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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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4謝氏

    《來自新大陸的你》第二集開始播放了。

    這一天裏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體能與精力上的消耗也不比往常,隨口給邁克講了個簡短的床頭故事謝安羽就疲憊地合上了沉重地眼皮,困意瞬間如同暴風中的海浪,以毀天滅地之勢迅速將她卷走,一秒鍾就讓她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她發現自己坐在一輛越野車的後座上,微風陣陣,陽光明媚,不算特別寬敞的車廂內環繞著上個世紀的流行歌曲,前排坐著的兩個人雖然她看不到正臉,但怎麽都感覺特別熟悉。

    謝安羽嚐試活動手腳身體不受自己控製。

    哦,《來自新大陸的你》第二集開始播放了。笑不出來.jpg。

    而且這第二集開頭明顯是采用了蒙太奇的手法,劇情和第一集完全銜接不上啊。上一集的末尾,“自己”,也就是來自諾維爾大陸的雲雀剛被自家老媽和舅舅從深山老林裏撿回一條命,怎麽現在突然就跑到車上來了?謝安羽努力在視野範圍內尋找線索,當瞥見雲雀的衣服時,覺得分外眼熟,似乎還是第一集裏的那一件。看來第二集距離第一集發生的時間並不遙遠,不然就算自家舅舅再討厭這個陌生人,也不至於捎帶上人家卻連一件衣服也舍不得給。

    女歌手的聲音嫋嫋娜娜婉轉動聽,唱的在末世裏飽受煎熬的謝安羽心都要如春日裏的冰川一般融化了,但這卻無法掩飾車內劍拔弩張火藥味十足的氣氛。劍,來自駕駛座上的謝世琮,弩同樣來源於此,目標當然是端正地坐在後座上一直保持沉默的雲雀。

    “雲雀,你餓嗎?我這裏有夾心餅幹。”副駕上的人突然回過身,一袋拆開的餅幹遞到了雲雀麵前。

    謝安羽感覺身體主人的視線終於轉動了一下,嘴唇輕啟,惜字如金地說道:“不。”

    一個簡單的字把謝世琮點炸了,他一把搶過餅幹,泄憤似的嚼的嘎嘣響:“你怎麽不想想你哥哥也沒吃飯!還在這裏給你們開車做苦力!你這個沒良心的,是誰頂著壓力把你帶出來野營的,結果你為了個小白臉連哥哥都不要了,我要回去告訴爸爸!”此時的謝世琮還是個容易衝動的小青年,嘴巴裏雖然也會蹦出些難聽的話,可怎麽說也是實實在在的關心母親的,謝安羽怎麽也無法將他和前世那個尖酸刻薄總是用一種看臭蟲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舅舅聯係起來。

    也許自己這個私生女的出生,還有母親的鬱鬱而終(前世),的確是踐踏了這個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男人一直以來的驕傲。

    “哎呀,哥哥,你幹嘛這麽大火氣啊!”

    “別拉我,我在開車呢!”

    對於兄妹倆之間的抱怨,雲雀隻是漠然地看著,不發表意見,甚至表情都沒有一絲波動。他靜靜地坐在後座,雙手端正地放在腿上,宛如一個布景一般。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百無聊賴的謝安羽被困在這幅“木頭”軀體和煎熬的氣氛中,唯一的收獲大概是學會了幾首明顯是出自同一女歌手的歌曲。然後轉機來了嗎?不,太天真了,在越野車拐過一個彎道後,謝安羽驚恐地發現……盤山公路上擠滿了車。看那長度和密度,幾乎和末世來臨時那些倉皇出逃的場景一樣。

    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長長車流,謝安羽忍不住幹笑兩聲:我已經看了這麽久的毫無爆點的流水賬了,男女主角bgm也都登場完畢了,該結束了吧?不,準確的說,這劇該腰斬了吧?!放我回去睡覺!

