雷、是疾風、是一道帶頭光芒陰影的黑色閃電,那麽,此刻的回撤,更象是草原上被追趕的兔子,是流浪在外多年終於決定回家的遊子,是匈奴大部落逃難般的遷移。

    如果說,當初的長途奔襲,陸氏族兵是被鐵的紀律所約束,行進之間,表現出來的是鐵石般的堅忍和機械般的精密,那麽,此刻的回撤,這些陸氏族兵則仿佛是在燃燒著他們的生命潛能,流露出常人難以想象的活力和**。

    他們完全忘記了苦累,忘記了疲乏,每日裏,就是知道永不停歇下來的趕路,困了,便把自己綁在馬背上睡覺,累了,便看一眼身旁那裝滿財物的馬車(那種實實在在的興奮,能讓疲勞在瞬間化為烏有),有的族兵甚至練出了一手,站立在疾馳的馬背上解決拉撒問題的絕技。

    此刻,這些身著匈奴袍服的陸氏族兵,看上去跟平常的匈奴人已是完全相同,甚至就連那撲麵而來的草原氣息,悠長的呼喊,也有著同樣的濃烈,他們驅趕著馬車和數萬匹無鞍駿馬,快速的撲向草原邊界之西的鳳城。

    是的,是西撤而不是南下,因為陸恒已然料定,如果選擇南下回中原的道路,定然會被隨後而來的匈奴鐵騎堵截,到時候,就算是再有本事的統帥,再強悍的戰力,也逃不脫全軍覆沒的命運。

    因為鳳城是匈奴人和突劂人的邊境,在鳳城之西是一塊近百裏的荒蕪草場,草場有逐漸沙化的跡象,已不能放牧了,被稱為碎石灘。碎石灘之西便是弱水,過了弱水,就是突劂人的地界駱駝嶺,從駱駝嶺再順山勢南下,如果順利的話,或許能安全回到大齊帝國。

    這裏所說的順利,是千萬不要遇上突劂人的大部隊。

    突劂和匈奴一樣,也是逐水草而居,有著強大實力的北方民族,崇尚掠奪、殺戮和用馬刀來頌揚他們的鐵血。

    在太祖年間,突劂人曾進犯過中原,那時候的突劂可比今日的匈奴還要強大,足足招集了二十萬大軍,一鼓作氣的攻打到了晉陽,突劂的大可汗頡利還曾誌得意滿的宣布,他要飲馬長江,然後讓突劂戰士的馬鞭把長江的水流阻斷,再踏過江去看看江南的花花世界。

    大齊帝國傾全國之力,在晉陽以西的平原上,和突劂人展開了大會戰,當時的軍隊統帥便是今日的太尉陸平,先利用地勢之利,堅守不出,然後出奇兵斷了突劂人的糧道,並在所有水源上都投了毒,更散布謠言引發突劂內亂,最後一戰而勝。

    據說,當時的二十萬突劂大軍,最後能夠逃回沙漠的隻有七十多人,頡利可汗在半年後,鬱鬱而終。

    晉陽會戰之後,突劂人再也不敢用正眼看視中原大地了,他們主動後撤數百裏,把擴張的目光投向了西邊和北邊,因為有沙漠相隔,倒也和大齊帝國、匈奴這兩強鄰,保持了相安無事的局麵。

    陸恒這個借道突劂,再從突劂返回大齊帝國的想法,不可不謂異想天開、別出心裁,但其中險難之事也同樣出乎想象,最主要的是,所能收集到的關於鳳城、碎石灘、弱水、駱駝嶺,還有突劂內部的情報更是微乎其微,這使事情是否能夠成功充滿了變數,而任何微小的意外,都有可能是滅頂之災。

    這也是陸恒為什麽肯放下身段,和馬賊、和匈奴三王子馬蘭比合作的主要原因。

    說起這個三方麵合作,秦翔倒給陸恒出了一個極其惡毒的主意,叫做什麽:互相打擊、互相監督、互相彌補、互相驚懼。

    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敵人往往會比朋友更加了解對方,熊野率領的半天雲馬賊,能夠在草原上縱橫多年,一定有著匈奴鐵騎無可比擬的優勢,而且,對匈奴各部落的內部事物一定也更加了解。

    同樣,馬蘭比作為匈奴王子,據說還曾擔當過負責剿匪的萬騎長,據說戰跡極為驕人,那麽,他對馬賊的一些喜好、先遣和隱秘之事,一定也是了如指掌。

    秦翔的主意就是,讓他們相互之間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而暗地裏互掐,通過這個人的口中套出的消息,去向另外一個人求證,再用從另外一個人口中聽到的隱秘,來打擊這個人的心靈,這樣一來二去的交鋒幾回,這兩個家夥恐怕連小時候尿床、偷看鄰居家小女孩洗澡的事情,都不敢隱瞞呢。

    狠啊!毒啊!

    這一瞬間,陸恒從秦翔的身上依稀看見了老狐狸方仲行的影子。

    當然,從實實在在的角度而言,此時此刻的秦翔跟方仲行相比,還是有著很大不足的,這種不足,不是指兩人思想方麵的優劣,而是說兩人的心態。

    在陸恒身邊催馬疾馳的秦翔獻上此計後,那張雖然布滿風塵,但仍然有著些許書生氣息的儒雅臉龐上,正流露著淡淡不安,而且他的目光也下意識的閃避著陸恒的盯視,瞅向遠方那天地相連之處。

    或許,此刻的秦翔,在他的內心正在做著天人交戰呢,為自己獻上了如此惡毒的主意,而承受著自我道德觀念(也就是所謂的良心)的譴責。

    ~~如果是方老狐狸,一定會擺出一幅理所當然、全不存單的神情,這有什麽啊?!這算什麽啊?!良心,教規的良心早就讓狗吃了!~~

    陸恒覺得,他有義務也有責任幫助秦翔在這方麵迅速成熟起來,他拍了拍秦翔的肩膀,稱讚道:“好!你的這個主意著實不錯,秦翔,我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來完成了。”

    按在秦翔肩膀的手掌,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秦翔身軀的抖動。隻是不知道,這抖動是因為馬背的顛簸,還是因為他心靈的波瀾:“這可是一個艱巨的任務啊,現在麵對的險惡形勢,你和我都是一樣清楚,在這時候探聽出來的消息,很可能決定著我們所有人的生死,秦史,我相信你!”

    由‘秦翔’再‘秦兄’,多少說明了陸恒心中的殷切和期許。

    說罷,陸恒例子催動跨下的駿馬,超過秦翔,跑到隊伍前列去了。

    陸恒不知道,秦翔是如何完成自我思想鬥爭的,陸恒也不知道,秦翔是如何跟馬賊的首領熊野、匈奴三王子馬蘭比進行意誌交鋒的,陸恒隻知道,連續三天,秦翔、熊野、馬蘭比三個人,都明顯的變瘦了下來,就好象這長途跋涉,把他們身上的水份擠幹了一般。

    秦翔變得更加不愛說話,一雙眼眸,深邃如井,幽幽看不見底。

    而熊野和巴蘭比兩人,則經常性的東張西望,一幅惶惶不安的樣子,瞅誰都是懷疑的表情。

    在第三天,秦翔來找陸恒,他告訴陸恒,熊野搞不住了,所以交待了一個重要情況。

    當初,在穹廬山城祭祀大殿中,陸恒先下手為強,為了把熊野收伏,陸恒點明了馬賊們可能實施的陰謀詭計,而實際上,熊野還有一手險惡打算,沒有被陸恒猜測出來。

    那就是,如果攻擊穹廬山城的過程一切順利,而陸氏族兵又傷損不多,為了獲得更多的財物,熊野打算在逃亡的路上,利用馬賊們對地形的熟悉,而向陸氏族兵屐忽然襲擊,把大部分財物搶奪過來。

    當然,也會留下部分陸氏族兵的性命和少量財物的,並不是馬賊們心慈手軟,而是希望留存下來的部分陸氏族兵和財物,能夠拖延從後麵追尋而來的匈奴鐵騎,使馬賊們能夠從容逃逸。

    為此,熊野在合作之初,便派出自己的手下,聯絡了另外兩股馬賊,共有一千五百多人,始終跟隨在隊伍的後麵,現在,那些隱藏在暗中的馬賊傳話來了,血狼樓班率領的萬名金帳狼騎,已經趕到了穹廬山城,也就是說,雙方相距隻有三日的路程。

    以金帳狼騎的速度,雖然陸氏族兵現在也是全力急行軍,但受到裝載著財寶的馬車拖累,速度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輕騎快進的金帳狼騎的,在三到四天之後,金帳狼騎定然能夠從後麵追趕上來。

    那些隱藏在暗中的馬賊,同時詢問熊野,到底還下不下手啊,如果再不下手,可就沒有機會了!

    通過這兩天,秦翔對熊野又打又搓,又是關心,又是暗諷的交談,使熊野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他的一切其實都在陸恒的掌控之中,他的那些舉動也早就被陸恒發現了,而陸恒之所以一直不揭他的底,那是因為陸恒希望他自己能夠坦白交代,而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如果他再不坦白的話,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的熊野,已經完全崩潰了,他向秦翔發誓,他就是背著母親,他也不敢背著恒少年啊!

    在草原上,母親是最新路的象征,而以母親為名立下的誓言,是草原上最重的誓言。

    “唉,媽了人巴子的,我已經把這些家夥,盡量的往壞裏麵去想了,但還是險些著了道,這說明什麽,這說明我還是不夠卑鄙,不夠無恥啊!我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學習啊。”

    明明是認識到自身不足的謙虛話語,但秦翔聽得卻是深奧冒起冷汗,學什麽?學卑鄙無恥麽?

    “既然還有一千五百多名馬賊跟在後麵,那麽,便不能便宜他們了!”陸恒陰惻惻的說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