    她的申訴沒有得到回應。

    車流繼續擁堵著,有些急性子的司機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使勁兒的按著喇叭,就好像手掌被強力膠水黏在了上麵一樣。更多的人則是鑽出了車廂那個狹窄密閉的空間,舒展因為長時間開車坐車有些僵硬酸疼的手腳,然後伸長脖子張望前方發生了什麽事情。

    又觀察了幾分鍾,謝世琮大約知道這擁堵的車流暫時是無法疏通了,他關閉所有窗戶,把那些煩心的噪音隔絕在窗戶外麵,調大了音樂的音量。“冷氣?”他問謝世臻——也就是謝安羽的母親——就目前的天氣來說,溫度並沒有高到需要冷氣才算舒適的地步,可是交通的擁堵和狂躁的喇叭聲總是會讓人心神不寧的。

    “不用,我倒是沒覺得煩躁,就是挺無聊的。”謝世臻想到什麽,轉身把下巴擱在座椅靠背上,“雲雀,幫個忙,把我背包裏的《科學怪人》給我。就是那個橘色的包包。”謝世臻手一指。

    謝安羽明顯感到雲雀遲疑了一下,然後視野慢慢轉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拿起了橙色背包。

    “對,《科學怪人》,快點快點。”謝世臻眼神發亮地看著雲雀,那神情……不知道為什麽謝安羽總是忍不住想起主人訓練小狗抬爪爪撿飛碟時候的表情。

    雲雀的動作很遲緩,慢吞吞的仿佛和旁人都不在一個節奏上,不慎熟練地打開背包搭扣。背包裏幾乎都是書,而且從名字上看起來,都是和《科學怪人》差不多類型的,想不到自己的老媽年輕的時候竟然還是個熱愛幻想文學的美少女,愛好和長相畫風完全不對啊,謝安羽回想起自家小表妹第一次看美帝血腥科幻片的時候的反應,覺得那才是正常畫風。

    《科學怪人》就放在比較順手的位置,謝安羽卻詫異地發現雲雀拿出了所有的書籍,捏撲克牌一般拿在手上展示給謝世臻看。

    謝世臻抽走自己想要的,看著雲雀呆呆地將剩下的書籍放回背包,試探性問道:“你……不識字嗎?”

    “對。”雲雀依然不肯多說一個字,而且從他的聲音中也聽得出來,他並不為自己不識字這一點感到任何的羞愧和不好意思。

    前座傳來謝世琮不屑的一聲冷笑。

    “哥哥!雲雀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你就不能對他友善一點嗎?”

    “我覺得我能讓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子上我的車的後座就已經是很友善了,我的親妹妹!”謝世琮回頭狐疑地打量一眼雲雀,“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深山老林裏,連個能證明身份的證件都沒有,問他家住在哪裏不說,問他是不是跟旅行團出來旅遊的也不說……除了名字你了解他什麽?報個警告知一下地點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竟然還非要把他帶出去,你怎麽想的!你是不是看小說看多了,以為自己隨便就能撿個男主角回家?”

    謝安羽不得不說,自家老舅真是吐槽的一針見血。

    也許自己的母親總是喜歡沉浸在那些幻想浪漫的故事裏,一路上又太順風順水了,幾乎沒有經曆過挫折,才會在渣父不告而別之後被打擊的很深。

    “我沒這麽想過!我隻是覺得不能把雲雀一個人扔在那裏,萬一有什麽毒蛇猛獸怎麽辦?我們帶他下山,把他送到警署,故事就完結了好嗎,我向你保證他不會是我人生裏的男主角,ok?我不想跟你爭吵了,哥哥,讓我安靜地看一會兒書。”謝世臻氣呼呼地把書打開,往膝蓋上一放,不再看自己的哥哥。

    謝世琮顯然也覺得繼續呆在車廂內實在太沒意思,泄憤似的猛地一拍方向盤,拔了車鑰匙下車:“我去看看前麵究竟怎麽回事。”

    謝世臻正看著膝頭的書發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或許就像哥哥說的那樣,開上一會兒冷氣就好了,也就不至於於此心浮氣躁的。她無意識地翻過一頁書頁,突然聽到身後那個一直沉默的人開口說:“書拿倒了。”

    謝世臻尷尬,方正《科學怪人》之後又有點好奇:“你不是不識字嗎?為什麽會知道我書拿倒了?”她趴在椅背上,眼神亮閃閃地看著雲雀。

    雲雀抬頭看了她很久,直到此時謝安羽才從汽車後視鏡裏第一次清楚的看到雲雀的樣子——《我平凡而偉大的前半生》裏的那張插圖不能算,那張照片實在太過模糊,攝影師必須差評——盡管看不到全臉,但大致也能從眉眼鼻的線條推算出大致輪廓。到是一個五官俊朗的小夥子,眉宇間帶著一絲淡漠和讓人難以察覺的憂鬱,讓人忍不住就想去探究他身後的故事。

    這種長相,謝安羽隻想仰天長嘯,對老媽這種不喑世事熱愛幻想的小姑娘簡直是殺傷力巨大啊。

    果然,即便是雲雀一直沉默不語,也沒能阻擋住謝世臻的熱情,直到這份熱情被敲打玻璃窗的聲音打斷。

    窗外是一臉凝重的謝世琮。

    他看上去非常急切、又似乎在拚命地掩飾著這份急切:“小臻,下車,我有話跟你說。”

    “上車說不是很好嗎?”

    “下車。”謝世琮堅持。

    沒辦法,謝世臻解安全帶,她剛想和雲雀說兩句話,卻被哥哥強行阻止。這難免讓她有些惱火,等跟著他來到遠離越野車的樹蔭下時,她的不滿爆發了。從車窗內可以看到她揮舞著手臂,表情很是憤怒。

    謝安羽被扔在車裏,她很想知道母親和舅舅爭論了些什麽,但她卻被鎖在雲雀的身體裏動彈不得。雲雀的眼神平視前方,驀然,車內音樂的聲音突然急速下降了,而車外,尤其是謝氏兄妹的聲音漸漸被放大,湧入耳中。

    “你說雲雀是逃犯?這……怎麽可能呢?”

    逃犯?謝安羽一時沒弄明白這是演的哪出。

    “我看到通緝令了。他不僅是逃犯,還是殺人犯。告示上說他殺了之前收留他的一戶人家,老太太、小孩子,一個都沒放過。盤山公路上之所以會堵成這樣都是拜他所賜,警察追蹤到他了,所以在所有路上都設了關卡。”

    一直毫無波瀾的雲雀突然攥緊了拳頭。

    謝安羽感覺到一團憤怒的足以燃盡一切的火焰噌的升起。那些原本屬於雲雀的情感,順著這個奇怪的夢境全部傳遞給她了。

    “……那我們怎麽辦?報警嗎?我們會不會被當成是從犯?”謝世臻有些慌亂。

    “沒用的,就算現在報警警察趕過來最快也要一兩個小時,我們先回去,穩住他,等到關卡那裏他就是死路一條。別擔心。”謝世琮盡管自己也害怕的聲音發顫,卻還在安慰妹妹,當然,最後沒忘記抱怨一句:“你看我早就說過,這種來路不明的貓貓狗狗千萬不能撿,生活不是你的那些幻想小說。”

    兩人走向越野車,從樹蔭下到車上的距離似乎被無限延長了,他們每走一步都覺得腳步沉重一分。謝世琮揉揉妹妹腦袋:“放鬆,別讓他看出端倪了,我們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這樣,一路平靜地開去關卡。”他深吸一口,繞過車頭去開門。

    開門的瞬間,他怔住,然後咦了一聲。

    “怎麽了,哥哥?”他的反常讓謝世臻緊張起來。

    “他不見了。”

    “誰不見了?”

    誰不見了?

    謝世臻和謝安羽有著同樣的疑問。

    “那個叫雲雀的殺……”謝世琮左右環顧一番,壓低聲音,“那家夥不見了。也許他察覺到什麽,跑掉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小臻,趕緊上車,門鎖上。到了關卡我們什麽都不要說,我們沒見過雲雀這個人,更沒讓他上過車,我可不想去警署做筆錄。”謝世琮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履曆中會填上這樣一筆,曾和殺人犯有關聯什麽的,簡直是洗都洗不掉的汙點。

    謝世臻驚惶地點點頭,心有餘悸地往後座望了一眼,帶上車門。

    ——你們,是不是瞎?

    此時的謝安羽內心隻剩下這一句話。她,或者說是雲雀,依然端正地坐在後座,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排兩個不安的人,一個攥著方向盤的骨節發白,一個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指甲。

    你們真的看不見後座上的這個人嗎?!我見識少你們莫驢我啊!